湿衬衣的诱惑
《湿衬衣的诱惑》作者:路筝
1.捉奸在床
方可言从小就话多,小时候,大人看见她总是说:“我们可言长大后去当大律师。”
于是方可言逢人就得意洋洋地说:“我长大后是要当律师的。”
长大后,方可言如愿以偿地读了法律,如愿以偿地在老同学的介绍下,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
可是最后,她却开了一家房产中介所。
那几年,是房价节节高升的几年。方可言和她男朋友瞿成杰一心想买房,可是两人合起来每月几千的工资,根本连首付的零头都凑不够。
幸好瞿成杰在单位里有转正和购买单位集资房的机会,集资房的单价比市价低了将近一半多。
为了尽快买到那套房子,方可言咬咬牙,把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给辞了,跑去开了个房产中介所。
为了钱,放弃自己十几年的理想,这到底值不值得?
然而在这个年头,像方可言这样的普通人,她还有谈理想的资格吗?
幸好中介所的生意很好。
那几年是二手房生意最红火的几年,即使是刚入行的方可言,每个月最少也能卖出十几套房子,一年挣个十几二十万轻轻松松,不成问题。
二年后,瞿成杰顺利转正,拿到了买单位集资房的名额。方可言也攒了将近二十万,再加上借来的十万,凑够了首付的三十万。他们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房子交付,新房装修完,毕业后的第三个春天也快过去了。一天下午,方可言约上在这个城市工作的高中同学林薇薇还有王幼圆,一起去看她的新房。
企业小区里,保安三三两两站着,长长的迎春花枝条从墙头垂下来,小黄花星星点点。
林薇薇说:“可言,你们小区环境不错啊!”
“那当然!”方可言非常得意。
三个女孩子,你追我赶,快活地跑到她的新房门口,方可言拉住门把手,背贴着门,神秘兮兮又故作得意地对她的两个女友说:“进去以后,你们可别太惊讶,太嫉妒,太失落……”
“去!”王幼圆推了她一把:“可言,你来恶心人的啊你!”
方可言嘻嘻笑着开门,钥匙转了一圈,门打开。
门打开,王幼圆哇地叫出来:“好美!”
“漂亮吧,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亲手挑选的。”方可言扬起下巴,得意地说。
房子是典型的现代简约风格,暖洋洋的大地色调,非常地家居舒适。小饰品虽然都不昂贵但是别致又可爱。
方可言最满意的就是她亲自挑选的衣帽架。那个衣帽架她走遍了整个城市才淘到手。
“你们看我的衣帽架!”方可言兴奋地拉着王幼圆和林薇薇走到衣帽架前,却发现衣帽架上挂着几件外套。
一件黑色的西服和一个浅黄色的女式薄外套。
方可言认识那件黑色的西服,那是瞿成杰的工作服。地上有两双鞋,黑色的皮鞋和浅棕珠光色的高跟鞋。
一刹那间,方可言脑子空白。
王幼圆不明所以,还在对着那件衣服东看西看:“可言,这是你衣服,怎么以前没见过。”林薇薇已经看出不妙,使劲地扯王幼圆的手。
方可言嘴唇颤抖,她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忽然间,她推开王幼圆和林薇薇,大步向卧室走去。
她猛地踢开门!
卧室的墙上是方可言最喜欢的浅紫色墙纸,淡淡的小花撒在上头,水晶吊灯是方可言买回来的零件,每一个珠子都是她亲手串上去。
而今,在那盏闪璀璨的灯光之下,在她亲手挑选的床单之上,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上面。
灯光太过耀眼,闪得方可言睁不开眼。
本来沉浸在□之中的男女受到惊吓,慌乱之中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匆忙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上。
做坏事的人心理素质总是比较强悍,方可言她们三个女人当场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瞿成杰和那个女人已经穿上了衣服,他穿完衣服后还能故作镇定地说话: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谁?”方可言指着那个女人问瞿成杰。
女人望向瞿成杰,而瞿成杰闭上嘴一声不吭。
“说话啊!”方可言忽然大吼,抄起身边的一只花瓶向瞿成杰砸过去,瞿成杰身子侧了侧,花瓶从他身边擦过,砸在墙上,咣啷一声,碎成粉末。
方可言又拿起一个摆件朝他砸过去。
林薇薇冲上去抓住方可言的手说:“可言,冷静点,别冲动。”
冷静?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要冷静,她还有什么可冷静。这个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亲手挑选,每一个细节都是她反复督公出来,如今却变得如此肮脏,她居然站在这么肮脏的一个屋子里。
凭什么要她冷静,凭什么要她别冲动,方可言拿起衣柜旁边的一面镜子……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女人忽然开口:“今天已经结婚了。”
方可言身子晃了晃,她有点恍惚:“你说什么?”
“我们今天刚刚领证。”
镜子从方可言手下滑落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地碎末。
瞿成杰脸上冒出汗来,他的衬衫扣子胡乱扣着,匆忙穿上的裤子,皮带都没系上,他不敢看方可言,微低着头,拉过身边的女人,开口说:“这是苏红,我们……我们确实今天登记结婚了……可言,我很抱歉。”
很久以后,方可言还一直记得当时的画面,但她忘了自己当时有什么反应。
愤怒?心痛?害怕?颤抖?不,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连自己有过什么反应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后来,她发了疯一样地砸东西,她把所有窗帘都扯下来,扯不下来拿剪子剪得稀巴烂,厨房里的碗碟统统被她砸在地上,满地狼籍,砸完厨房她跑去砸浴室,她拿起椅子砸烂墙上的镜子,又去砸洗手台,可是砸不烂,她砸得浑身酸痛还是砸不烂!
最后,她蹲在地上哭泣。
浴室里的灯光冷冷地照在她身上,
她走了几十家店铺才挑出来的灯具,她亲自挑选的每一块瓷砖,她来来回回比较地板的优劣,沙发,茶几,床,窗帘……甚至细微到一颗螺丝钉都是她亲手挑选的。
那时候,每天晚上她都一个骑车在昏黄的街道上,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孤单寂寞,可是她一想到未来的房子,心里立刻充满了一种力量,暖暖的力量。
可是这一切全都毁了,原来一切都是泡影,从来不曾存在。
方可言坐在冰冷的瓷转地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寒冷的冬夜,那是她与瞿成杰初相识时的野外露营,他们在等日出,野外露水重,他脱了大衣披在她肩上,自己却冻得咯咯直响。
“你不冷吗?”方可言问他。
“不冷。”他向她挤出一个笑容。
后来他每天早上等在她的寝室楼下,替她送早餐,每天傍晚替她打水,送到她的寝室楼门口。
在校园旁边的小树林里,他们抱在一起接吻,护校队的人走过来,手电筒晃到他们身上。
“是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瞿成杰拉起她的手向前跑,风声呼啸着从他们耳边吹过,方可言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瞿成杰,好刺激啊!”
“不要叫我的名字。”风声把他们的说话声,笑声吹得七零八落。
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他们毕业,同居,现实的压力把他们读书时的浪漫情怀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们为了买房子疯狂地工作,疯狂地攒钱,方可言毕业三年没有买过一件好衣服,每年夏天,她身上穿的都是二十元一件的T恤。每个中午,她吃白米饭就咸菜。一个人时,她一把芹菜吃三顿,一根萝卜吃三天。她舍不得买电动车,每天都骑着辆破自行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夏天,天气炎热,骑两步便浑身是汗,冬天,潮湿,阴冷。就算带着厚厚的皮手套,冷风一过,十个手指立刻冻得没了知觉。
这些苦方可言吃得甘之如饴。她的人生没有太大的理想,只想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买房,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林薇薇对此一直是嗤之以鼻:“方可言,你真是又痴又傻又呆。”
方可言确实很痴很傻很呆,她对自己那么坏,对瞿成杰却极好,他要去面试,她替他买五千元一套的西服,他晚上要加班,她每天都替他炖一锅浓汤,等他回来。
他的手机用旧了,淘汰下来她自己用,她再给他买一个最新款式的。
她从来不曾让他在人前丢过一点面子,他一直嫌她现在这份工作不好,不肯在同事面前承认自己女朋友是个开中介所的,他每次和同事从她中介所门口走过,都装做不认识她,他从来不曾到她店里坐一坐。她忍了,可是忍来的却是今天。
以前瞿成杰总是拉着她的手说,等到买了房子,我们就结婚,结婚后,你再也不用工作,我养你。
我养你,这是一句多么动听的情话。她就那么傻傻地相信他,一直等着,直到今天……
一股寒意从地上传来,浸透到她的骨子里。
小区里,警车的铃声响起来,由远而近,那是苏红打的报警电话。他们已经结婚了,这里是瞿成杰和苏红的家。
而他们,是非法闯入者。
2.男朋友结婚了
坐在警车上,靠着冰冷的车壁,当人为的戒备强势松懈下来,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侵占了她的身体。
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拿手抹眼泪,衣袖瞬间湿透。
苏红就坐在瞿成杰身边,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瞿成杰的身体,她的头靠在瞿成杰身上。瞿成杰面无表情,他看都没看方可言一眼。
方可言闭上眼,任那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流,那一点冰凉,从她的下巴一直蜿蜒至胸部,逐渐消失。
感情可以转淡,爱情可以消失,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曾经深爱过的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伤害她?难道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温存,那些体贴,冬天,他拿着早餐站在她楼下等她一小时,她痛经时,他抓着她的手,焦急又无助的眼神,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王幼圆递了纸巾给她,方可言擦干眼泪,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N年前,在某个看守所门口遇上的一个人。那时候她不明白他所说的话,现在回想,才恍然醒悟过来,是不是她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撕裂。
那时她刚进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大老板是个心理变态的周扒皮,最怕的事情就是看到底下的员工连续超过两分钟没有事情干。
方可言刚进去,很多事都不能干,不能立案,不能调档,老板把她赶到看守所门口去拉客。
方可言去的那个看守所在个半山腰上,长长的一条水泥路,路两边一棵树木都没有,只有久远的树桩子和从水泥缝中长出来的杂草。
到了中午,太阳出来,火辣辣地照在她背上,方可言又饿又累,坐在树桩上直喘气。七月份,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她身上沁出密密的汗,深色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透出玲珑的曲线,头发与汗水黏在一起。她扯下发夹,抬手挽发。
就是她这个挽发的动作留住了一个男人的脚步。
“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方可言扭过头,看到这座小山坡的脚底下,路的尽头,有一个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
那个男人身穿一件浅色的V领T恤,同样浅色系的长裤,有种说不出的随意清爽。他的身后是灰白色的水泥马路,还有来来往往,无穷无尽,单调又无聊的车子,他的面前是同样灰白色的水泥路。在一片枯燥乏味之中,唯有他,玉树临风,静静站在路的尽头。
方可言就是这样与他认识,当她把名片塞到他手上时,男人弹了一下名片,笑道:
“方可言?这是个好名字。”
“谢谢。”
“我叫丁俊高。”男人向她伸出手。
“你好,丁先生。”方可言在屁股上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清爽,她抬眼对上他眸子里那温柔的笑意,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心里忽然一凛:“丁俊高?难道你是那个画家丁俊高!”
方可言在电视上看到过丁俊高,在一次慈善晚宴上,他的画拍出了四百万的高价。她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艺术欣赏力,但是对金钱向来敏感。
丁俊高直截了道地问方可言,愿不愿意做他的模特。
“我是名律师,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模特。”她倨傲地回答。
“女孩子做律师很辛苦。”丁俊高眯起眼看她,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勾引,这种勾引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勾引,而是金钱的勾引。
他似乎在告诉她,来吧,方可言,做他的模特比做个小律师更赚钱。
“做律师是我的理想。”方可言下巴一扬,趾高气扬地说。
“理想?”丁俊高听到这个词后,摇头轻笑:“我没想到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人谈理想这两个字。”
方可言不喜欢丁俊高的这个笑,她双手抱胸冷冷地说:“丁先生,你能成为一个名画家,我想你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的理想吧。”
“你错了。”丁俊高深深地看了方可言一眼说:“理想是需要有经济基础的,你有吗?”
方可言的笑颜瞬间一片死寂。
理想是需要有物质基础的,这句话牢牢地被方可言记在了心中。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方可言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暂时放弃律师行业选择了去做房产中介。
丁俊高就是方可言那间中介所的前任老板。这是他未成名前,赖以维生的行业。他一旦成名,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个行业。
方可言从他手中盘下那间中介所后没多久,他就去了意大利。
临走前,她去机场送他,丁俊高问他:“方可言,放弃自己的理想去开中介所,你后悔吗?”
“我才不后悔,等挣够了钱,我一定会重新回到律师界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
“你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到?”
“不管怎么样,祝你好运。”他握握她的手。
不管怎么样,是他把她拉到房产中介这条道路上的,他对她有种难以释怀的忧虑。那时,方可言想,你的忧虑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丁俊高对方可言的未来忧心仲仲,方可言的另一个高中同学付梓辛也是如此,当听说她提出辞职后,付梓辛气急败坏:
“方可言!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拿到律师证了,你就这么熬不住寂寞!你到底有没有替自己的人生做过规划!”他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夸张地扬起手,仿佛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方可言只有一句话:“我得赶在房子涨价前,赶紧把房了买了。”
“买房是男人的事,瞿成杰他怎么不去攒钱买房?”
方可言呵呵笑:“他呆在他那个单位里比较有前途,熬到有正式编制,还得一两年呢,这一两年就得靠我了。”
付梓辛气得说不出话来:“方可言,你让我说什么好,放弃自己的事业去培养男人,这是蠢女人的行为!”
方可言嘻皮笑脸地搭住付梓辛的肩膀说:“老付,你放心,等赚够了钱,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你们可别害怕!”
她一定会像丁俊高一样,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想。方可言在心底暗暗说。
付梓辛定定地看着她:“这么多同学里,没有一个人是走了之后再回来的。”
“那是他们不是我,你不是说,要和我合伙开律师事务所吗?喂,你一定要等我啊!”
转眼之间,三年过去了。
付梓辛早就和人合伙开了个律师事务所,而她方可言,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放弃了她从小到大的理想,选择了现实,选择了为他们的未来打拼。可是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她没了钱,没了人,没了理想,三年时间一场空,一切都付之流水。
付梓辛急冲冲地赶来,来接这三个女孩子。幸好他与派出所的人都认识,幸好方可言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还留存着自我保护的本能,她虽然把屋里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气势搞得很足,其实每一样东西都从他们耳边擦过,砸在墙上。
那些东西在苏红耳边炸得震天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却连一根汗毛都没碰到。苏红想告方可言也无从告起。
走出派出所,一路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都怕一不小心戳到了方可言的伤口。
还是方可言先开口,她故作洒脱地说:“薇薇,晚上我去你家挤一挤。”林薇薇一毕业就和一个外科医生结了婚,她自己本身又敢拼敢打,短短几年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家里房子大,算是他们几个人中,家底最丰厚的一个。
“行。”林薇薇也故作欢快地说。
可惜付梓辛一开口就破坏气氛:“可言,瞿成杰买那套房子你总共出了多少钱?”
方可言僵了一会儿才说:“总共有三十万吧,十万是借来的。”
“有没有问瞿成杰打借条?”
借条?那时她把瞿成杰当亲亲老公看,把那套房子当成自己的,怎么会想到打收据。方可言脑子搭线了,问道:“没有借条会怎么样?”
付梓辛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亏你曾做过律师,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年的法律。
不过这些话,付梓辛一句都没有说,他只说:“别的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你损失的钱财要回来。可言,你放心,我会帮你。”
“要不要交律师费?”方可言好死不死又加了一句。
这回,付梓辛气坏了:“在我这里你倒是算得门清!”
其实方可言还算是个挺精明的人,平和林薇薇他们出去吃喝玩乐,他们向来AA,从不让自己占别人一分便宜,也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亲兄弟明算帐,友谊才能长存嘛。
除了自己老爸老妈,方可言在心里唯一没有算过一点得失的人恐怕就是瞿成杰了。为他,她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累也愿意。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付出就有回报,很多时候,你付出的越多,留给自己的越少。
这一次,方可言就吃了天大的闷亏,人财两失。
分手后,瞿成杰一直躲着不见她,提都不提还钱的事。他和苏红举办婚礼那天,付梓辛,林薇薇,王幼圆陪她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这个房子是不能再住了,多住一刻,她的心就被狠狠地剜一次。
王幼圆收拾东西时,从角落里找出一幅布满了蛛网和灰尘的画,拿布擦了擦,大声叫起来:“哇,可言,你的画像哎,好漂亮。”
方可言看了一眼,原来是丁俊高亲手画的,方可言的肖像。
丁俊高自从去了国外后,每个月都会寄礼物给她,各地的手工艺品,什么银刀啊,瓷娃娃啊,这东西让瞿成杰看到了,他很生气,全被他扔到垃圾筒里。
瞿成杰不喜欢丁俊高,方可言理解。有时候她还沾沾自喜,觉得他在吃醋,他在意她。后来丁俊高送了画像过来,画像上是他初见她时的一幕,她微微侧过头,抬手挽发,光线热烈而又柔和地打在她的发间,她的脸上。
看到这幅画后,方可言惊了惊,主动自觉地把画交给瞿成杰保管。可是她没想到,瞿成杰连她的画像都这样随便塞在角落里,让它与蜘蛛网为伴。
原来老早之前他就已不在乎她了,只是她从来不曾注意到。
方可言抱着画像呆呆地坐在床边,一颗心彻底冷下来,冷下来……
3.两个女人打架
王幼圆和林薇薇顾虑方可言的坏心情,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边伤春秋悲。她们则不停地跑上跑下,把东西搬到楼下的货车上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时,付梓辛陪她坐在床边。床对面的桌子上还插着几支红玫瑰,那玫瑰应该是瞿成杰买的吧,他买这玫瑰时是不是已经和苏红勾搭在一起了?
玫瑰花瓣枯萎飘落,落在灰尘和杂物堆中。方可言像玫瑰花一样饱满鲜艳的嘴唇,也变得苍白无色。
付梓辛没话找话说:“可言,你放宽心,我一定会帮你把那笔钱追过来。”
方可言嘴唇动了动,想对他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最爱钱。可是现在,钱追过来了又有什么用?
挣钱的动力没有了,她还要钱干什么?方可言低下头,脸埋进手掌里使劲揉了揉。
付梓辛侧过头,看到她那头乱蓬蓬的头发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帮她把那头乱发给揉平,她向来不拘小节,可是从来都不是如此邋遢。他伸出手,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可言。”付梓辛双手放在膝上,眼睛看着前方,幽幽地说:“如果那个时候,我是说,我们一起在山上看日出的时候……如果那时脱下外套披在你身上的是我而不是他,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方可言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付梓辛也转过头来看她,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意思。他的眼睛在问她:可言,现在的我还有机会吗?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原来他一直存着这个念头。
可是……方可言声音有点干涩:“老付,我们十五岁就认识。”
付梓辛接口说:“高一时认识,快十年了。”
“这个时候,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十年的老朋友。”
付梓辛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明白,十年的老朋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方可言,她是个为爱扑火的人,可是如果是她不爱的人……纵然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也一直没发现,从来不曾知道。
只是心中存了这个念想,当希望的火苗燃起时,他不甘心毫无作为地让它从手心溜走。付梓辛定定地看了她半天,忽地笑出声来,笑容有点不羁,他用力拍她的肩,大声说:“对,十年的老朋友了,方可言,有我这个老朋友在,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还有我们呢。”王幼圆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进来,不顾自己满身是灰,一把搂住方可言说:“老付说得对,像瞿成杰这种贱男,甩掉他那是大喜事,过几天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祝你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方可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付梓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终于迫使瞿成杰来还钱了。
瞿成杰臭着一张脸来到中介所,方可言一看见他,立刻拉下脸来,双手抱胸,声音冰冷地说:“你来干什么?”她硬生生把后面“贱男”那两个字给吞下肚去。
毕竟是自己爱了五年的男人,那两个字说出口,真正刺痛的只有自己,丢脸的也只有自己。
瞿成杰重重敲了下桌子,把一张支票敲在她面前:“这是买房时你出的份子钱,现在还给你。”
十万?份子钱?方可言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好滑稽。
她冷笑道:“十万?这是我以两分利借来的钱。利息算是我瞎了眼的代价,我自己贴进去。你把我另外二十万存款还给我!”
瞿成杰陡然发怒:“那二十万是我的存款。”
“你的存款?”方可言哑然失笑:“你转正前,年薪税后三万不到,你转正后到今天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时间,就算你年薪十万?这三年来,你不吃不喝不穿不用吗!”
瞿成杰咬着牙说:“我的工资我一分都没动。”
方可言瞪着瞿成杰:“瞿成杰,你别忘了你是个人,说点人话出来。你算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考研究生,上培训班是谁付的钱?”
“又不是我让你付的这笔钱。”
“你要面子,你身上的外套哪件是低于一千元的?而我呢,冬天的外套,超过一百五十元的我从来都舍不得买,你用最新款的手机,我到现在还在用二百元一只的黑白屏。”
“我没有不叫你买。”
“你三天不吃鱼就难受,我总是想着法子给你弄鱼吃,我天天中午吃豆腐乳你有没有看到。”
“我又没叫你天天吃豆腐乳。”
方可言抬起头,冷漠地说:“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你变了。”瞿成杰脸上隐隐露出一种鄙夷的神色,他用一种极其痛心的语气说:“可言,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了,读书时你多单纯,可是看看现在的你,市侩,庸俗,斤斤计较,每次看到你为了一毛钱和卖菜小贩争个不停,我都……你说你现在跟那些街头大妈,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方可言鼻子哼了哼:“你错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俗气。只是对你来说,我可能还不够市侩,不够庸俗,不能让你理直气壮地甩掉我,才是我最大的缺点!”
“你怎么如此尖酸刻薄?”
“瞿成杰,你伤不了我,我不在乎你的评价,现在我只要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瞿成杰根本没有打算还那剩下的二十万。
他的那套房子当时买的时候,总价八十万,首付三十万,市值一百四十万。现在,才一年的时间,这套房子的市值已经从一百四十万升值到了二百六十万。
二百六十万!方可言就算手上有五十万,也不够交首付的钱。
可是瞿成杰这个吸血鬼,他却连她二十万的血汗钱都不肯吐出来。
方可言和瞿成杰彻底反目,为了那笔钱展开拉锯战,拖拖拉拉拖了有一个月。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中介所顾客很多,方可言正耐心地给一个客人介绍房子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她抬起头,发现瞿成杰的新婚妻子苏红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这个苏红有毛病吧,方可言还没去找她的碴呢,她居然先送上门来了。
方可言站起来说:“喂,苏红,你来……”
话还没说完,苏红一个箭步冲上前,抬手就给了方可言一记耳光。
“不要脸的贱女人,居然勾引我老公。”她先发制人,乘着方可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抓住方可言的头发,使劲地扯她的衣服:“贱人,把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
“你发什么神经!”方可言推她,却换来更疯狂的撕扯,头皮一阵剧痛,外套的扣子被她扯掉,滚了一地,毛衣扯烂了,塑身内衣扯烂了,她白色内衣的蕾丝边露了出来。
有顾客上来拉劝,全被苏红的跟班推到一边,店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贱货,狐狸精,这个女人勾引我老公,她骗走了我十万元钱。”苏红一边高叫着,一边用她那又尖又细的鞋跟踢方可言的腿。
“你这个疯子。”方可言终于发怒,她使劲扯住苏红的头发,踢她的腿,可惜,她穿的是平底鞋,没有苏红那么大的杀伤力。
苏红指甲很长,十指尖利,张牙舞爪地来抓方可言的脸。这让她抓到那还不得毁容了。
方可言手上用劲,一把将她推到墙上,墙上挂的一幅油画摇摇晃晃,咣当一声掉下来,正好砸在苏红的头上。
于此同时,方可言也被不知是苏红还是她的跟班推了一下,身子向后的倒去,碰到桌沿上。
方可言眼前一黑,半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昏头昏脑,她听到身边一片嘈杂,有人在叫:“报警,报警!”
“打120”
“120太慢,还是快打110”
后来她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出了什么事?”然后那个遥远的声音近在耳边,仿佛就在她鼻子底下响起,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你有没有事?”
没事。她想说,可是声音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
“她晕过去了。”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脑勺上,她被人凌空抱起。
接下来就是一直摇晃,昏昏沉沉,她感到她被人抱上车,又抱下车,她被人抬上担架,哦,那应该不是担架,是推车,有只手按在她的额头上,那只手很宽大,很温暖,温暖地让她想起小时候爸爸的睡前故事。
她伸手,紧紧地抓住那只手不放,那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事,不会没事……”声音很暖,和他的手一样温暖。
方可言醒来时,头上绑了厚厚的一层纱布,她的脚上也绑了厚厚一层纱布,不对,她的脚上是打上了石膏。
方可言说:“打石膏做什么,我骨折啦?”
王幼圆站在病床边,大声说:“骨折是没骨折,可是谁知道有没有拉伤韧带,打上石膏安全点。”说完,她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方可言耳边说:“我是故意的,打上石膏看上去病情严重点,以后我们还得找人报销……医药费……”
方可言满意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方可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是谁把我送到医院的?”
4,残酷的真相
“咦,有人送你进来吗?我还以为是110送你过来的呢,害我刚刚向那个警察说了一大堆感谢话。”
“是你想勾搭人家警察吧?”
“那个警察长得很帅啊,可惜是个警察,这职业好像不太好……哎,不说了。”王幼圆坐下来削了个苹果说:“说起来那苏红脑子有病吧,没事跑来打你干什么?要打也是你去打她才对!”
方可言半躺在病床上,眼睛巴巴地看着王幼圆手中的苹果说:“瞿成杰还我的十万元你知道是怎么来的?是苏红的嫁妆外加她收到的礼金。这个男人真厉害,我真是服了他,用老婆的钱去还前女友的债,亏他想得出来!”
说起瞿成杰的斑斑劣迹,方可言心里忍不住涌起阵阵被虐感,她怎么就看上这种男人了?
五年,她和这种男人整整交往了五年!没来由地恶心,反胃。真是瞎了眼了。
王幼圆把手中的水果刀猛地往桌上一插,义愤填膺地说:“切,就算十万是她苏红的钱又怎么了,她也不想想,她现在住的房子是谁买的,是谁装修的。要不是你拼了命地攒钱交首付,瞿成杰到现在都买不了房子。要是现在买,那套房子已经涨到了快三百万了,光首付就要近百万,他买得起吗。”
王幼圆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直着脖子大声说:“一个小偷偷了人家的东西,占了人家的房,居然还敢站在大街上撒野骂主人家。”
方可言囧囧有神地看着王幼圆说:“我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王幼圆说:“我又不是说给你听,我是说给墙那边的小偷听。”
方可言住院,苏红也学她的样跟着住院,就住在隔壁一间,果然,方可言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大嗓门就响起来:“有些人哪,就爱施苦肉计,以为出了几个臭钱就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仕音菩萨了?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方可言听到气得不得了,拿起拐杖狠敲墙壁。
“*****,去把门关上,不想听到一群苍蝇嗡嗡叫。”方可言大声对王幼圆说。
王幼圆动了动,却没有去关门,因为这个时候,林薇薇和她老公孙进第一起走了进来。
与他们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和这个街上的很多男人一样,这个男人有着短短的露耳朵的头发,穿着式样简单的衬衣与深色风衣。
可是方可言和王幼圆看到他后,却同时挺直了脊背,不由自主地理自己的头发。
有些男人总有种魅力,让女人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坐立不安。
林薇薇看到自己两位女友的窘样,不由地微笑,她对方可方说:“可言,向你介绍一下你的大恩人,袁以尘。就是他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你的医药费还是他垫付的呢。”
方可言一听这位大帅哥是她的恩人,连忙支起身,拉过床边的椅子说:“啊,袁恩人,快坐快坐。”
摸摸口袋,病服口袋里当然没钱,招手把林薇薇叫到身边,小声说:“薇薇,有没有钱,帮我把医药费还给人家。”
林薇薇悄悄掐了她一把,对她咬耳朵:“笨蛋,现在还什么钱,我都帮你打听过了,人家单身,没女朋友……”
囧,现在这个时候,林薇薇居然还有心思做媒人,连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都不放过。
袁以尘走到方可言身边问:“伤势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音,方可言忍不住抬起头来,就是这个声音,在她昏迷时一直响在耳边,她又看他的手,就是这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她。这种温暖,就像黑暗里一盏橘黄的路灯,路灯下,是她穿着蓝色长罩衫,罩衫后面印着某某味精的爸爸。
读初中时,每个上晚自习的夜晚,她爸爸都会在最黑暗的那条路上等她……
方可言昏迷时,曾细细想过那双手的主人,可是当她真正看清袁以尘的面容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袁以尘长得很帅,可是他服饰整洁,气质干练,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非常精明的人,与她想像中那双温暖的手完全不同。
方可言咳了咳说:“嗯,那个袁恩人啊……”
“得,别再恩人恩人地叫,叫我袁以尘就行。”
“对了,袁先生,有没有名片给我一张,等我出院了还钱给你。”
“你得好好养病,现在先别想还钱这事。”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掏了一张名片给她。这时,隔壁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苏红家的亲戚还瞿成杰家的亲戚,只听见她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口气说:“臭□又在勾引男人了。”
方可言气得跳起来就想破口大骂。当着帅哥的面被人这样骂,她的脸都丢尽了
袁以尘按住她的肩,对她摇摇头说:“别急着自我代入。”
于是,方可言坐下来,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哎,谁叫我隔壁住了一群庸俗无聊的女人。”
那边声音又响起来:“哈,这世上谁会比开中介所的女人更庸俗!”
方可言那个气啊,故意装作轻松地对袁以尘说:“我是懒得和那些非人类计较,要不然,我早把那面墙给踢穿了。”
袁以尘被这两间病房的互动逗得笑起来,他敲敲她的那只石膏脚说:“你这石膏能踢穿水泥吗?”
林薇薇和王幼圆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病房里只剩下袁以尘和方可言这对孤男寡女。方可言问袁以尘,怎么会这么巧送她来医院。
袁以尘说,他也只是路过,当时苏红早就被她亲戚扶着去了医院,只有方可言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人理,他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等不及救护车到来,直接载她到医院来了。
原来她倒在地上时,根本没人理会。方可言想像着当时的画面,心里一阵酸楚。又想到前几天,她妈妈打电话给她,问她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方可言什么都没说,她能说什么?
她妈妈又叫她清明节的时候回家,她也没答应,她怎么敢回家。
此刻,所有的事情一并想起来,连续一个月的强颜欢笑,故作冷静,再也装不下去。方可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袁以尘吓了一跳,忙抽出纸巾给她,方可言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抓着袁以尘的手,像抓着一个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
“五年,五年的时间他竟然这样骗我。”方可言觉得自己变成了祥林嫂,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有些话不发泄出来,她会发疯。
她把她说过无数遍的话又一次向袁以尘诉说。
她告诉袁以尘,她对瞿成杰是多么多么地好,她如何天天穿破衣破裤,吃剩菜剩饭,就为了省下钱给瞿成杰买好吃好喝的,买名牌衣服,买房子。没想到那个白眼狼脚踏两只船,见利忘义,过河拆桥。她没想到现代农夫与蛇的故事居然在她身上发生。
袁以尘听完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了一句话:“你没必要为他哭,我看他从没把你当女朋友看过。”
“你说什么?”方可言惊得瞪大了眼,这个结论比瞿成杰偷偷结婚更加骇人听闻,方可言说:“胡说,就算我们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一开始总归是真的,毕竟五六年了,再浓的感情也会转淡!”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袁以尘坐下来,稍稍弯下身,双手搁在膝上,双眼盯着方可言,他的眼睛似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看得方可言连连打颤。
他说:“我问你,你们刚毕业时,他有没有主动要求你留下来,他是本地人,多多少少有点人际关系,他有没有为你留在这个城市奔走过?”
方可言说:“我们当时都找不到工作,而且他不喜欢靠亲戚。”
“付梓辛一个刚毕业的外地人都能替你介绍工作,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没一点关系?好,我们先不说这个。我再问你,他有没有带你进入过他的交际圈?”
“我们就是一个圈子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那是读书时,工作后,他有没有带你参加他的同事聚会,你除了他的父母,还认不认识他的其它亲戚?”
方可言头上冒出冷汗来,她到这时才想起来,在一起五六年,她没见过他的一个同事,除了他的父母,她甚至不认识他的任何一个亲戚。
她认识他的表弟,那也是因为他表弟来找他玩,偶然才认识的。
“你开中介所,他有没有去店里帮过忙?他有没有把你的中介所当成自家的事业对待?”
方可言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我在中介所里的样子……”瞿成杰不喜欢她开中介所,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这才是他们分手的主要原因。
“他嫌你丢人!”袁以尘站起来,低头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他从没想过和你结婚。读书时和你在一起,单纯只是想谈场恋爱,给自己的青春留下一个纪念。我敢说他本来打算毕业后就分手,但是你留在这个城市不肯走。他那时不和你分手,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他后来没有和你分手,是因为还没有从你手中拿到买房的钱。……”
接下来的话袁以尘不必再说,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结局。
房子买了,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也就被蹬了。
但是……方可言稳住呼吸,故作冷静地说:“这一切只是你的臆想,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结局而否定过程。”
“男人都是有共性的,只是你们女人善于自欺欺人罢了。”袁以尘淡淡地说。
5.为什么他不和我结婚
自从听了袁以尘那席话之后,接下来那几天,方可言什么都不干,天天躺在病床上大吃大喝。
她喝葡萄糖酸钙口服液,一天能喝掉几瓶。林薇薇见了直叫祖宗:“我说可言,这不是酸奶,这是药,你会中毒的!”
“中毒就中毒。”方可言心想,她的人生被袁以尘说得没有一点存在意义,真是了无生趣。想到这里,忍不住狠狠捶床,大声说:“那个袁以尘真是讨厌死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他更讨厌的家伙了。”
王幼圆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地说:“我觉得袁以尘帅死了,帅呆了!他只不过是说了真话,揭穿了你一直自欺欺人的假像,要不是他,说不定你还在为瞿成杰找借口呢。你不去恨瞿成杰,反而讨厌起他来,真是……”
她本来想说方可言庸俗的,后来想想,方可言最近被人说这两个字说得太多次,怪可怜的,还是放过她吧。
方可言说:“你不懂,瞿成杰我已经不再把他当人看了,袁以尘他至少还是个人,你想想看,你生了个小孩,办满月酒的时候,一个客人对你说,你的小孩会做大官,另外一个客人跑来对你说,你的小孩以后会死。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你说你讨厌谁?”
王幼圆说:“这故事不是鲁迅说的吗?他讽刺的就是像你这种人。”
“行,我知道我庸俗。”方可言气闷,拆开一包薯片,大口吃起来。
薯片吃了几口,方可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打电话。
王幼圆说:“你打给谁?”
“袁以尘。”
“讨厌他还打给他?”
方可言笑:“虽然魏征很讨厌,可是李世民还是离不开魏征。”
王幼圆听了直翻白眼。
电话很快接通,袁以尘“喂”了一声。
方可言怔了怔,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轻盈又沙哑,完全想像不出他的本来面目,这又让她回忆起她昏迷时,那惊鸿一晃的温柔,想起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一句话:温柔的风,是那情人的手,情人的手,是那带毒的刀……
方可言身体凛了凛,甩掉那念头,正色说:“是我。”
“方可言?”没想到他居然能听出她的声音。
“袁以尘,我有问题要问你。”
“说吧。”
方可言听到他那边传来衣服磨擦的声音,好像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方可言说:“袁以尘,你说瞿成杰从没有过要和我结婚的念头,他为什么不和我结婚,要和苏红结婚?你说苏红她比我好在哪里?”
“你觉得你比苏红好在哪里?”
“我比她漂亮。”方可言脸不红心不跳:“我脾气比她好。”是苏红先跑到她这边来骂街的:“我比她能吃苦,能赚钱。”苏红是个公务员,自然比不上方可言这个小商贩对金钱有欲望。
“但是她有的东西你没有,虽然她挣的钱没有你来得多,但是她有份稳定而有前途的工作,稳定的家庭背景,她父母的退休金比在职人员的工资还要高,再加上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这才是瞿成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想娶的老婆。”
方可言忽然觉得泄气,她的父母是开杂货店的,不但没有退休金,连社会保险都没有。当初,瞿成杰就一直念叨这个,那个时候,她不懂,完全不懂。
方可言说:“我不觉得我的工作很差劲,我是靠我的双手挣的辛苦钱。”
“在旁人眼中,房产中介朝不保夕,今天也许一天能赚个十万,明天说不定就倒闭了。再说金钱不能衡量一个人的社会地位,街头摊大饼的,一月能赚几万,也没见写字楼的那些剩女们愿意嫁给他们。”
“照你这么说,我嫁不出去喽?”
“以你和你家的社会地位,你想嫁个有钱有地位的如意郎君的机会确实比别人少了很多,条件太差的男人嘛,你也瞧不上。确实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不过不用担心,你有个迷人的外貌,女人的美貌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多谢你的夸奖。”方可言冷冷地说。
“你的美丽担得起我的夸奖。”袁以尘笑着说。
方可言挂掉电话后,气得直喊:“袁以尘那个混蛋,我讨厌死他!讨厌死他了!”
王幼圆闲闲地说:“你明知他会说什么,还打电话给他,这不是自己没事找气受吗。”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方可言想起瞿成杰和苏红结婚的理由,气得咬牙切齿。
方可方的心狠起来非常狠,没过几天,她就换了一间高级病房。她说,就算她一分钱都拿不到,她也要用医药费拖死他们。
为了争那一口气,她住最好的病房,请最好的护理,用最贵的药,她宁可一个月不挣钱,也要在医院多呆半个月。
她请付梓辛替她打官司。她有医院的伤害证明,她有派出所的现场笔录,她不怕打不赢这场官司。
几天之后,苏红接到法院传票,方可言索赔二十万。这二十万并不包括医疗费用。而且方可言不但索赔二十万,她还要把苏红送进拘留所。
这不是□裸的讹诈吗?
苏红在出院前,明明问过医生,医生都说方可言无大碍,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出院。现在居然又延长了半个月。
而且起诉状上居然把她的伤势写得那么严重,苏红和瞿成杰接到这张传票,肺都气诈了。
苏红和瞿成杰都是本地人,亲戚朋友多。他们先是打来电话威胁,照他们的话说就是,黑道白道我都有人。方可言才不怕他们,她在电话里和他们对骂。
威胁不成,这两家人纠在一起,浩浩荡荡地跑到方可言的病房来闹事。
当时病房里只有方可言和护理两个人,方可言按了铃,又叫护理跑去通知医生。
她拄着拐杖一蹦一蹦地走出去,本想说几句话拖延点时间,没想到那一大伙人闹闹哄哄的,不知是没协调好还是临时起了内讧,谁也管不住谁。
几个火气大的,一看到方可言出来,扯起拳头向她冲了过来。
方可言忘了他们总共冲上来多少人,也忘了自己有没有挨过他们的拳头,只记得有人扯着她的头发往门框上撞,她心里顿时大骇,这么尖锐的门框,这脑袋要是撞下去,她非死即伤。
方可言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子率先丢卒保帅。她猛地扔掉拐杖,重重地扑倒在地,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还好,是屁股先着地。
托苏红的福,方可言又在病房多住了一个星期。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嘴巴张得大大地,王幼圆把一口粥塞到她嘴巴里说:“看来我们得请两个护理了,千万别替他们省钱。”
方可言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问付梓辛:“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这回确实能把苏红送到拘留所了。”
“我不想把苏红送进去,我跟她没仇。我想送瞿成杰进去。”
付梓辛愣了愣:“可言,你的心还挺狠的。”
“他最多拘留几天,我受的伤可能一辈子都平复不了。”
“瞿成杰很聪明,他没有参于任何事。”
“是吗?”不聪明怎么可能会把她骗得团团转,直到最后一刻都没看出他的真面目。也许是她太笨了吧。方可言叹了口气说:“那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私了,不多,只要他们肯赔偿二十万,我不起诉。”
付梓辛说:“就算起诉,他们也不用赔二十万这么多。”
方可言笑起来,露出两颗像兔子一样的门牙,这种笑让她显得很可爱,她说:“老付,你真傻,苏红和瞿成杰他们可是吃公家饭的,要是留下案底,亏的可不止二十万。再说了,我这人天生脸皮厚,他们不怕,我更不怕去闹一闹。”
付梓辛明白了
方可言算准了瞿成杰和苏红不敢把事情闹大。
他们一个刚刚转正,一个急着想升职。国有企业,行政单位,派系斗争厉害,人人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好把你拉下来。
他们顾忌多多,方可言光脚不怕穿鞋的,她怕啥。
方可言出院的时候胖了整整一圈。
进院时,路两旁的树木刚刚抽出嫩黄的新叶,出院时,那几棵树上挂满了花朵,浅玫瑰色的垂丝海棠一簇簇,柔弱无力地挂在绿叶间。
好久没闻到如此清新的空气了,方可言摘了一朵海棠花插在发间,问林薇薇:“好看吗?”
“你戴花总是好看的。”
方可言的脸色却黯下来:“好看又怎么样,又没人看。”
她心里还记恨着袁以尘的那句话:你要想嫁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那是件很困难的事。
谁说我嫁不出去,谁说我要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了,我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你这个男妇女主任,婚姻爱情专家,谁理你。方可言气上心头,把花扔到一边。
6.人人咒她嫁不出去
没想到春天,满城锦花的季节里,居然有这么多的落叶,枯黄的落叶堆满了人行道,漫天飞舞。
每天,总有一个环卫工人在她店门前扫落叶,风一起,落叶扑嗤嗤地直往她店里面飞。这讨人厌的香樟树。
开着门,风大,灰尘大,落叶多,总是关着门也不行,空气太污浊,方可言头探出门外,看看天,天气阴沉,好像有下雨的意思。
她双腿盘在椅子上发牢骚:“最好今天没客人,不然路上被淋个透心凉那可就惨了。”
中介所的员工小芸说:“我们得去买辆车。”
“我可没钱。”
“你不是刚刚才拿到二十万。”
那二十万本来就是方可言的钱,也就是说,方可言被苏红整得那么惨,她根本就没叫他们赔一分钱。
方可言觉得自己很厚道,可是苏红不这么想,她觉得是方可言这个前女友阴魂不散,故意讹钱,越想越不甘心,有一阵子天天来中介所所闹。吃过亏后,她现在变聪明了,知道不能有肢体接触,就站在那边和方可言对骂。
苏红说:“方可言,你真豁得出去,为了这么一点点钱,连命都不要了。用着这种钱,也不怕瞎了你的眼,烂了你的嘴。”
方可言说:“苏红,我要谢谢你,瞿成杰这种垃圾,扔在路上都污染环境,多亏你捡回去,解救了这么多路人。”
苏红说:“你这个女人,怪不得没人要,我看你这辈子别想嫁出去。”
方可言说:“苏红,我是真心为你好,你天天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我真怕有一天你回家,你家的地毯上又有人光着身子玩兔子跳,你知道,一坨屎总是能引来无数的苍蝇。”
苏红虽然对方可言又气又恨,却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以什么方式得来的东西自然也会害怕以什么方式失去,她急冲冲地赶回家去。
苏红走后,方可言气得直敲桌子:“靠,人人都咒我嫁不出去。”
小芸马上举手:“我没咒你。”
方可言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因为这个世界上白马王子都死光了,所以灰姑娘才嫁不出去。”
小芸说:“白马王子是有的,只是你不要人家罢了。”
“谁?”
“丁俊高啊。”
你还记得丁俊高吗?
丁俊高出国之后没多久,就寄了这么一首歌给她,头一句歌词就是:你还记得丁俊高吗?
方可言收到这首歌后,戴着耳机在路边坐了半天。一开始她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居然用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首歌。
听着听着,她眼前变得氤氤氲氲,那个时候是秋天,桂花扑朔扑朔不停地落下来,铺满了身边的石凳。方可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边,直到自己头顶也铺上了一层浅黄。
那首歌里,他没写一个爱字,没写一个喜欢,没写一个想你,可是她听出来了,他喜欢她。
桂花的香气萦绕不休,想起他们初相识时的情形,方可言心头是浅浅淡淡,挥之不去的愁绪和喜悦。可惜,还珠明珠泪双流,恨不相逢未嫁时。那时,方可言有男朋友,她实在无力回报丁俊高的这份感情。
后来,丁俊高每个月都会准时送一份礼物给她。方可言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再送礼物了。
丁俊高说:“你不要多想,只是祝福礼物而已。”
他什么都不说,他不说他爱她,不说他喜欢她,不说他对她心怀不轨,而且他又远在大洋彼岸,这让方可言想拒绝都无从拒绝。
小芸很喜欢他,她把他想像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所以当方可言一丢了男朋友,她马上就想到了丁俊高。
方可言说:“他从没说过喜欢我。”
“那是因为你有男朋友,他一直旁边默默地守护着你,爱着你,多么感人啊!”小芸星星眼地说。
方可言冷汗直流:“他已经有半年没和我联系了。”
“谁说没联系。”小芸从椅背后拿出一个盒子说:“这是他刚刚寄过来的礼物。”
方可言拿过那个纸盒,拆开来看,原来是一幅美人缂丝,装在红木像框里,另外还有很多古董扣子,非常雅致。
小芸抓了一把扣子说:“他人在国外,反而给你送中国的东西。送扣子干什么,给你做衣服用啊。”
方可言微笑说:“他知道我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把扣子放到一边,看那幅美人像,微微侧过头的古代美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里不由地一动。
方可言走到店门外,刚刚清扫过的人行道又积了一层落叶,一片叶子悠悠地落在她的头上,她取过叶子,侧身靠在一棵树上,打电话给丁俊高。
丁俊高那边的声音很沙很哑,含混不清:“可言,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几点了?”
“我在上班呢。”方可言忘了他们之间有七八个小时的时差。
丁俊高说:“等一下我打给你。”
过了几分钟,丁俊高的电话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他好像刚喝了一口冰水,声音冷冽爽利,完全没了刚才的模糊不清。
方可言说:“谢谢你的礼物。”
“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会想到送给我这个……嗯,美人像?”
丁俊高轻笑了一下说:“她很像你。”
方可言一下子噤声了,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美人微微侧身的姿势与他画给她的画像很像,难道这就是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很贵吧……”想咬舌自尽,谁都知道现在缂丝很贵。
长途电话沙沙声不断,有种挥之不去的暧昧,暧昧沾上她的身,像蝴蝶翩迁。
丁俊高声音很淡很淡,疏疏朗朗地像风从林间飞过,又温柔细腻地像指间的花粉,他说:“可言,我想见你。”
王幼圆边磕瓜子边说:“方可言,多简单,他喜欢你。”
方可言纠正她:“他从没对我说过这几个字。”
“他不说你来说呗,总得有人挑破窗户纸。”
林薇薇在一边说:“那袁以尘怎么办?我觉得袁以尘不错,会计师比画家靠得住。”
袁以尘!
方可言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了,她冲林薇薇挥挥手,没好气地说:“别提他。”
“怎么,他可是你的恩人。”
“他说可言嫁不出去。”王幼圆悄悄对林薇薇说。
袁以尘岂止是说方可言嫁不出去。前几天,他开车从方可言中介所门口经过时,偶然间碰到方可言,他停车冲她按喇叭,探出头说:“原来你的店开在这里。”
“是啊。婚恋专家,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她拍拍他的车顶,很邪恶地拿指甲刮他的车漆。袁以尘手支在车窗上,不动声色地说:“大姐,你的指甲若是有石子锋利,倒是能让你心想事成。”
大姐?方可言听到这个词,顿时跳起来:“什么大姐,我年纪比你小得多好不好。”
“你年纪比我小得多?”袁以尘挑眉,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难道你三十都不到?”
“我讨厌他,我讨厌那家伙!”方可言在林薇薇和王幼圆面前来回踱步,咬自己的手指甲。
林薇薇也露出和袁以尘一样诧异的表情,她说:“可言,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你不是初三的时候就被初一同学叫阿姨吗?”
王幼圆在一旁哈哈大笑。方可言眼睛一瞪,她立刻噤声。
“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袁以尘这个人。”方可言向她们下了命令。
“可是我想追他哎。”王幼圆弱弱地说。
方可言是典型的成熟型长相,十五岁时就有二十岁的女性风韵。王幼圆恰恰相反,她是典型的江南小女子,一六零出头的个子,苗条,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长发乌黑,一看到她,就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或者是戴忘舒的那首诗:那个像丁香花一样的女子。
她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也是很多男人对初恋情人的想像。高中时,每天都有一大堆的男生前赴后继地跑到王幼圆这边来送死,可是王幼圆从来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
大学时,王幼圆和他们学校的校草谈恋爱,亲密举止仅限于接吻拥抱。后来,校草忍不住了,跟个熟女跑床上去了,王幼圆当即立断就把她蹬了。
工作后,王幼圆一直在相亲,就是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因为那些男人她全都瞧不上。由于被男人捧得多了,她一开始找男朋友的标准也是高得离谱:家里资产最起码要千万以上。被林薇薇狠狠骂了一通之后,标准总算降低了,只要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就好。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男人也不容易找,年轻小伙子里面有房有车的不多,年纪稍大点的嘛,很多好男人早早地就被人给预订了。
袁以尘的出现让王幼圆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在得知方可言对袁以尘没一点意思之后,她缠着方可言帮她去追袁以尘。
方可言不肯:“为什么是我打电话,你追他应该你来打才对。”
王幼圆说:“我和他话也没说几句,这样打过去多冒失。你不是没事老喜欢打电话给你的魏征吗?可言,好可言,以后事成了我请你吃喜糖。”
“谁说我老喜欢打电话给他啊!”方可言想了想说:“可是我打过去和他说什么?”
王幼圆有备无患,早替她想到法子了:“还钱!你不是还欠他几千元的医药费没还吗?就拿这件事去接近他。”说着,她自作主张拨了电话放到方可言的耳边。
“喂。”电话那端传来袁以尘的声音,方可言还没开口,王幼圆已经把一张纸放到方可言面前,方可言照本宣科地念完。
袁以尘怔了怔,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个温和的声音立刻变得冷淡起来:“这事我不急,过段时间再说。”
“他说不急。”方可言捂住话筒对王幼圆说。
王幼圆马上把另外一张纸放到方可言面前,方可言念完后,袁以尘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漠,他说:“最近比较忙,恐怕这几天都没空出来赴约。”
王幼圆这时把第三张纸放到方可言面前,方可言看到纸上的内容后,气得半死,恨不得把王幼圆掐死,她一边瞪着王幼圆一边一字一句地说:“我明天亲自到你单位去。就这样说定了,……哎,你别推辞了,我明天过来。”
方可言死皮赖脸地把自己推销出去后,挂掉电话,跳起来去追打王幼圆。
7.再也没有比她更爱钱的女人了
王幼圆拉着方可言不请自到,一大早,他们就跑到袁以尘的会计师事务所。
行政MM将她们领到袁以尘办公室的小会客室,袁以尘很忙,打电话,签字,准备开会,百忙之中还不忘要照顾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看看表说:“等我半小时。”
他们开会的效率很高,半小时不到袁以尘准时回来,他把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扔,走到方可言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两位好久不见,方小姐,最近身体怎么样,头上的伤还好吧?”
他的语气非常客气,可是再客气,方可言也看出来,他眼底的意思与她前几次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瞧不起她!
方可言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气得不得了,什么男人,主动跑来看他还这副德性。
王幼圆在一旁使劲地掐她的屁股。方可言没办法,只得嘿嘿笑两声装傻充楞:“很好,很好,有袁大哥的关心,我要再不好那可要遭天打雷劈了。”
心里却在咬牙切齿:我下次要是再踏进这间办公室一步,我天打雷劈!
袁以尘没有放过方可言脸上的表情变化,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倾身把茶几上的一碟坚果推到她面前:“吃点东西。”
是方可言很喜欢吃的榛子,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去拿。袁以尘忽然就笑了。
王幼圆使劲地掐了方可言一把,把她的手拉回来,然后笑着对袁以尘说:“以尘哥,我们是来还钱的,谢谢你帮了可言这么大忙。”
方可言掏出一个装满钱的信封,放到袁以尘面前:“以尘哥,还你钱。”
袁以尘拿过信封掂了掂说:“不客气。”
“你不点点数目?”方可言问。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觉得很有必要。也许多了,也许少了呢?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不想被别人占一分的便宜。”
袁以尘说:“吃一堑,长一智,方小姐,你真是可喜可贺。”
方可言气得脸都歪了。
王幼圆连忙打圆场:“可言她是开中介所的,对金钱比较敏感。”方可言没吭声,她心想,说你自己就行了,没事扯我干什么。
王幼圆又说:“对了,以尘哥,你有没有房子要卖掉,你们单位有没有人要卖房子,介绍给可言。”
袁以尘爽快地说:“我正好有套房子打算出手,方小姐,这回可要麻烦你了。”他说着抽出一张便签纸,把房子信息写下来交给她。
就是方可言接过便签纸的那一刻,让袁以尘的手顿时停留在空中,她的脸上涣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这是给我的独家吗?”
她在笑,他从没见过这么迷人,这么发自肺腑的笑,虽然这个笑容单单只为金钱而绽放,只是为了他手中的那套房子,袁以尘一时之间还是有点晕眩。
后来,袁以尘叫来他手底下的几个会计师,介绍给方可言,有要卖房子的,有要买房子的,还有要换房子的。
方可言和那几个人打得火热,一听到房子这两个字,她早把王幼圆的终身大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幼圆屁股半靠在袁以尘的办公桌上,声音娇娇柔柔地和他说话:“以尘哥,你桌上怎么没你女朋友的照片。”
袁以尘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会计师有这么忙吗?怎么有那么多人拼了命地考注册会计师。对了以尘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
没过多长时间,王幼圆便把袁以尘的底给摸清了,包括他的工作,家庭,老爸老妈,有无兄弟姐妹等等等……
“你爸妈不催你结婚吗?”王幼圆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想他们已经对我死心。”袁以尘看了眼小会客室里的方可言,转移话题说:“方可言似乎很喜欢她这份工作。”
“她不是喜欢这份工作,她是喜欢钱。”
“喜欢钱?”袁以尘皱眉,又看了看方可言,方可言衣着随意简单,普通的宽松布裤子,小T配卫衣外套,头发不烫不染,素面朝天,她在包里乱翻东西,那只包不过是几十元一只的帆布包。袁以尘说:“从她的外表倒是看不出来。”
王幼圆笑说:“爱钱也是有很多种爱法的,有些人爱钱,是追求物质,希望用钱去买宝马,买别墅,买名牌包包名牌服饰。可言她喜欢钱,只是单纯地喜欢钱本身。”
“这怎么说?”
“她挣了钱,从来都是一分不花,全部存起来,你知道她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就是饿着肚皮数钱数到手软。”
袁以尘嗤笑:“欧也妮,葛郎台。”
话音刚落,几步远的小会客室,方可言狠狠打了两个喷嚏,靠,谁在背后骂她!
临走前,袁以尘给了王幼圆一张名片,王幼圆也羞答答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抄在他的本子上。
三天之后,方可言正在中介所里焦头烂额。
一对未婚情侣来买房,他们跑了无数个地方,看了将近三个月,终于定下来要买某一套房子,可是到签合同时却出事了。
男方认为,合同应该写他一个人的名字,因为首付的六七十万是他家祖宗三代的所有积蓄,只写自己的名字,是对父母负责。
女方不干,因为按揭的百来万是要他们两人还贷,她辛苦还按揭,房产证上却没她的名字,这对她实在太不公平。
方可言一听就知道完蛋了,做中介这么长时间,最怕的就是这种家务事,这笔生意看来又悬了。她上去劝说:“结婚以后还按揭部分是夫妻共同财产,你还的一半按揭是能得到法律保障的。”
那女的一听,马上呸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房产证上没我名字,以后离婚了,我还给银行多少,法院就判给我多少,房子涨价部分全归他,根本没我的份。”
男的一听气得大吼:“还没结婚你就想着离婚分房子,我为什么要写你名字。”
女的也叫:“你要没想着离婚的事,你为什么不写我名字,连安全感都不能给自己的女人,你还结什么婚。”
房子,房子,方可言现在一看到夫妻俩为房子吵架就心烦。她坐在一边直揉额头,这笔生意是彻底黄了,看样子,他们的婚事也黄了。好不容易把这对怨偶请出中介所,王幼圆急冲冲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她就抓住方可言的肩膀,使劲摇晃:“可言,他三天没给我打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
“谁?”方可言没搞清楚状况。
“袁以尘。”
晕,王幼圆还在为袁以尘的事纠结。方可言说:“那你打给他呗。”
“可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方可言一听就来气:“你长得这么漂亮,他还对你没意思?我看他的眼睛长在脚底下。别打了,天下男人那么多,换个目标。”
“可言——”王幼圆抓住方可言的手,可怜兮兮,带着哭腔说:“你一定要帮我。”
“怎么帮?”不会又要叫她打电话吧。
果然,王幼圆说:“好可言,你打个电话给他。”
这已经是方可言第三次主动打电话给袁以尘了,换个方式说,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打电话给袁以尘。
情爱这东西真是恼人,让人患得患失,心里想着他,却又不敢和他说话。只有没了情爱的纠葛,才能让人洒脱。
所以只能由方可言来打这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对袁以尘说,为了答谢他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客户,她决定请他吃饭,袁以尘笑着说:“没想到金钱的魅力居然能够让你克服对我的厌恶。”
“你说什么?”
“放心,明天晚上我会准时到。”
方可言挂掉电话之后才回过神来,袁以尘又在讽刺她!
方可言讨厌死袁以尘了,他像很多男人一样,老是喜欢嘲笑女人拜金,物质,其实每个男人心底都藏着个穷酸秀才,渴望有个相府千金来爱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女人心底也都藏着个灰姑娘,渴望嫁给一个白马王子,男人女人,其实一样的爱做梦。
这次,方可言为了王幼圆的勾男计划,下了大本钱,饭局订在当地的一家四星级酒店。袁以尘进去后才发现,吃饭的不只他,方可言和王幼圆三个人,还有林薇薇,孙进第,付梓辛,和付梓辛新交的女朋友安琪。
袁以尘的座位就在王幼圆旁边。酒桌上,两人谈笑风生,王幼圆很安静地和他说话,袁以尘侧过头认真听,她剥了一只大虾放到他碟子里,他对她说谢谢。
方可言看到袁以尘很殷勤地替王幼圆递纸巾,拿杯子,顿时心花怒放,不管她如何讨厌袁以尘,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他和王幼圆很般配。王幼圆一直是她们几个人当中的小公主,娇气,任性,爱耍性子,有时候说话尖酸刻薄,对现实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说,她一直梦想能住在海边的大别墅里,别墅周围栽满玫瑰花。
袁以尘也许不可能送她一幢海边的玫瑰别墅,但他的成熟理智应该能照顾好爱做梦的王幼圆。
方可言喝了一口饮料,长吁一口气:她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打电话了。
8.男人举动,女人的误会
饭局快结束时,袁以尘起身离席,方可言看到,连忙追出去。可惜晚了,袁以尘已经把帐单给付了。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
“我从来没有让女人请客的习惯。”
袁以尘对方可言说出这句话时,冷漠又自大,嘴角微微一撇,随意地瞟她一眼,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得方可言直反胃。
她不喜欢别人俯视她,即使他的个子比她高。
“我也从来没有让人反客为主的习惯。”方可言掏出一个皮夹子往收银台上一拍说:“小姐,付帐,把他的钱还给他。”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已经刷卡。”
方可言狠狠白了袁以尘一眼,打开钱夹开始数钱:“多少钱,还给你!”
“不必。”袁以尘声音低嘎,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我不喜欢欠人情。”
“既然你这么想还人情,我可以再给你个请客的机会。”
“请你?”方可言眯起眼,冷嗖嗖地笑:“我可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瓜葛。”
袁以尘忽然也笑,他玩味地瞧着方可言说:“我说方可言,你这么喜欢和我治气是为什么?”
“袁以尘,我也不明白,你这么喜欢说伤人的话是为什么。”
“不知我说了什么话,伤了你可怜的自尊心?”
方可言气得咬牙切齿,这家伙居然真好意思,他说她嫁不出去,他说她长得像三十几岁的女人,他还说她贪钱!这些话哪一句不伤人?反正她就是小家子气,她就是听不得这些话。
方可言一想起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不还钱了,这种人的钱还个屁,早知道是他付钱,应该去超豪华五星酒店,点最贵的菜,把他吃成穷光蛋。
方可言合起皮夹子往自己口袋里塞。袁以尘心中了然,他一手插兜,悠闲地说:“你不喜欢听实话?”
方可言冷哼:“有些人错把无礼当直率。”
袁以尘说:“这个世界上有种女人,不去恨伤害她们的人,反而怨恨告诉她们真相的人。”
方可言说:“袁以尘,你又在讽刺我。”
袁以尘笑:“方可言,我很开心你有自知之明。”
方可言气得扭头就走,袁以尘伸手拦住她,她走得急,他的手正好撞上她的胸部,方可言触电一般地往后退了几步,脱口而出:“你干嘛?”
袁以尘目光倏地一变,他沉沉地看了她片刻,那片刻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平静的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波涌,然而很快,他变了个手势,笑说:“方小姐,请。”
方可言的脸由红变白,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匆匆跑回包厢里。
袁以尘并没有跟着方可言回包厢去,这是春天里的夜晚,屋子里阴冷,而外面却是出乎意料的暖和,他脱了外套,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烟,窗下面,是酒店花园里的成排的冬青树,重重叠叠的阴影,重重叠叠的涩味,风吹过来,烟灰乱飞。他很节制,烟抽了半支,便掐灭。
有些事情必须节制,毕竟今时不比往日,他已经不想再玩什么爱情游戏了……方可言和王幼圆她们都是好姑娘。
袁以尘在窗边思绪乱飞地想了片刻,到洗手间洗净手上的烟味,才回到包厢去。
回去时,正好看到方可言在打包剩菜。
方可言确实很节省,一大桌的菜,被她打包得一片菜叶都不剩。
只剩下两三筷的芹菜炒腰果,打包。
红烧鳜鱼,鱼尾巴上还有肉,打包。
一个老鸭煲,鸭肉吃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盆子的汤和几根骨头。
方可言说:“老鸭煲的精华全在汤料上,打包。”
于是,这一桌子的菜连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林薇薇拿了些一次性手巾回家去洗碗,王幼圆和安琪装淑女,什么都不要。只有方可言一个人拎了满满两大袋的餐盒回家去。
林薇薇和安琪有老公有男朋友,方可言和王幼圆就交给袁以尘负责了。
王幼圆的宿舍离酒店比较近,袁以尘先送她回家,等王幼圆下车后,方可言忽然觉得不对劲,车里只剩下她和袁以尘两个人了,这状况实在太诡异。
他们两个是仇人,她真不该坐他的车,早知道就该让他和王幼圆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方可言手托着腮,对着车窗外正懊悔地不得了时,袁以尘忽然开口了。
袁以尘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开口说:“你不用太懊悔,我是故意让你坐我的车。”
车子静悄悄地滑行,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方可言却听得毛骨耸然,她的身子一下子坐直,浑身毛发直竖。
他想干嘛?
手悄悄地摸上门把手,眼睛往外瞟了瞟,外面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时速起码有六十码,不对,车子正在加速中。靠,这从车上跳下去是要死人的。
可是不跳呢?
袁以尘在后视镜中看她,无声地笑。
完了完了,方可言马上就要为了王幼圆的勾男计划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会将她怎么样?先奸后杀,抛尸野外……
几秒钟之内,方可言脑子里闪出无数画面,她的手开始四处乱摸,有把榔头就好了,弄把榔头把他的脑壳敲破!
方可言脑子正在胡乱转动时,袁以尘终于耍够人了,他说:“不要胡思乱想,我是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方可言一开口声音大得很,差点没把他的耳膜震聋。
袁以尘揉了揉耳朵说:“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啊?”
“我是说,你连续两次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你们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方可言出了一身虚汗,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地上,但是紧接着,她的脸红了起来,烫得要死。袁以尘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再没皮没臊的人也会不好意思。
但是方可言才不会承认,她说:“你知道我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女人对男人动心思时,总是会做一些自以为高明,其实很愚蠢的举动。王幼圆太直白了,她都开始向我打听我老爸老妈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王幼圆那个傻瓜……方可言说:“你是因为这个才猜到的?”
“不,是从你打第一个电话开始。不过,我一开始以为是你。”
靠,自作多情,方可言白了他一眼说:“所以你在电话里声音才会那么冷漠,你对所有对你有好感的女孩子都这么冷漠吗?”
“我不希望别人误会。”
“那么*****呢?我们*****又漂亮又可爱又活泼……”
“我和她没有任何发展的机会。”
“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方可言还是惊呆,过了老半天才回过味来:“那你在饭桌上还对她那么殷勤,你这不是摆明了让她误会,玩弄她的感情吗?”
袁以尘有点发怒:“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胡乱脑补,这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我觉得我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短信,足以表明我的态度。”
“那你干嘛不直接和她说,要来和我说?”
“这种事情直接拒绝太伤女孩子的自尊,我希望你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好好劝劝她,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因为王幼圆的事而打电话给我。”
方可言的心凉了。王幼圆今天的甜蜜,娇羞她全看在眼里,这当头一瓢冷水泼下来,王幼圆可怎么受得了。
袁以尘一向直白,今天他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早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方可言和王幼圆,你们太自作多情。
车子开到方可言居住的弄堂口,方可言提着两袋子餐盒,摇摇晃晃地下车,她心里带气,一脚踢在车门上,重重地把车门关上。
袁以尘也下了车,他问她:“要不帮忙?”
“不需要。”
袁以尘却大步上前,抢过了她手中的两个袋子。
方可言和瞿成杰分手后,搬到了一个非常老旧的小弄堂里,弯里弯曲的路,地上流满了污水。这算是被繁华都市遗忘的一个角落,脑子稍微活络一点的,早就都搬出去了,现在这年头,这房价,这里很多原住民就算想搬也没能力搬了。
很多人家都是一家几口祖孙三代挤在一个房间里,死呆着等拆迁的到来。
弄堂很小,小到连路灯都没有,只有通过别人家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才能稍微看清点路面。
方可言就住在这个弄堂最好的一幢房子里,一幢老旧的公寓楼。
袁以尘一看周围环境就皱起了眉头:“这个地方怎么适合单身女性住。”他不顾方可言的反对,硬是要帮她把东西提上去。
黑黝黝的楼梯,霉味很重,每一层楼梯拐角处都放满了自行车。方可言住在五楼,进去后,袁以尘想把剩菜放在厨房,却发现厨房改装一下,也当成一个房间租出去了。
本来两室一厅的小套间,现在硬生生地被分成四个房间,客厅的一半也被改成了一个房间。
中间的小餐厅放满了锅碗瓢盆,。方可言指指一张放满柴米油盐酱醋的小桌子说:“东西就放上面好了。”
袁以尘眉宇深锁:“你们洗碗洗菜都在哪?”
方可言说:“弄堂里有公共厨房间。”
方可言问袁以尘:“要不要喝点水?”
袁以尘马上回答:“不用。”仿佛回答晚了,方可言会把一杯地狱之水放到他面前似的。方可言看到他那深深锁起来的眉头,忍不住乐了,嘿,这小子。
隔壁住着一对小情侣,听到方可言来了,跑出来和她打招呼。方可言说她带了剩菜回来。他们兴奋地不得了,马上开了电火锅,把所有的剩菜统统都倒进去。
袁以尘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幸好方可言的卧室收拾得挺干净,她是和另一个女生合租一个房间。房间的墙上贴满了五毛钱一张的花纸,还有从报纸杂志上扒拉下来的海报。地毯是用各种颜色的碎地毯拼搭而成。
有两张床,两人共用一张桌子,共用一个简易布衣柜。因为想再多放一个衣柜也没地方放啦。
袁以尘在这个小公寓里呆不了几分钟,便觉得压抑异常,扯了扯衣领,一股闷气郁结在胸难以排谴,很快便告辞而去,方可言送他在公寓门口。
在门口,他对她说:“你应该换个地方。”
“这里便宜,离我的中介所又近。”
“你并不缺这份房租钱。”
“钱这东西能少花就少花。”
“你对生活质量真是毫不介意。”
“我一向比较随便,能将就就将就吧。”
袁以尘长吁了一口气说:“方可言,你知道吗,我自从认识你之后,总算是理解了一个词的真正含义。”
“哪个词?”
“守财奴。”
方可言笑:“我喜欢这个词。”
9.湿衬衫先生
谁愿意做个守财奴?
谁不愿意自己的日子过得轻松,舒适,可是方可言不行,她没这个资本,没这个底气……
前一阵子,父母打电话过来,喜气洋洋地问她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他们有空了过来看看。他们还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方可言听到这话,哭都哭不出来,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几月来发生了很多事,分手,吵闹,住院,打官司,她一件没和她爸妈说,如今,就算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她告诉父母,她和瞿成杰分手了,房子是瞿成杰单位里的。她笑着说:“他们单位里的房子我才不要,所以我拿钱走人了。”
她父母在电话那边瞬间沉默,短短几秒钟里,她感到了光阴的流逝,她妈妈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如果在外面过得太辛苦的话,就回家来。”
“我挺好的,我现在一个月能赚十万呢,日子过得不知多舒坦。”她骗她妈妈。
她妈妈吓坏了:“什么工作一个月能赚十万,你不要被人给骗了!”
方可言头上冒出冷汗,人果然不能说大话。她说:“妈,我开房产中介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年头房子比大白菜更好卖。”
她妈妈说:“你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地,开店……不要整天只想着赚钱,要吃好穿好,身体要紧,有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女孩子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找个男朋友才是正经事……”
“妈,家里最近忙不忙?”方可言马上转移话题。
“不忙,过几天我去看你。”
方可言连忙说:“不用不用,我最近忙得很,这几天第二套房政策有了新的调整,大家一窝蜂地赶在这几天买房卖房,我哪有空陪你啊。再过几个月,等我有空了,我陪你去好好玩一玩。”
她其实是不想让她妈妈看到她现在住的地方。妈妈看到了,肯定会心疼。
方可言知道她妈妈最要面子了,当初她筹钱买房,她妈妈早早地就和别人吆喝开了,她说女儿在大城市里买了套大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
如今她妈妈却让她回家去。
妈妈为了女儿,可以让吹破天的牛皮被别人扒下来,可是方可言不愿意,小镇上的人,就是靠这些茶余饭后的八卦打发时间的。
她不能回家去,她不能让妈妈在街坊邻居面前没面子。
而且她就算想回也回不了。
回家也没她的立足之地。她家是没什么后台的普通小市民,公检法系统她进不去。几万人挤在考公务员这条独木桥上,她有多少机会?
而且老家也没有其它的企业可供她发展。就算是开中介所,那个小地方也开不出来。
她只能选择留在这个城市。
方可言越想越心烦,干脆躺在摇椅上打开电视,旁边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捧雏菊,菊花独有的涩涩香气弥漫在鼻尖,她不知不觉又陷入沉思:她或许应该听老妈的话去找个男朋友,可是这年头,男人不是像瞿成杰这样的混蛋,就是精明得不得了,瞧瞧袁以尘就知道,女人一个小动作,他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那目光多毒啊。
小芸说丁俊高喜欢她,他也在电话里说他想见她,可是那通电话结束之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照袁以尘的说法,男人连续几天没给你打电话,就说明他对你没意思。
是不是丁俊高对她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可是又不像,他总是隔一个月,忽然又打电话过来,深情款款地和她说话……
男人的心思就像海底针,让人难以捉摸。
方可言正在那边胡思乱想时,手机响起来了。
是袁以尘打来的电话。
袁以尘从踏出方可言的公寓楼开始,心情就一直不舒服。
这几天,南风刮得很大,地上湿漉漉地,红绿黄灯,所有的灯光在地上交织成一片混沌,袁以尘驱车开过半个城市,回到自己家里。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厅所有的窗子都打开,春日暖风呼啦啦地吹进来,把室内清冷的空气吹得点滴不存。墙壁仿佛瞬间泛出了一层水珠,这样的天气,潮湿又闷热,心中郁结的闷气,不减反增,抑郁地不得了。
看着茶几上的电话半天,他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她:
“方可言,人应该支配金钱,而不是成为金钱的奴隶。”
他发现自己憋了一路的闷气,只为了说出这句话。
方可言笑嘻嘻地说:“以尘兄,我是比较喜欢攒钱,不过你这么替我操心干什么?这么晚了还巴巴地打电话过来。”
袁以尘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方可言,我只是不明白,你如此辛苦是为了什么,不吃不喝不穿不用,你攒了钱又有什么用?”
方可言说:“我要攒钱买房。”
袁以尘沉默片刻说:“我劝你不要这么干,一个瞿成杰还没让你吸取教训?”
“就是因为吸取了教训,我才要这么干。自己攒钱自己买房,这世上只有房子和钱才靠得住,我是不会再相信男人,不会再为了男人而攒钱了。”
“你太偏激,瞿成杰不代表所有男人。”
方可言冷哼一声说:“反正你们男人都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袁以尘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冷冷地说:“那么随你的便。”说完挂掉电话。
他没事生什么气?方可言觉得莫名其妙,她挂掉手机,抱着抱枕继续坐在躺椅上看她的电视剧。
椅子摇摇晃晃,她觉得累,脑子累,身子也累,慢慢地,和着电视上的音乐,她睡着了。
第二天,方可言把袁以尘的话传到王幼圆那里,王幼圆的眼一下子红了,她抱着方可言的肩膀哭:“我就那么让人看不上吗?”
“明明是他没眼光。”方可言安慰她。
“他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昨天发短信给他,他都没回。我是不是长得越来越丑了?”王幼圆很没自信地问方可言和林薇薇。
方可言说:“袁以尘这种男人傲慢又自大,而且超级没眼光,他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到,这种男人你要他做什么,俗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你这么漂亮,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林薇薇听她们两个说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可言,你就别瞎说了,*****就是被你带坏了。我就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本来,你们两个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但是前几天我们公司找代言人,美女,那可是一波一波地,潮水一样地涌过来,个个比你们年轻,漂亮。我现在是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女,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美女再多不过。”
方可言和王幼圆对看一眼,齐齐说道:“林薇薇,你存心刺激人!”
林薇薇说:“我是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再挑剔,有合适的男人来追求就接受吧。毕竟,这个世界上青春和美貌最不值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方可言和王幼圆被林薇薇狠狠刺激了一番。从那以后,王幼圆交男朋友再也没有和她的两个女友分享。方可言则觉得林薇薇越来越像袁以尘了,说话直白又刻薄,也许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袁以尘对林薇薇的评价很高,他就曾经说过:“林薇薇是你们三个女孩子当中最聪明的一个,你和王幼圆看上去很现实,其实都是幻想大王,做的事没一样是切实际的,有事应该多听林薇薇的意见才对。”
方可言鼻子哼了哼:“我保留意见。”
话说回来,那一天,方可言像往常一样,抱着她的糖果抱枕坐在躺椅上看电视,袁以尘的电话打进来。她边吃薯片边和他说话:“以尘兄,找我什么事?”
“你在看电视?”袁以尘不说正事,反而说起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方可言说:“是啊,傲慢与偏见!”
“柯林.费斯的达西?”
提起偶像,方可言有点兴奋:“没错,柯林.费斯先生,达西先生!他很帅是不是?”
“我不觉得。”
“你这是嫉妒。”
“我没必要去嫉妒一个英国人。”
方可言转了个念头,笑着说:“那你觉得是你帅还是费斯先生来得帅呢?”
“方可言……”袁以尘无力。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画面一转,方可言忽然瞪直了眼睛,啊啊啊地叫起来:“袁以尘,你有没有看到,好帅好帅,好性感……”
“我什么都没看到。”
“达西先生太性感了,我每次一看到这个画面就心潮澎湃,激动得不得了,好想咬他一口。噢,达西先生在我心中永远是最迷人的。”
袁以尘忍不住叹息:“真没想到你也这么花痴,肯定是看到他从湖水里出来的画面。”
“嘿,你怎么知道?”
袁以尘嘲讽般地笑了笑:“举世闻名的湿衬衫先生,你们这些花痴女的心思我还不清楚。”
“你这个女性心理专家,你倒是说说看,我心里在想什么?”
袁以尘说:“你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想找一个像达西先生一样完美的男人做丈夫。”
“胡说,花痴归花痴,现实是,我对男人已经彻底失望,不想再找什么男朋友。”
“既然如此,你为何说我咒你嫁不出去?。”袁以尘轻松地说出他今天打电话的来意。
方可言心想:朋友果然是用来出卖的,王幼圆这个大嘴巴,什么都对袁以尘说。可是他又何必为了这么一句话巴巴地打电话给她?
方可言想了想说:“也许你说得对,因为这个世界上像达西先生这么完美又优秀的男人都死光了,所以我决定宁缺勿烂。”
袁以尘笑:“也许是因为你没人追。”
方可言气得咬牙切齿:“袁以尘,追我的男人多得是,从东门排到西门都排不下。”
“是吗?”
“当然,今天刚刚有个男人请我吃饭。”方可言翘起腿,骄傲地说。她可没撒谎,早上有个男人请她吃了一笼小笼包。
“那最好,我本来还怕自己平白无故担了个罪名,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晚安。”袁以尘心情很好,笑着挂掉电话。
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方可言才回过神来,靠,她又一次被他抢先挂了电话,气死人了。
10.某些已婚男人
方可言不是没人追。
她长得美,中介所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有很多人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偶尔会有人,为她停下脚步。
就像当初,在杂草丛生的看守所门口,丁俊高为她停下脚步一样。
说起丁俊高,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的感情就像潮汐,受月光的吸引,一个月才暴发一次。
也许画家都是这个样子,激情来了就来了,散了也就散了。
在有月亮的夜里,犹其是月圆的夜晚,方可言常常睡不着。她的床靠窗,拉开窗帘便能看到一角空落落的夜空。天空是浓重的深墨蓝色,月亮是淡漠的宣纸色。
方可言想起丁俊高说我想你的那一天,那一天,丁俊高的院子里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圆月。
月亮下面的人总是柔情万千,他说那句话时应该是真心的吧!
方可言现在的要求很低,她已经不奢求有个男人会爱她一辈子了,她只要有个男人,有那么一刻真心爱过她就行了。
躺在冰凉的床上,方可言脑海里响起袁以尘说的话:你一直在等一个完美优秀的达西先生出现。
袁以尘没说错,她确实在等她的达西先生,什么不想谈恋爱,什么不想交男朋友,统统是谎话,她只是找不到她的达西先生而已。
在所有追求方可言的男人当中,有一位王先生追得最殷勤,他几乎每天来方可言的中介所和她聊天。
这位王先生年纪不大不小,长得不算特英俊也绝不难看,谈吐风趣幽默。认识半个月后,他请方可言吃饭。
饭局定在一家西餐厅,情侣座。
一开始气氛是很融洽的,他们聊房子,聊房价,预测未来,批评政策,这些都是方可言最喜欢的话题。聊着聊着不对劲了,聊到王先生的房子车子上去了,聊着聊着越发不对劲,聊到王先生房子的未来女主人身上去了。
王先生说出非常经典的一句话:“每幢房子都在等待它的女主人。”
方可言心知不妙,连忙低下头喝汤:“嗯,这汤不错不错,确实美味。”
没想王先生含情脉脉地看着方可言,又说了一句话出来:“可言,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方可言一口汤呛进鼻子里。
就是因为这句话,害得方可言损失了几百元钱。
对一个既不是自己男朋友又对自己有所企图的男人,方可言不想白白占人便宜,落下一个话柄。于是,她抢着去付帐。
两个人拿着一堆钱在那边你推我搡:
“我请客,应该我来付。”
“不不不,你是我的大客户,应该我来请客才对。”
收银小姐等了半天等不到一分钱,实在受不了说:“不如一人一半,AA制。”自作主张,从两人手里各抽了四百元钱。
西餐厅东西又难吃又贵,一人一半居然也要四百元。
方可言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是要回来了,回家之后却越想越郁闷,四百元啊,四百元她可以去买一件不错的春秋外套,可以好好地做一次头发了。
最最郁闷地是,她付了四百元却根本就没吃饱!
在计划之外白白花掉了四百大洋,方可言痛得心肝儿发颤。她可是准备攒钱买房的人,怎么能这么浪费,不行,得省钱。
第二天,方可言下班路过一家包子铺,闻到馒头的香气四处缭绕。
荞麦馒头一元钱四只,也不知道是真的荞麦还是假的荞麦,反正买得人很多,方可言也跑过去买了几只,拎着馒头走了几步,看到一辆车被堵在包子铺旁边的那条路上。
那是袁以尘的车。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那条路本来就很窄,再加上这里是居民区,自行车,电瓶车,大人小孩挤作一团,袁以尘的车动弹不得。
方可言跑过去敲他的车窗:“喂,以尘兄。”
“方可言,你怎么在这里?”袁以尘摇下车窗,看到她手中的那一袋馒头,诧异地扬起眉毛:“这是你的晚饭?”
“对,晚饭。”
“你一顿要吃十只馒头?”袁以尘不可置信。
“没有。五个晚上吃,剩下五个明天早上吃。你要不要吃一个?”方可言很热情地招呼他。
“哦,”袁以尘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欠我一顿饭,原来你所谓的请客就是请我吃一只馒头?”
于是可怜的方可言,悲催的方可言,准备省钱的方可言,在她刚刚失去四百元的情况下,又被袁以尘狠狠敲了一顿竹杠。
他们坐在路边的一家海鲜面馆里吃面,面馆窗明几净,玻璃上还残留着清洗后的水珠,淡淡的清新,还有窗外漫天乱飞的落叶。
方可言给袁以尘点的那碗面条里有虾有蟹有熏鱼,给自己点的面条里却只有几片青菜,袁以尘看她几眼说:“你这个人哪……”
“我怎么了!”
脾气这么犟,说她又听不进去,总是喜欢与人顶嘴。袁以尘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方可言埋头吃面,袁以尘把几只大虾夹到她碗里说:“方可言,你这人吃亏就吃在这里,总是饿着肚子把钱省下来给别人。”
“切,我从来不饿肚子。”
袁以尘继续说:“对待男朋友犹其不能太过,其实男人,你越是把他捧在手心里,他越是不把你当回事。”
方可言笑:“你在说你自己吧!”
袁以尘瞪她一眼:“我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免得以后重蹈覆辙。”
“放心,以后等我有了男朋友,再也不会把他放在第一位。”
袁以尘哼了一声:“你又没人追,等你有了男朋友再说。”
“谁说我没人追。”
方可言不知道怎么着,忽然想起了王先生,心里动了一下,咽下面条说:“袁以尘,我有件事想请你分析一下。”
“说。”
方可言把王先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全告诉袁以尘,包括他的工作,他有几套房子,几辆车子……这些都是王先生亲口和她说的。
关于这个王先生,方可言有点拿捏不住,她对他有点好感,但是认识时间不长,好感不深,马上接受那是肯定不行的,但是拒绝的话……她急需找个人来帮她分析分析。
袁以尘听着方可言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这个人几岁?”
“三十岁不到吧。”
“马上停止和他交往。”
“为什么?”
“他已经结婚。”
“呃!”
幸好此时一口面条已经咽下去,不然方可言肯定当场噎死。她说:“你是打哪得出的这个结论,他说他是以结婚为目的,打算认真地和我交往。”
袁以尘笑:“男人的话你也信?你要不信我的话,可以去调查一下。”
恰好第二天是星期六,王先生像前几个周末一样,又跑来方可言的中介所与她聊天,坐到下午三四点钟时,他起身告辞。王先生的车子一开走,方可言马上跑出中介所,跳上旁边的一辆车子。
袁以尘已经在旁等候多时。
那天下午,这两人闲着没事干,跟着王先生逛了一大圈。先是看到他车子停到一家杂货铺附近,买了一包烟,在一家棋牌室门口碰到熟人又停车闲聊了一会。后来去一家超市拎了几桶食用油出来。
袁以尘倾过头对方可言说:“瞧,还买油!”
方可言白了他一眼:“买油不代表就结过婚。”
最后他们跟着王先生来到了一家幼儿园。幼儿园门口挤满了家长,他们车子开不进去,但是方可言还是一眼看到一个小女孩冲王先生跑来,口里大声喊着:“爸爸!”
“也许他离婚了。”方可言不肯承认自己又一次走了狗屎运。
“你明天可以亲口问问他,或许他会说他正在和他老婆闹离婚。”
“算了,反正我对他也没多大的感觉,有什么好问的。”方可言揉了揉脸,发现自己的脸僵硬,她说:“袁以尘,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算得那么准?”
袁以尘说:“难道你不知道已婚男人群中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话?”
“结婚前,觉得所有女人都不适合自己。结婚后,觉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适合自己。”袁以尘说:“很多已婚男人都喜欢玩不负责任的感情游戏。一见面就吹嘘自己有几套房子,有几辆车子,拿这些最直观最现实的条件去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言,真正爱你,真诚想和你交往的男孩子是不会整天把这些物质条件挂在嘴上的。”
“喂,袁以尘,你又讽刺我,是不是想说我拜金啊!”
“我是在教你提防这种男人。”袁以尘看着她说。
方可言忽然觉得好累,男人本来是用来爱的,爱情,本来是单纯的。为什么单纯的爱情要染上这么多的尘埃,男女之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欺骗,心机?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贱男人那么多,好男人那么少?
看看网上流传的那些段子,新世纪的女性: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
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
好累好累,女人活着真得好累。
方可言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疲倦地说:“袁以尘,很累啊。”
“也许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方可言转过头,笑了一下:“谢谢。”
苍白的脸上浮出几丝红晕,她的笑容一向灿烂迷人,即使是在这样的心境下。乍见之下有点晕眩,袁以尘恍惚想起雪后的玫瑰,重重积雪压缀下,依然红得灿烂。
他心里略微动了动,也侧过头去看窗外,车子停在树底下,外面是长年茂密的香樟树,几十年的树龄,枝叶遮天蔽日,一片叶子落下,缓缓滑过他的指尖。
11.暧昧是什么?
王先生后来又来找过方可言几次,方可言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他把她当傻子耍,她咽不下这口气。
王先生在方可言冷言冷语的嘲讽声中,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方可言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骗财骗色。
王先生心中有鬼,他生怕方可言把他的光辉事迹宣扬出去,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臊,这对男人来说名声可不好听,他一声不吭,灰溜溜地滚了。后来再也没有踏进过方可言中介所一步。如果有事非得从那条路上经过,也是能绕远路尽量绕远路。
方可言的白眼那可不是好受的。
房价越来越高,中介所的生意却越来越好,方可言又请了一个员工。是个经验比较老到的已婚妇女。方可言叫她景姐。
然而忙的时候,三个人还是来不及。
那几天,总是下雨,忽晴忽阴,忽大忽小,冷不丁地一阵暴雨就打下来。门前的那一排香樟树,淅淅沥沥的雨珠子整日不停歇。方可言骑着单车,一手撑雨伞,晃晃荡荡地过来。她在门口跳下车,甩了甩雨伞,水珠子四溅。
小芸在店里面大声叫她:“可言快来,有你的包裹。”
“谁寄来的?”方可言脚搁在栏杆上擦皮鞋。
小芸嘻嘻笑,拉长声调说:“丁——俊——高!”
方可言身子顿了顿,马上扔掉雨伞,顾不得一脚的泥匆匆跑进去。
长方形的包裹,快递单子被雨水打透,看不太清上面的字迹。
方可言打开来看,是一个造型非常奇怪的木雕人像,还有一大把的扣子,各式各样,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国家。
方可言从小就喜欢收集扣子,小时候,她一直觉得人要有个爱好,要收集一样东西才有意义,别人集邮,集卡片,她收集扣子。
她曾经和丁俊高说起过小时候的事,他一直记在了心里。其实现在,她早就已经不收集什么扣子了,有什么用呢,生活如此虐人,几粒扣子并不能给她带来平静和愉悦,伤心的时候去蛋糕店买块甜点吃来得更实在。
这次,丁俊高又给她寄来这种华而不实的礼物。
方可言看了一会儿,把木雕往旁边一推说:“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小芸说:“你干嘛这么作,礼轻情义重,他千里迢迢从国外寄给你。”
“又不是他千里迢迢拿着礼物送到我手上,是快递公司送到我手上的。”
“他付了钱的。”
“付了钱?他干脆直接把帐打到我卡上。”
“你别那么俗气,他不就一个月没打电话给你嘛。”
“一个月不和我联系,送个礼物就想讨我欢心?想得美!”方可言在生丁俊高的气。
晚上,方可言吃了饭就没出去,安安份份地守在家里看电视。袁以尘电话打进来时,她嘴里正使劲嚼零食吃。
“你又在吃薯片?”他声音很不悦:“当心变成一头猪。”
“哼哼。”方可言和袁以尘相处几日,心智已经锻炼地异常强大,她不以为然地说:“我胖也是胖在该胖的地方。”
袁以尘那边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清了清喉咙说:“把薯片放到一边,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出来一下。”
“做什么?”
“有人请你吃饭。”
“是谁?”
“反正不是我。”
方可言稍微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她猛地跳起来,双脚踩在椅面上,椅子摇摇晃晃,她的声音也跟着摇摇晃晃:“你是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喂,他是干什么的?”
“和我一样是会计师。”
“会计师?那多无聊,我岂不是要闷死?”
“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闷。”
“他长得有你帅吗?”
“各有千秋吧。”
“要是长得连你都比不上,我可不要。”
袁以尘沉声说:“方可言,废话少说,赶快出来。”
方可言穿了一件肉粉色雪纺连衣裙,裙子很有春天的气息,裙摆重叠,波浪起伏,像浅色的重瓣海棠,可就是领子太低了,大V领都快开到腰上了,怎么穿得出去,她又在里面衬了件黑色抹胸。
照镜子:粉色配黑色看上去又俗又土,会不会太恶俗?可是三年没买好衣服的她,也只有这条裙子拿得出手了。只好硬着头皮穿出去,结果发现……
外面春寒料峭,把她冻了个半死。
袁以尘一看见方可言就皱起眉头:“怎么穿这么少?”
“餐厅里不是有空调嘛。”
“第一次见面就穿成这样,太刻意。”
方可言瞪他一眼:“是你叫我穿漂亮一点。”
“这就是你所谓的漂亮衣服?”袁以尘反问她。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餐桌边,袁以尘替这两个单身男女做介绍:“这是方可言,是位房产经纪人,这是何煜,非常有前途的年轻会计师。来,两位认识一下。”
说完,他拍拍何煜的肩说:“我有事先走一步,小何,等下你送方小姐回家。”临走前,他朝方可言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如果有事找我。
方可言朝袁以尘挥了挥手,心想:她和袁以尘可真有意思,先是她替他和王幼圆拉郎配,现在是他替她拉郎配,这叫什么?狐朋狗友?说来也怪,不知不觉,她竟和袁以尘成了朋友。虽然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方可言一手托着下巴坐那边想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劲,咦,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抬眼看过去,看到何煜坐在那边默默地喝茶。
袁以尘并没有乱给方可言介绍男朋友,何煜长得挺帅,个子高,身材也不错,瘦瘦的,很有书卷气。看外表,方可言很满意。只不过一开口说话,方可言发现他们两个都杯具了。
她问他:“何煜,是哪个煜?”
“李煜的煜。”
“啊,李煜!”方可言两眼闪闪发光:“我好喜欢他。才华横溢的男人总是讨人喜欢。我最喜欢他那首词了,叫什么来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我对古诗词不感兴趣。”何煜打断她的话。
如果何煜说不喜欢,方可言还可以继续问他喜欢什么,这样又可以打发掉一点时间,现在他生生把话题堵住,害得她又要重新寻找新的话题了。方可言想了想又说:“不知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对了,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我没时间看电影。”
“精英就是精英。”方可言竖起大姆指说:“像我这种俗人就是喜欢看电视剧,台剧韩剧美剧我都追,CSI你看过吗,很好看,很适合你们男人看。”
何煜说:“这些肥皂剧都是拍给家庭妇女看的。”
……
那个晚上,他们就是在这样的谈话中度过,一个不停地找话题,一个不停地把话题堵住,方可言累得半死,她口干舌燥,喝完第三杯纯净水说:“那么何先生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这回,何煜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我的爱好就是我的工作。”他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己的工作,谈起现场审计的种种难题,他对他的工作成绩很满意:“很多会计师楼都想拉我过去,袁以尘就一直希望我能到他的事务所去,他开给我的条件很丰沃,不过我还没考虑好。”
方可言埋头吃沙拉,何煜所说的东西她没一样感兴趣。
回到家也才十点多,方可言发现和何煜吃一顿饭比上一天一夜的班都累,她脱掉鞋子就倒在床上。
困意袭来,凉风也袭来,吹起床边的窗帘,吹在她□的肌肤上。方可言觉得冷,可是再冷也挡不住那浓浓的倦意,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床上。
座机响起来时,方可言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她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可言。”
听到这个声音,方可言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丁俊高,是你吗?”
“最近还好吗?”丁俊高问她。
“还不错。”
“晚上我打你手机,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呃,我和别人吃饭去了。”方可言吃饭时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没发现。
“男朋友?”丁俊高问。
“不,是别人给我介绍了个男孩子,今天第一次见面。”
丁俊高那边沉默,这种沉默让方可言恍惚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她握着话筒的手,手心潮热,清凉的夜也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过了一会儿,丁俊高开口说:“上个月我去了趟非洲。”
“哦。”原来这就是你一个月没和我联系的原因?方可言在心里想。
丁俊高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特别幽深,他说:“前几天,我去摩洛哥市场,看到密密麻麻的木雕,工艺品,看到熟悉的中国人,听到乡音,我忽然就想起你来。我看见每一个木雕人像,眼前就浮现出你的脸。可言,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想过你,也许是我错过了什么,也许我一直在想你,只是我忽略了它……”
“也许是你黑姑娘看多了。”
“不,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两人一时之间无言,丁俊高那边静静地,沙沙地,似有无数的东西在干扰着他。方可言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丁俊高,你是不是喜欢我?”
丁俊高沉默。
方可言又说:“你不用讲这么多虚虚实实,玄玄幻幻的东西,如果你喜欢我就直说出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再送我东西,我受不了和人不清不楚地搞暧昧。”
“可言,你听我说……”
“我要的是确切答案,你如果没想好,现在请不要和我说话。很晚了,我要睡了。”方可言挂掉电话。
终于说出来了。方可言再躺回床上时已经睡不着,心事兜兜转转:三年的暧昧纠缠,今天终于被她捅破了窗户纸。她和丁俊高,一直就像是活在春雨霏霏的江南小镇上,她是临窗梳妆的闺阁女子,他就是偶尔从窗下经过的俊秀青年,她撑着油纸伞行走在小巷上,他站在桥上看她。
他们含情脉脉,却没有言语,一切都只在那一瞥之间。
他是她心底的一个影子,她是他的梦。以前方可言有男朋友,她觉得把一个淡漠的影子藏在心底也不算是坏事。可是现在,也许是心境不同了,也许是她失恋后,稍微能看出一点男人的心思,她忽然无比地厌恶这种情感状态,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什么欲语还休,欲拒还迎,明明是腻腻答答,搞不拎清。
暧昧是什么?李碧华说:暧昧就是一只苍蝇卡在喉咙里,吞也吞不进去,吐也吐不出来。
让人恶心哪!
12.贫富差距啊
第二天,何煜发了一条短信给方可言,方可言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回。
既然对他没意思,就不应该给他一丝的希望。这是袁以尘教给她的。
过了半个小时,何煜又给方可言发了第二个短信,方可言依旧没有回。后来,他再也没有短信进来。何煜和方可言的事暂时就这样搁下了。
又过了一天,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难得的好天气,每片树叶上都闪着亮亮的银光,家家户户的被子都在雨水中发了霉,很多人都趁这个时节拆洗衣服。景姐请了一天的假,回家大扫除,方可言和小芸两个人忙得晕头转向。
小芸下班得早,方可言一个人忙到晚上六七点才空下来,当方可言骑着单车摇摇晃晃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纵然是快到夏天,天日变长,七点多也已是夜色沉沉,方可言骑车的身影在路上拖下长长的一道影子。拐了一个弯,临近小弄堂,身后最后一盏路灯倏然消失,被黑暗吞没。
弄堂口就在眼前,方可言本来是懒懒散散地骑着车,忽然发现后面有一辆车跟上来,车灯一闪一闪,晃得她眼睛睁不开。她心里一慌,车轮打滑,差点摔到地上。
“可言!”
前面窜出一个人来,双手扶住她的车子,她抬起头来,看到丁俊高站在她面前。
好几年没见,丁俊高比以前瘦了很多,头发留长了一点,青青的胡子渣也冒出来。不变的是他那温柔中略带不羁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里?”方可言一时惊在那里。
“我先去了趟中介所,中介所关门了,所以我直接到这里来等你。”
“我是说,你不是在尼日利亚吗?”
“我想见你。”丁俊高声音低沉,像钢琴末端的那几个琴键,闷闷地却又余音袅绕,他盯着她,黑暗中,那双眼睛晶亮异常,她仿佛看到两盏明灯在眼前闪烁。
丁俊高握住她抓在车把上的手说:“那天打完电话后我想了很久,可言,我喜欢你。以前我不敢说,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一旦把话说开了,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是现在,我只想说,我爱你,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只要现在能爱你,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甘愿了。”
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方可言的脸。
画家的手真的很温柔,像三月里的春风,像五月里湿湿润润的空气。月亮透出云层,照出淡淡的清辉。
几棵合欢树在他们身边摇曳,合欢树蓬松羽状的枝叶将月光筛成丝丝缕缕,丝丝缕缕照在丁俊高身上。
夜合欢,夜合欢,含蓄的想象,无限的旖旎,那淡淡的香气,是春夜里的激情勃发。
方可言的身子歪了,脚踏板踩空,滴溜溜直打转,她侧过头,把脸靠在了他的手上。
……
袁以尘是个很负责任的媒人,相亲饭局过去几天之后,他打电话给方可言进行售后服务:“方可言,你和何煜相处得怎么样?”
“呃。”
那时,方可言正和丁俊高在外面约会,丁俊高在看菜单:“可言,要喝点什么?”
她赶紧捂住手机,对丁俊高说:“一个暴躁客户骂人来了,我出去接个电话,对了,什么饮料都可以,就是别给我点咖啡,我一喝咖啡就肚子疼。”
方可言跑到餐厅外面,露天餐厅,三三两两坐了些人,方可言走远了一点,走到对面餐厅去和他说话,餐厅的檐角下几篮子绿植,旱金莲的叶子垂下来。
方可言说:“我和何煜在一起,根本就找不到话说。我和他不会有发展的可能的。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方可言说到有男朋友时,声音甜蜜得要死。
袁以尘本来漫不经心的语气,蓦然之间静下来:“方可言!”他似乎很生气,又似乎是在强压怒气,方可言甚至能听到他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
“不知你新任的男朋友是哪位?”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问。
“他叫丁俊高,反正你不认识。”
“画画的那位?”
“咦,你认识他?”
“鼎鼎有名的大画家,谁不认识。难道他就是你寻寻觅觅的完美好男人?”
“完美当然说不上有多完美啦,好男人嘛,我也不敢自吹自擂是不是,至少我跟他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语言,不会冷场。”
“共同语言?”袁以尘嗤笑:“是不是对你说几句甜言蜜语,说几声爱你就叫有共同语言了?方可言,你真是够肤浅。你以后别怪这世上没有好男人,好男人就算送到你眼前你也不识货。”
方可言气坏了,她对着袁以尘吼:“你以为只有像何煜这样整天扑在工作上的男人才叫好男人吗?我告诉你,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我男朋友不知比他好上多少倍。”
“一个搞艺术的也担得起好男人这三个字?”袁以尘口不择言:“好男人用来伤害,坏男人用来爱,果然是至理名言,你们女人,哼,我无话可说。”
“袁以尘,你太自以为是了,是不是我非得和你介绍的男人在一起你才乘心如意?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老爸老妈都不管我谈恋爱的事,你管得倒是宽!”
袁以尘那边瞬间沉默,对,他是她什么人?他有什么权利去管她?他又为什么要去管她?
方可言说:“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呢。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我非亲非故,以后就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袁以尘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方可言,能帮你的我都帮你了,以后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别来找我。”
袁以尘啪地挂上电话,方可言也气地合上手机。
到最后,他也要说上这么一句话来气她。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他是神啊,站在云端上,看着世间男女的众生百态,尖酸刻薄地评价别人的感情,他以为他看人的眼光才是最准的?她方可言就没脑子?
呸!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自大狂一只!方可言合上手机气呼呼地走回餐厅。
方可言和袁以尘闹翻了。
闹翻就闹翻吧,方可言和丁俊高的感情进展很顺利,她才不需要袁以尘这个扫把星在她旁边指手划脚。
恋爱一开始总是甜蜜,特别是和丁俊高这样走艺术路的人。丁俊高喜欢抚摸她的脸,她的头发。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手,仿佛南风拂面,又仿佛一根羽毛在她心底撩拨,撩得她浑身上下都痒嗖嗖地。
方可言喜欢拿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地看,这是一双神奇的手,那么迷人的画作出自这双手,那么温柔的抚摸也出自他的手。
她拿着丁俊高的手看时,丁俊高则把脸埋在方可言的头发里,他说:“你的头发有青草的味道。”
青草味?她今天在草堆里打滚了?方可言赶紧推开他说:“我得去洗头。”
丁俊高笑着搂住她说:“我喜欢这种香气。”
丁俊高这次回国,除了和方可言约会,其余时间都呆在画室里。画家的灵感源泉是恋爱,方可言激发了他创作的欲望。
他抱住她,吻吻她的头发说:“可言,你是我的缪斯女神。”
可是转个身,拿起画笔,他立刻把周围事物忘得一干二净,全身心地投入到绘画当中。
他发了疯一样,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画画。那些画作都很完美,可是丁俊高却陷入了疯颠状态中。
方可言站在一旁看他画画,看他把画框铺在地上,往画布上泼油彩,身子大起大落,疯狂地挥舞画笔。方可言站在一边吃东西,吃完一盘点心,她心想,他简直像个疯子。
吃完第二盘点心,她心想: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吃完第三盘点心,她心想:这个人是丁俊高吗?怎么和她以前认识的完全不一样,是不是画家发起疯来都这样。
吃完第四盘点心,方可言肚子涨得受不了了,赶紧跑厕所去。
丁俊高激情突发时,三天就能完成一副画作。他从身后抱住方可言,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气息像羽毛一样拂在她的侧脸上:“你觉这画怎么样?”他问。
“呃,不错,不错。”方可言装模作样地欣赏了半天,其实她完全看不懂这画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画上的那个女人就是你。”他轻啮着她的耳垂说。
“哎,这上面有女人吗?”方可言看了半天依旧没有看出来。
接下来,丁俊高咬着方可言的耳朵对她说了一句话,方可言愣了一下,紧接着她暴跳如雷,挣开丁俊高的怀抱,抄起身边的一只盘子就往他头上砸去。
靠,他居然让她脱光衣服做他模特!还艺术,艺术你个头!他们才交往多长时间,他居然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的裸体,做梦!
方可言把丁俊高头上狠狠砸出一个大包,甩开他,气冲冲地跑出了他的工作室。
丁俊高不再是以前的丁俊高了,去了国外几年,他的画作价格被画商炒得越来越高,整日踩在云端上,已经完全忘了以前吃苦的日子。
而且他花钱大手大脚,有多少用多少,过日子不切实际到了令人无语的地步。
他会带方可言去高级餐厅吃那些鹅肝,白松露,黑松露。却根本没想过要问问方可言平时在家都吃些什么。
方可言常常是晚上跟着他吃法国大餐,中午在中介所吃半只白菜心。
丁俊高点个牛排一千多,方可言吃得那叫一个泪流满面,每咬一口都在想,这一口值多少钱?这一块牛排能让她吃多少碗水煮鱼啊。
丁俊高还对方可言所住的那个小弄堂赞赏有加。他说那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狭小的巷子,青砖外墙,还有刻在门庭上那快脱落的雕刻。老旧的木门木窗子,红色的油漆斑驳脱落。飞起的檐角,雕花的窗棱。一院子的月季花,破了边的水缸,古老的竹躺椅,老人躺在那边晒太阳。
丁俊高看到这些,仿佛找到了逝去的时光,旧时的中国,旧时的年华,那只存在于发黄的黑白相片中的记忆。
他说:“可言,我很羡慕你,居然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方可言站在一边只想骂人:美你个头,让你来住个几天试试,试试那公共厕所的臭味,公共厨房污水满地淌的滋味。
这些东西,丁俊高自然是不会去看,也不愿意去看,他只活在他美好的艺术世界中。
13.画展
方可言和丁俊高闹别扭闹了没几天就和好了。
她是个口硬心软的人,尤其是对男朋友,只要他没犯原则性错误,她能原谅他任何错误。丁俊高低声下气地来求方可言,他说起情话来尤其动听,方可言早忘了她为什么和他吵架,更忘了她曾经拿托盘把他的头砸出一个大包来。
那天早晨,接到丁俊高的道歉电话后,方可言头发也没梳,鞋子也来不及换,汲着拖鞋就跑下去,丁俊高在她楼下的一个小院子里等她,看见她,向她张开双手。
她的唇不抹唇膏也是饱满红艳,丁俊高吻她的唇,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他们身后是堵矮矮的墙,青色的砖,黑色的瓦,墙外一株海棠树,累累赘赘的海棠花伸到墙的这一边,垂在他们身后。
读高中时,林薇薇就曾经说方可言的这种个性非常要不得,她说方可言是典型的色厉内茬,外刚内弱,一谈恋爱保准吃大亏。
女人应该像水一样,柔弱,绵里藏针,就像琼瑶笔下的女主角一样,看着他们很讨厌,可是男人就吃他们这一套,在感情中她们往往是胜利者。
有些女人却是像石头一样强硬,硬而脆,碰一碰,就碎了,所谓的玉石俱焚。
林薇薇说:“你当心点,都说外刚内柔的性格容易得精神病,就像你这样。”
方可言说:“呸呸呸,你别咒我。”
方可言已经在瞿成杰那边吃过一次大亏了,可是她没有学乖。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改,但是性格怎么改得了?她恨瞿成杰,然而她只恨瞿成杰一个人。
憧憬爱情的人永远憧憬爱情,明知飞蛾扑火,还是义无反顾地飞扑过去。
碰到丁俊高,她还是老样子,一谈恋爱就变傻子,他们吵也吵,闹也闹,可是只要丁俊高哄她两句,她就服软。
丁俊高在她耳边说:“过几天我开画展,你一定要过来。”
“当然!”她窝在他怀里,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脚尖虚弱地没一点力气。有老人出来晨练,看到这对不知检点的男女,大声地咳嗽,方可言没理他们,动都懒得动。
丁俊高的画展办在一个周末,方可言拉了王幼圆一起过去。方可言以前也曾被人拉着去看过一些小画家的画展,冷冷清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参观者都是找来的托,那些记者领了钱问不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跑掉。
方可言看着都替他们难过。
然而丁俊高不一样,同样是画家,人一旦有了知名度,待遇就是天差地别。方可言进去后,远远地看到丁俊高在和人说话,很多照相机在旁边不停地闪着光。他今天穿了一件修身的棉T,休闲直筒长裤,黑色懒汉鞋。胡子刮了,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悠然又自得。
方可言拉拉王幼圆,一脸得意地说:“丁俊高今天是不是很帅?”
“也就那样喽。”王幼圆埋头看着宣传册说。
方可言单手托着下巴,继续陶醉:“别人只看到他人前风光的一面,只有我看过他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
王幼圆继续低头看画册:“你还看过他裸体的样子。”
方可言笑,抬头作花痴状:“我们还没到这一步,不过这个日子终有一天会来到。”
“可是他却看过你的裸体!”
“呃?”
王幼圆到这时终于抬起头来,她把宣传册放到方可言面前说:“方可言,你看看,这次画展有很多幅油画都和你有关!”
画展中有一幅油画叫《海棠》,有黑色的线,红色的色块,方可言知道其中有一个极流畅的线条属于她,那是丁俊高说,他画的是海棠花和方可言。虽然方可言看了半天打死她都看不出来那个红色是海棠,那个莫名其妙的线条是个女人。
还有一幅画暂时还没名字,当方可言从宣传册上看到那幅画时,吓得顿时捂住了嘴:“这幅画画得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裸体。”
“难道是……”
“没错,就是你!”
王幼圆把宣传册拉到最大,直贴到方可言的眼前:“看到没,简介上写得清清楚楚,是你是你就是你,这几幅画的模特都是丁俊高的女朋友,方可言。”
方可言的脑子轰然炸开。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艺术,还有个词叫□。在某些人眼中,再高雅的艺术也能变成□。比如说方可言。
方可言在发疯。
“丁俊高,我要去杀了他!”方可言和王幼圆躲在角落里,使劲地踢墙壁,墙壁是大理石贴筑:“我不想活了,丢死人了,痛死人了。”她捂着脚,痛得嗷嗷直叫。
王幼圆毫无同情心,坐在椅子上吃面包:“谁叫你愿意做他模特!”
“谁做他模特了。那是他的幻想好不好,我现在知道了,他……他每天除了画画,就是在想□事。”
王幼圆无语望天:整天想□事的人是你吧,方可言。
后来,王幼圆拉着方可言去找那幅画,画挂在一个非常显眼的地方,整面墙上只挂着两三幅画,显得异常空旷。
其中有一个人正站在那幅裸体画前。就算只是一幅画,丁俊高怎么就那么狠心,狠心把它挂出来给别人看?
方可言又闷又急,等她跑到那幅画前,看到那个人时,心里却不由地又是一惊,猛地停住了脚步。
站在画像前的正是袁以尘。
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袁以尘了,他们闹翻是因为丁俊高,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丁俊高的画展上。
袁以尘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休闲西服加衬衣,没打领带,虽然闲散看上去依旧干练。
也许因为有他在的缘故,方可言心里的那股自怨自哀去了一半,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显得有点倨傲。
王幼圆大嘴巴已经叫起来:“以尘哥!”
“嗨,*****。”袁以尘转过头来,看到方可言以后,笑道:“可言,你也在。”
他很有礼貌,又很疏离,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和丁俊高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原来是这样……
袁以尘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对方可言说:“这幅画画得不错。”
方可言也跟着抬眼看了看,近距离欣赏,方可言这才看清画上的这个女人长得奇形怪状地,这不是一幅写实派的画,更像一个人的梦境,或者是表象抽离后的斑驳错觉,这难道就是丁俊高对她的幻想?看上去不像是性的幻想,更像其它,只是她一时说不出来……
方可言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丁俊高真过份,硬要把这个女人安在我头上,我哪有长得那么难看,你看她的手,你看她的腰,咦,她根本就没腰!”
袁以尘静静地看了方可言几秒,忽然笑出声来:“方可言,丁俊高和你在一起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什么意思?”
“你完全看不出他画中想要表达的意思?”
方可言是看不懂,可是看不懂又怎么样?她嘴巴死硬:“没有人规定画家的女朋友一定要学会欣赏油画,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画。”
“确实没有这个规定。可是这样他会失去很多乐趣。”袁以尘双手插兜,抬头看着油画说:“他看不到他的女朋友在看到这幅画时,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因为她看不出他有多爱他。”
方可言怔了怔。
“他很爱你。”袁以尘轻声对她说。
丁俊高总是喜欢喜欢蹲在方可言面前,把脸埋在她的膝上或者她的手心里。方可言觉得很腻歪,总是推推他说:“你怎么像只小狗一样。”
丁俊高抬起头看她:“我就想做只小狗,天天跟在你的后面。”他看她时,眼神纯净地像个婴儿,气质单纯得像个小孩。
明明是三十多的人了,年纪比方可言大得多,可是为什么他总有办法让她母性大发,他有时候真得很像个孩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她知道他爱她,可是就像袁以尘说的,她完全不懂他。
方可言正在发呆时,王幼圆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推了推她说:“可言,丁俊高带着记者要来采访你。”
方可言扭过头,前面嘈嘈杂杂一大群人,丁俊高领着一大群记者朝这边走过来,他还开心地朝她挥手。
看来不但她不懂他,他也完全不懂她。丁俊高根本不知道方可言有多讨厌出现在媒体面前。更何况是因为一幅裸体画,这可不是什么光荣事。
方可言一时慌神:“喂,我该怎么办?”
王幼圆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躲起来?”
躲,躲到哪里去,空荡荡的展厅一览无余,再说,落荒而逃很没气质啊!
正在方可言抓耳挠腮,东张西望之际,一只手拉住了她,袁以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跟我走。”
还没等方可言反应过来,袁以尘已经拉着方可言快步走去。他们轻松地穿梭在人流中间,撞开安全出口的门,绕了一大圈,来到外面一个小小的空地上。
叮叮当当的人声被关在门后面,外面阳光灿烂。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滑鉴人,映出两人微微喘气的样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麦草花开着白色的花。
方可言一边拍胸部一边说:“你真没用,走这么几步就喘气。”她跟在他身后时,听得到他那粗粗的喘气声。
袁以尘瞅她一眼:“你吓得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方可言:“因为这是我男朋友的画展,我不想砸他的场?你又是为什么?”
“我是不想看你出丑。”
这两人一见面仿佛就是为了斗气。
方可言和他斗了几句嘴,甩开他,踩着高跟鞋走到草地上。草地上有石桌石凳,旁边有很多花,高大粗壮的黄连木抽出红色的嫩叶,白玉兰开得亭亭玉立,只是已近枯萎。结香长得真是不好看,香气也熏得人头疼。
袁以尘坐到方可言对面,翘起腿说:“你似乎还不太适应和丁俊高在一起的生活?”
方可言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这个人讨厌在什么地方吗?你就是喜欢咒我,没一句好话。”
袁以尘无所谓:“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些,你就这样想吧。”
方可言气得背过身。太讨厌了,袁以尘,刚刚还想和他和解来着。她背对着袁以尘,顺手折下一根枝丫,扯着上面的树叶,扯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去问袁以尘:“喂,你认识丁俊高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四五年吧,我们是工作上的关系,私交并不深。”
“四五年?”方可言来了兴趣,她半个身子都趴在石桌上,望着袁以尘说:“那你知道他多少事,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袁以尘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你反而要向我打听他的事,未免太奇怪了。”
“我和他认识才三年,而且这三年他都在国外,认真算起来,我们也就这几个月的接触,打听一下正常嘛。”
袁以尘笑:“你们暧昧的时间倒是挺长,这个丁俊高,果然是不暧昧会死星人。”
“胡说,就算他和我暧昧,那也是因为他喜欢我。”
“方可言,人都是有惯性的,他会和你暧昧自然也会和其它女人暧昧,他在国外三年,是他风头最强劲的三年,一个男人,一个正当红的画家,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其它的女人的可能性?”
方可言一颗心沉下来:“你想说什么?”
14.又一次失恋
袁以尘说:“可言,我只是随口胡诌,你就当没听到过我的胡言乱语。”
就当没听到过?怎么可能!
袁以尘是天生的扫把星,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戳破方可言生活中的美好假象。
这一次,他又成功地点中了她的心魔。
三年了,方可言只有过瞿成杰这么一个男朋友,丁俊高对此一清二楚,那丁俊高呢,他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很多人说,艺术家的生活离不开酒精,毒品和性,难道他也是如此?她一无所知。
风吹过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方可言的心中同时有无数个声音在涌动,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石桌上,高根鞋的鞋根深深陷进泥土里。
“我要去问他。”她喃喃自语般地说:“我知道他是不会骗我的。”
袁以尘抓住她的手:“不要去问。”他盯着她的眼睛说:“感情的事容不得细究。”
“袁以尘,你放心,我是不会出卖你的。”方可言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
方可言很干脆,画展结束后,丁俊高约她吃晚饭。她抓住丁俊高的衣服,把他拖到角落直接逼问他:“说,在和我交往前你有没有女朋友?和我交往后,你还有没有和别的女人搞暧昧?”
她相信丁俊高是不会骗她的。
如她所愿,丁俊高没有骗她,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她:没错,他在意大利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没错,他还没有和她分手。
一刹那间,方可言站立不稳。
“那么我算什么?”她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这么长时间,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爱你。”他低头看她,眼中是满满的深情。
方可言一下子明白了,她松了手,退后两步,眼里光彩全无,城市的灯光在丁俊高身后闪烁,而他的身影只剩下黑嗖嗖一片。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女朋友,一直以来,我只是你的暧昧对象是不是?”
“不是的。”
“那么你是同时有两个女朋友了?”
丁俊高没有否认。
方可言的心死了。
他真诚实,他连骗她一句都不肯,他连哄她一下都不肯,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人骗,她是个傻子,她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方可言转身就走,前面刺眼的灯光刺花了她的眼,她就那么盲目地往前走。丁俊高上来抓住她的手。
“别碰我!”她狠狠甩开她的手。
“前面是马路,有车。”
方可言听了他的话,转了个身朝右边走去。丁俊高又上来抓住她的手:“前面在施工。”
是了,她无路可走,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方可言上出租车前,丁俊高抓住她的手说:“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事情解决掉,我会和她分手。”
“那么等你分了手再来和我说话!”方可言毅然绝决地关上车门。
那天过后,丁俊高打了无数通电话,方可言一只都没有接,后来,他的短信发进来,他说,他马上去和他的意大利女友分手。
方可言看了看,把手机扔到一边,仰面躺在床上。
方可言三天没上班,每天窝在她的那张床上。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白天躺在床上看电视,三天三夜,她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晚上睡觉前,她抓几把米扔进热水瓶里闷着,早上起来拆开一包榨菜,就喝那一热水瓶的粥。
她的同居室友说:“可言,你怎么越来越节俭?”
不,这不叫节俭,这叫邋遢,这叫颓废,这叫丧失生活目标。她天天呆在床上,每天睡眠时间却不足三小时,整夜整夜的失眠。
小芸打电话过来说:“可言,你怎么这么多天不来店里,这几天客人多得不得了,我们两个人来不及,隔壁那个中介所,一天做成三笔单子,你要是也在,哪轮得到他们风光!”
方可言懒懒地说:“那就让他们挣去吧!”
守财奴方可言居然对金钱没欲望了?小芸心知不妙,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方可言挂掉电话。
一动不动,像死猪一样继续躺在床上,林薇薇的电话打了进来:“可言,怎么好几天找不到你,陪我出去逛街。”
“没空。”
“怎么有气无力的?”
“我失恋了。”
“啊,丁俊高把你给甩了?我早就说过画画的不靠谱,尤其画到他那种程度的更不靠谱。分了好,他们那个圈子我们普通人还是少去凑热闹……”
林薇薇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方可言忽然哽咽,她抱着个枕头声音闷闷地:“薇薇,我难受。”
“你别天天闷在家里,出来走走。失恋算什么,生活中有比恋爱更重要的东西。”
方可言说:“这个道理谁都懂,事情没有落到我头上,我讲起大道理来,比你更好听。可现在是我啊,又是我!薇薇,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我老是碰上这种事?”
“你又没有错,干嘛怪到自己头上。”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好骗,很好受欺负,为什么人人都来骗我?”
“没有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漂亮。”林薇薇想了想,又说:“真要说你有什么问题,你对待感情就是太浪漫太不切实际,你只知道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只知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那种男人不是用来过日子的。你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怎么还是吸取不了教训!”
方可言气坏了:“我失恋了,你还刺激我!”
“你看,你就听不得半句实话吧,你这样下去,看男人眼光一辈子都不会提高。”
方可言气得直接挂掉电话。
方可言扔掉电话,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就不该和林薇薇说话,幸福的人怎么能理解失恋的痛苦。
头越来越痛,睡觉也不抵事,已经快承受不了了。方可言忽然坐起来,穿上一件风衣跑了出去。
她跑到街头小店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55度的酒精应该能喝得烂醉吧!
那个晚上,袁以尘刚下班回到家就接到一个电话。
“你出来。”方可言在电话里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话。袁以尘知道,完了,又被他说中了。
袁以尘赶到街角的那个小公园时,方可言正坐在一个秋千架上晃荡。一丛修竹立在旁边,小小的路灯灯光昏暗,照出一丛丛的鬼影子。方可言的影子缩成一团,连同秋千架,慢悠悠地在地面上摇晃。
袁以尘走到她身边,闻到浓浓的酒味,他拿过她旁边的酒瓶说:“染上酗酒的毛病可不是好事。”
方可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喝,我闻到酒味就想吐!”说完她又歪过头去,抱着秋千架一边的钢索。
她很没用,她是个想喝酒都不敢的人。
袁以尘把酒瓶放到地上,坐到她身边,秋千架明显沉了沉,他的声音轻轻地,就像风过林梢一样的低柔:“可言,我很抱歉。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你迟早有一天要知道,不如乘着现在交往并不深……”
“他有女朋友,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女朋友!”方可言忽然垂下头,脸埋在手心里痛哭起来。她的肩膀微微耸动,颤抖,那件风衣很大,缩在里面的肩膀看上去更加凄苦无依。
袁以尘看着她,一时无话。
方可言一直都是美丽而又强悍的,有时她有点粗俗,他以为她的神经也有一种粗俗的坚强,没有什么不能承受。
像他当初拨开人群,第一眼看到她时那样。那时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她的意识已经昏迷,可是胸部却剧烈起伏着。
那是一颗有着无比强悍生命力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一头美丽的母豹躺在那里,让人胆寒,不敢靠近。
她不该这么脆弱,她真不该。
袁以尘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轻轻地按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发硬硬地,蓬松杂乱,他说:“往好处想想,至少他爱你。”
方可言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宁可他不爱我,这种爱让人恶心。”
袁以尘说:“烟花灿烂总是一瞬间,只要相爱那一刻是美好的,其它的,想它做什么。”
方可言冷冷说:“我从来不放烟花,十发的烟花就要百来多元,我没有那个闲钱烧着玩。”
袁以尘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方可言,我真服你了,这个时候你还不忘算帐。”
方可言苦笑了一下:“我是习惯成自然了。”
月亮慢慢西沉,夜色越来越暗,只有几盏路灯昏昏地照在他们身上,秋千悠悠摇晃,虫声远远近近地传来,那好像是纺织娘的叫声,长长短短。
方可言对袁以尘说:“丁俊高说要和他女朋友分手,我该相信他吗?”
“你会信他吗?”
“我才不信!”方可言脱口而出,想了想,她又说:“但是你说他爱我?”
“他爱你,也许他也爱她,画家总是多情的,再说丁俊高本来就是……。”也许是想到这个时候不能太多地刺激方可言,袁以尘一反常态地截住了后面的话,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别人的事总是不好过多的推测。”
凌晨的风很冷,把袁以尘的话吹得七零八落。方可言的心更冷,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男人,男人哪……
“袁以尘,为什么你们男人都这么喜欢暧昧,为什么你们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好几个女人?”
袁以尘说:“我可没有。”
“那你是个好男人喽?”
“这个世上有很多好男人,不过我确实算不上。”
方可言说:“你以前也伤害过女人吗?”
“被女人伤过,也伤过女人,这事总是一半对一半的。”
“你现在真的没有女朋友?”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去交个女朋友?”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暂时没这个打算。”
“因为你是同性恋?”
“胡说八道。”
方可言浅笑:“是不是因为没女人看上你?”
“也许。”
“可能是因为你嘴巴太刻薄了,没女孩受得了。”
“很有可能。”
方可言猫着腰看他,黑暗中,他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神采,像微弱的一簇光,她看着看着,忽然身子一歪,靠在他的肩头,声音沉沉地说:“要是男人们都像你这样多好!”
“要是人人像我,那可就完蛋了。”袁以尘低下头,却发现方可言双眼轻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呼吸平缓,他碰了碰她的脸:“可言?”
暖呼呼的气息吹在他的手上,她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15.要阳光做什么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室友拉开窗帘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明朗朗的阳光照在阳台上,晒出一片光晕,折了几折后又照到窗玻璃上,给窗子刷上几笔明亮。方可言脑海里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她昨天坐在小公园里向袁以尘发牢骚。
她翻了个身,拉拉被子说:“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就是那个袁以尘送你回来的。”
“这样啊!”方可言又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手枕在头下发呆。
过了几天,方可言接到丁俊高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他现在还放不下他女朋友,他叫方可言等他一年,一年之后,他一定和他女朋友分手。
方可言出乎意料地平静,冷冷地说:“也好,我们就这样散了吧,你好好对她。”
她想挂掉电话,丁俊高却叫住她,他一迭声地叫她的名字:可言,可言,可言……
声声哀软,像个迷路小孩的呼唤。
方可言听得心烦意乱,她真是怕,害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又心软,女人最怕什么?最怕母性大发,把男人当成个孩子,这样她与他的羁绊怎么也断不了。
丁俊高说:“可言,我爱你,你知道我爱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更爱她。”
“不,我更爱你,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可是她,她现在焦虑症很严重,最近半年没有出过一件作品,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为什么你连一年都不肯等我。”
方可言感到一股无名火压在心头,怎么也发泄不了。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攥成了拳,手心是冰冷的汗:“丁俊高,你明知她有焦虑症,为什么还要和别人搞暧昧,为什么还要来追我?”
“我和她志趣相投,她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可是只有你,可言,只有你才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我不想跟你讨论你更爱哪个女人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自尊被你践踏得一无是处,我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商品一样,供你挑选!”
丁俊高声音哀凄:“你不爱我。”
“你就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方可言说得斩钉截铁,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无声的压抑。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们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丁俊高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几不可闻。
丁俊高和方可言分手后,因为方可言不喜欢自己的画像被别人欣赏,他把那几幅画全都送给了她。他的哀怨,他的悲拗,他那无能为力的挽回,让方可言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做错事的人是她?是不是她才是移情别恋的那个人,否则她怎么会如此狠心?
方可言打电话向袁以尘发牢骚,袁以尘说:“那是他近几年画得最好的几幅画,价格不菲。”
“就算价值连城也没用。画上面的人是我,我不可能把它们卖给别人。”
“我是说,他爱你胜过你爱他。”
方可言沉默了半晌说:“也许我更在乎自己的自尊心。”
袁以尘说:“你有时候真是挺绝情的。”
方可言嘿嘿笑,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他,他爱她也不过如此。一场恋爱竟是如此虚幻。
那段时间方可言和袁以尘联系得很频繁。方可言一直犹豫在是买房还是开分店的选择中,最后终于下决心开了一家分店,袁以尘帮了她很多忙。小芸和景姐也都拿出自己的积蓄,成了中介所的小股东。
人一旦忙起来,有些事情想不淡忘都不行,尤其是情伤。有时候方可言半夜睡不着,偶尔想起来,心里还是会纠结得不得了。
但是天一亮,中介所的门一开,客人一进来,那些痛苦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
没有什么痛苦是挥之不去的。
一两个月过去了,新店开张了,景姐去了新店,店里又新招了几名员工。
每天都是风尘仆仆,奔波忙碌。那一天中午,阳光正好,地上灰尘仆仆,洒水车一天要洒好几次,方可言正打算叫外卖吃,袁以尘一位合伙人的老婆,姚姐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正在附近吃饭,叫方可言过去。
姚姐是方可言中介所的大客户,手上好多套房子全挂在方可言这边,不停地买进卖出。一年下来,单单是方可言经手的,就挣了好几百万。
方可言问:“都有谁?”
“就我们事务所的一些人,你都认识,不然我叫你干嘛。”
方可言心想,能白吃一顿也好,便锁了门过去。
午饭是在一家川菜馆,方可言清粥小菜吃多了,刹那间吃到这些油多味重的菜,一时有点不习惯,再加上她在饭局上从不喝酒,一伙人都哄她:方可言,什么时候装得这么矜持!
方可言连声说:“我是真不能喝,你们再逼我,我以后可不来了。”
袁以尘也说:“这我能作证,这家伙确实很没用,她一喝酒准出事,到时我可保不了你们。”
那一群人闻言又开始哄袁以尘:“哟,老袁,你可别抢着做护花使者啊!”
姚姐坐在方可言身边,不停地和她说悄悄话:“可言,我们以尘人不错吧!”
“不错不错。”方可言一边拨辣椒一边连声应和。
“其实他也挺苦的,有苦说不出啊!唉,你们两个都是苦孩子,我看着都替你们心疼!”
“呃!”方可言一口鱼片呛在喉咙里,要不是她早把辣椒拨得一干二净,她肯定死定了!
方可言反驳:“我哪里苦了,我日子过得挺舒坦。”
姚姐瞟了她一眼:“得了吧,你那点事我还不清楚。放心,大姐我是绝不会看着一个好姑娘沦落成剩女的,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方可言这次被口水呛住。
在很多已婚妇女眼中,嫁不出去的,娶不到老婆的,不断被人甩的,那都是苦命的娃啊!
吃完饭后,姚姐让袁以尘送方可言回中介所。
那几天早晚温差大,早上冷得穿外套,中午热得穿短袖,袁以尘外套搭在手上,袖子撸得高高地,衣领多解了几颗,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他问方可言:“今天姚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方可言哈哈笑:“她说我们俩都很苦命。”
袁以尘也笑:“她啊,就喜欢管这些闲事,你别理她。”
“她要管什么闲事。”方可言一开始脑子里只有苦孩子这三个字,没有去仔细思索姚姐话里的意思,到这时细细想来,才恍然大悟。
“不是吧,她是想撮和我们两个?”
“喂,方可言,你这反应也太迟钝!”
“我和你?有没有搞错,谁会想到那码子事上去。”
袁以尘浅笑说:“我的抗打击能力倒不错,对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会多意外。”
“去!”方可言踢他:“能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那是你的荣幸。”
他们两个人就那样边走边聊,前面不远处便是一段护城河,岸边杨柳依依,杨柳前面是一排水杉,高大茂盛,遮出一地阴翳。方可言不自觉地往那阴地上走去,空荡荡的岸边,忽然凭空响起一个声音:“救命!有人落水了!”
方可言闻言,快步向前跑去,跑到岸边,看到水中有个小孩子半浮半沉,岸边围观者众,却没有人跳下去。
“打110。”
“等他们来就来不及了,是个小孩。你会游泳,你去救!”
“我只会狗趴式,会被扯下去的!”
围观的人群里居然没人会游泳,方可言也不会,她高声叫:“救人啦,谁会游泳!”
一件衣服扔在她头上,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听到一个巨大的落水声,水花四溅。
等她拿开衣服,袁以尘已经抱着小孩上了岸,众人跑上去要去接那小孩,被他挥手拦开。他小心地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压他的背部,替她倒水。方可言拿着他的外套,和众人一样站在旁边看他。
他的动作很温柔,她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袁以尘。不知怎么着,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昏迷在地上时的情景。
那时也有一双手按在在她的头顶,那时也有一双手轻轻抱起她,那时的手就是现在的这双手,……
很久了,她都忘了他曾经救过她。
警车呼啸着驶过来,袁以尘把小孩交给了警察后,拉起方可言很快走出了围观人群。
袁以尘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上有薄茧。方可言就这样被他拉着手腕,不知为什么很是心烦意乱,她清清喉咙说:“喂,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追你。”
袁以尘瞧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总不能让我穿着一身湿衣服站在大街上吧?”
方可言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这一看,脑子轰然炸开,鼻血差点没流出来。
袁以尘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浸了水之后变成半透明色,紧紧地贴在身上。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甩甩头,水珠子沿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流过他的脖子,流过他的胸膛,和他的那件湿衬衣交融在一起。
他的衣领扯开了三个扣子,深棕色的□胸膛与被湿衬衫包裹下隐隐透出来的的浅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欲露未露,若隐若现,流线形的胸肌健壮有形,还有他的腹肌,天哪,没想到他居然有六块腹肌,不像肌肉男那么突兀,却是一样的健美,有力,男人的力量,满满的腰腹部的力量……
方可言呆呆地看着他的身体发愣!
袁以尘敲她的头:“你在发什么呆?”
“没,没发呆。”方可言摸摸脸,她的脸居然还没发烫。她故作镇定地说:“我在想你穿多大的号,我帮你去买?”
“不用,我自己去。”
“怎么可以!”方可言心想,这么性感的身体要是被那些女店员看光了,多亏,不对,站在这光天化日下都觉得亏。
她拉着袁以尘走到一处阴凉处说:“你在这里老实坐着,我帮你去买。你穿180还是185,180肯定够了,你又没肥肉,穿那么大干什么。”说着她还去掐掐袁以尘的腹部,嗯,确实很有弹性!
袁以尘打掉她的手:“胡闹,这里一点光线都没,你让我站在这里阴干?”
要阳光做什么,有了阳光很快就会把你的衣服晒干,这样就没美景可看了。方可言摸摸口袋说:“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然而她刚转身,袁以尘就大步离开。
“你去哪?”方可言在背后叫他。
“回家。”他摸摸湿漉漉的头发,头也没回。
16.屡败屡战
一次失恋对人生的影响有多大?
两次失恋对人生的影响又有多大?
当第三次恋爱的感觉汹涌而至时,方可言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心脏在手底心跳动。
她还有没有能力去爱人?
她还敢不敢去爱人?
当初,她站在图书馆旁边的矮树丛前,把衣服还给瞿成杰,她冲着他的背影喊:喂,瞿成杰,你是不是喜欢我?时,她不会想到他们的结局会变得如此惨烈。
当那个月夜,她把脸贴在丁俊高的手心时,她不知道他们的感情会变得如此哀怨。
袁以尘说:烟花灿烂总是一瞬间,只要相爱那一刻是美好的,其它的,管它做什么。
她是不是该为了一刹那间的灿烂,再一次飞蛾扑火?
方可言把林薇薇和王幼圆叫过来。她们坐在沙发上,而她单手抱胸,咬着指甲在她们面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后来,她不咬指甲了,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耳朵来回踱步。
林薇薇和王幼圆一看这架势,心想:完了,出大事了。
每当方可言有烦心事时,她总喜欢咬自己的指甲。当她的烦心事无法解决时,她会捏自己的耳朵。现在,她不停地走动,晃得林薇薇和王幼圆一阵头晕。
林薇薇先受不了:“可言别晃了,有什么事快说出来!”
方可言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友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林薇薇和王幼圆对看一眼,脸上是不出所料的表情。林薇薇拿出手机看了看,不急不缓地说:“方可言,你未免太性急了,距离你上次失恋,两个月都不到。”
王幼圆小心翼翼地接口说:“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才一个多月,你就确定自己爱上他了?用恋爱忘掉一段失恋,只怕会陷进恶性循环中。”
方可言说:“三年未必能看清一个人,一个月未必就看不清一个人。”
林薇薇说:“对,你想想看,你两个男朋友,一个五年,一个三年,你都没看清他们的为人,一个月,绝对不行。”
方可言站住不动了,她一只手捏着耳垂,头微微垂下,蓬乱的,没有认真打理过的头发把她五官分明的脸遮去大半。她声音低低地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我第一次主动喜欢上一个男人。不是因为对方喜欢我而喜欢他,单纯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林薇薇说:“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是。”
“这比你的前两次恋爱更可怕。”
“他比他们两个好得多,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是谁?”王幼圆问。
“袁以尘。”
林薇薇和王幼圆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是这种表情?”方可言很不爽地说:“好像听到中国专家辟谣2012不会发生一样。”
林薇薇说:“我是有点意外,当初介绍给你,你还不要,你这不是瞎折腾吗。”
“我只是太吃惊了。”王幼圆回过魂来说:“我一直以为你讨厌他,很讨厌很讨厌的那种。”
方可言说:“是的,我以前讨厌他,很讨厌很讨厌,他那么傲慢,那么自大,嘴巴那么贱,从来不会说句好听话。可是会不会说甜言蜜语有什么关系?在他傲慢自大的外表下面有一颗善良的心,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善良,你们不知道他救人的时候有多温柔,当初那么多人围观,只有他抱我上车,把我送到医院,这次这么多人围观,别人都是想东想西,生怕会伤了自己。只有他想也没想地跳到水里去,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方可言活到二十五岁,第一次尝到暗恋的滋味。
二十五岁的暗恋和十五岁的暗恋是完全不同的,十五岁的暗恋,可以偷偷地在纸上写心上人的名字,可以躲在拐角处,只为了看心上人一晃而过的背影,可以在蓝球场上疯狂地叫着大众情人的名字,眼睛却只盯着他一个。
可是二十五岁呢?一个有过两段失败的情史,曾经谈婚论嫁过的二十五岁轻熟女,是不是就不该有这种浪漫的情怀?
不,暗恋不分年龄,不分经历,八十五岁,伤痕累累的老妪也有暗恋的情怀。
晚上,方可言吃饱喝足,坐在电视机前。屏幕上,一如既往地在放着要死要活的男女纠葛。而方可言抱着抱枕在饱暖思□。
她想袁以尘,想他穿着湿衬衫那性感地不得了的样子,想他甩头发时像小孩子一样的动作,想他瞪着她时,隐隐透出来的有点害羞的神情。
他真帅,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想着想着,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
袁以尘的彩铃重复了好几遍,才接电话:“喂,可言。”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
“我在酒吧,比较吵所以没听见。”他向她解释。
“没想到你也去酒吧。”
“是我一个老同学,最近心情不太好我陪他过来喝几杯。”他继续解释。
方可言心里甜滋滋,他主动向她解释,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方可言又开始胡思乱想,袁以尘问她:“对了,找我有什么事?”
“啊?”方可言打电话给他,不过是一时冲动,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眼睛东瞟西瞄,瞄到电视上的偶像剧,顺口说道:“我刚刚看了一部电视剧,太感人了,太激动了,忍不住想找个人分享。”
“什么电视剧?”
方可言盯着电视说:“讲一对男女历尽千辛万苦,受尽磨难,终于幸福地在一起的故事,啊,他们接吻了,他们终于接吻了。”
袁以尘一声哀叹:“我说方可言,你的人生不能只剩下数钱和看偶像剧这两件事。”
不,她现在爱好另一样东西胜过那两样。
方可言快活地说:“至少能让我心情愉快。”
袁以尘说:“或许你可以出来和我们喝两杯,这比看别人接吻更有意义。酒吧里帅哥可不少!”
方可言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乖乖女,她的生活极其规律,从来不喝酒,不抽烟,不上夜店,每天早起早睡,不过为了袁以尘,她决定把这些清规戒律抛到一边。
挂了电话之后,她马上冲出小巷,直接杀向旁边的一家服饰。
方可言一向狠心,为了攒钱买房,她可以一块豆腐,酱油拌一拌吃三顿饭,她可以一双鞋子穿上三四年。
可是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她也可以把那些喝酱油汤,穿破衣服省吃俭用挖出来的钱统统都拿去买漂亮衣服。
一件连衣裙一千多元,一双鞋子上千元,方可言望着镜子里玲珑有致的身体,心里是又痛又期盼,忍不住想:方可言,你可真狠心,你真是太狠心了。
“你今天很漂亮。”袁以尘看到方可言后忍不住赞叹:“你若是早点懂得修饰自己,也不至于找不到男朋友。”
袁以尘嘴巴真是一如既往地贱,方可言即使对他满心爱慕,也必须得捍卫自己的形象。
“我从来都不缺男人追。”
“只是比较招烂桃花。”
“袁以尘!”
袁以尘咧嘴笑:“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们进去。”
两个人一边走,方可言一边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袁以尘,我告诉你,我的桃花朵朵开,我光读初中时,追我的男孩子就能装满几辆大卡车。”
“初中的男孩子?”袁以尘斜眼瞧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那不可能。”
方可言气呼呼地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个男的,我也读过初中。”
袁以尘虽是胡闹,其实猜得也没错,方可言初中时根本没人追。她长得是漂亮,但是她的漂亮是又霸道又张扬,在那个年纪让同龄人退避三舍。
方可言发育得早,初中时期就比那帮小男生高出一大截。她是他们班里第一个穿内衣的女生,在那个纯洁的年代,她觉得很是羞耻,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耻,她只得用强势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小男生们喜欢躲在一边,偷偷地看她那像水蜜桃一样饱满的身体。这要是让方可言发现,她往往是两眼一瞪,双手狠拍桌子:“看什么看!”
初中时,方可言和男生们的关系就是这般敌对,他们一边被方可言的身体所迷惑,一边又害怕被她迷惑,总觉得她就是书上写的那种狐狸精。一边在脑子里想她的身体,一边在嘴巴里诋毁她:“方可言长得真粗,哪里都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当然最最重要的,胸部大,他们还不敢在大白天里说。
每当回忆起往事,方可言就变得垂头丧气,她没男人缘,真是历史悠久。
但是十三四岁男孩子和二三十岁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酒吧里暧昧迷离,浪荡不羁。方可言一进去,很多男人把目光盯在她身上。
袁以尘把方可言介绍给他的朋友,灯光昏暗,她看不太清这个男人的长相,却明显发现他的目光倏然一亮。
袁以尘的那个朋友叫任情,是名摄影师,皱巴巴的亚麻衬衣显得很是随便,一看到方可言,他马上抛下正在勾搭的一位美女,酒杯也被他推地远远地。
“方小姐,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握住她的手,很自然地低头吻了吻。
方可言张大嘴:“哟,你可真会调情。”
“不,这不是调情,这是情不自禁。”
“难道现在流行文绉绉的调情?”
任情把袁以尘拉到一边说:“这小妞是你什么人?”
“普通朋友。”
“想想也不会是你女朋友。”他搭住袁以尘的肩,想入非非:“她真不错,很迷人。虽然她的衣着是全场最保守的一个,虽然她脸上一点妆都没化,头发乱七八糟,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身材肯定超级棒。”
袁以尘笑:“你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连女人有没有化妆都看不出来。她化了淡妆。”
任情说:“我不看这些表面的东西,我看的是一个人的本性。她虽然长得不算特妩媚,但她骨子里很性感,很风骚,在床上肯定特得劲。”
袁以尘闻言,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劝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任情嘿嘿笑两声,转身走到方可言身边说:“方小姐,要喝点什么,来杯马提尼如何?”
袁以尘过来说:“给她来杯柳橙蛋蜜汁。”他插在任情和方可言中间。
任情拍额头:“来酒吧居然不请人喝酒?以尘,你不会是怕我们把你喝穷吧,太吝啬了,方小姐,我们别理他。”他走过来,硬挤到袁以尘和方可言中间。方可言往后退了退。
方可言说:“我确实不能喝酒。”想起袁以尘一直记得她不会喝酒的事,还护着她,她很开心。
任情说:“方小姐,你不喝酒将是这间酒吧最大的损失。“
“不,我肯来这个酒吧已经是它最大的荣幸。”
“也许更是我的荣幸。”任情满嘴抹蜜。
17.女人向男人告白
后来任情拉方可言去跳舞。
他拉着方可言哪里角落往哪里钻,哪里黑暗往哪里钻。方可言也是心怀鬼胎,一走到舞池中,她马上问任情:“喂,你说袁以尘他有没有女朋友。”
“什么?”任情满腔激情被泼了一瓢冷水,他狐疑地看了方可言半天说:“难不成你喜欢袁以尘?”
“怎么,你看不出来?不然我巴巴地跑来这里干什么?我又不爱喝酒。”
任情气恼地直抓头发,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歪嘴笑,他笑起来嘴巴往左歪,看上去挺邪气。
“他可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
任情直勾勾地看着方可言说:“袁以尘那家伙太不解风情,不如你喜欢我好了,我这人比较有情趣,我保证每天都会让你有不同的感觉,每天都让你生活在新鲜和刺激当中。”
“算了吧,几个月以前我可能还会对你有点兴趣,现在?你晚来一步。”
“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你转性了,不可能,也许你心里正等着我出现。”他半是正经,半是调笑,轻轻耍玩方可言的头发,把她的发丝缠绕在自己指间。
方可言一把拉过自己的头发,盯着任情说:“你告诉我,袁以尘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这回任情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方可言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马上就化身成踏着石头攀高枝的女孩,目标达成,就一脚踢开任情这块踏脚石,飞奔向她的白马王子。她没听到任情在背后叫她:“喂喂,方可言,他没有女朋友,但他有其它的问题……他可跟我没法比……”
舞池里男女尖声高叫,早把他的声音淹没。
酒吧里灯光迷离。红男绿女,交缠扭动。这并不是告白的好场所。可是这里又具备告白的好气氛,暧昧不清,醉生梦死,每一寸空气中都饱含着酒精。至少告白失败了,可以把过错全都怪到酒精头上去!
方可言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她怎么就没喝酒,怎么就这么没有长远目光呢,酒后吐真言可是最好的手段。
不管了,不管有没有喝酒,她这次都告白定了。
方可言以一种悲壮,大义凛然,外加祈盼的心情向袁以尘走去。等走到袁以尘身边,她那涨鼓鼓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
袁以尘正在和一位女孩子调情。他也没干什么,就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边,随随便便地笑,随随便便地和女孩说话,他的手指无节奏地叩着吧台,显得漫不经心。
那个女孩走怨妇道路,她哀怨地对袁以尘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哪,最爱骗人,也不知道十句话里面几句是真几句假。”
袁以尘笑着说:“男人的话不必认真对待,十句里面九句假,还有一句是半真半假。”
女孩贴近他的身:“那你这句话是真是假?”
“你说呢?”
那个女孩咯咯咯地笑,笑了一会儿又咧开嘴哈哈哈地笑,袁以尘漫不经心中还存着一份不怀好意,女孩还没发现自己的酒快喝完了,他已扬手叫了杯酒推到她面前。
方可言站在旁边越看心越烦,居然当着她的面勾引女人,气死人了。她端起面前喝了一半的蛋蜜汁就想一口饮而尽。杯沿碰到嘴唇,一只手抢过了她的杯子。
袁以尘夺过她手中的杯子。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那个女孩,转过身来望着方可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方可言,这是在酒吧,放在吧台上的东西是能随便拿来就喝的吗?”
方可言心里有气:“这是我的饮料。”
“你离开过,就不怕有人饮料里下迷幻药!”
“呃……”方可言一时语塞,但是她是那种明知自己有错,却死不认错的人,硬着头皮说:“你不是一直在这吗,不会替我看着点?”
“我这么无聊?时时盯着你这杯饮料!”
方可言很生气,袁以尘刚刚勾引女人时,可是笑容满面,看上去优雅又迷人,对她却这么恶劣。正想骂他几句,抬头却看到刚才那位女孩子黑着张脸,朝他们撇撇嘴,扭头走人。
呵!这回方可言开心了。心里的那股勇气又被风吹得鼓鼓地,春风拂面芙蓉醉,她拍拍他的肩,笑着说:“袁以尘,你刚刚在干嘛,男人的话,十句里面九句假,你在给那个女孩上课啊?”
“你可真无聊。”
“你比我更无聊。”
“酒吧本来就做无聊事的,难不成我还得站在这里和你讲大道理?”
方可言心想,对啊,酒吧就是来做无聊事的,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无聊事没做呢。纸醉金迷的场合,总是能激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她抬头看他,他也正目光凛凛地看她,漆黑的眸子,如同繁星闪耀,让人心里一阵悸动。
方可言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移开目光四下看了看,这个地方太嘈杂,来来往往的客人,酒保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她冲袁以尘招招手,故作冷静地说:“袁以尘,你过来!我有点事和你说。”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袁以尘满腹疑惑,也走了过来。两人刚一站定,方可言就看到旁边昏暗的角落里,一对男女正在忘情地拥吻。方可言定睛一看,天哪!那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细皮嫩肉,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可是作风泼辣,急吼吼地把男的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一双小手在他腰上不停乱摸。那男人很老成,一只手从女孩的紧身小T里面探进去,手掌起伏,不停揉捏女孩的胸,另一只手则伸进女孩的小短裙里……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这个社会实在太堕落太堕落了。方可言要长钉眼了,可是她明知要长钉眼了,还是看得眼睛发直,袁以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喂,你在看什么?”
方可言脸一红,眼一瞪,命令他:“跟我来。”
两个人走酒吧后门,酒吧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再过去就是一家客栈了。酒吧里音乐嘈杂,客栈里有驴友在聚会,只有这里静悄悄地,只剩风声。
连接客栈和酒吧的小径上,装着木栏杆,栏杆两边是女贞树和广玉兰。广玉兰还没有开花,女贞树细碎的小白花,一簇簇地点缀在墨绿色的叶子中,风一过,小白花落在肩头,幽香浮起。
方可言站定,看看四周,周围并没有人。她转过身去。
“方可言,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袁以尘轻轻笑着,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方可言看着袁以尘,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看到他那被灯光打出来的伟岸的身影。看到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什么可犹疑的,她说:
“袁以尘,我喜欢你。”
那个晚上有风,风轻轻地却很有力,它们把遥远的紫藤花架上的花瓣吹到他们脚下,也把方可言的话清晰地吹到袁以尘的耳朵里。
院子安静地很,袁以尘却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疑问。
“你刚刚说什么?”他问她。
“我喜欢你,袁以尘。”方可言斩钉截铁,不容自己后悔地又说了一遍。
酒吧里每一寸空气都饱含了酒精,闻一闻就让人心醉。袁以尘没有说话,他似乎喝醉了,单手空握成拳堵住嘴,烦燥地来回踱步,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从院子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一片广玉兰的叶子落下来,被他狠狠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方可言跑到他身后拉他:“袁以尘,你说句话啊。”
袁以尘猛地转过身来,他瞪着方可言,眼底有微微的怒意。
“方可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你做事之前能不能用脑子想一想,不要老这么冲动行事!”
方可言的一颗心掉下去,如果掉到谷底摔得四分五裂也就算了。可是不,它一直在往下跌,往下跌,却怎么也跌不到谷底:“我怎么啦,我喜欢一个人,我说出来又怎么了,你还要我怎么用脑子去思考!”
“你在说出来之前,至少也去调查一下,这个男人对你有没有意思,有没有一点好感!不然你说出来有什么用,你除了增加别人的烦恼还有什么其它作用?”
“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方可言转到袁以尘面前,揪住她的衣服,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袁以尘别开眼去,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团浓重的夜色,冷静地说:“在男人亲口说出喜欢你之前,你永远都不要去妄加揣测男人的心思。”
方可言放开了他的衣服:“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老是打电话给我,为什么我一打电话给你你就接,我三更半夜叫你出来,你就出来,为什么别人叫我喝酒,你总是护着我!你为什么不像对待王幼圆那样地对待我,对我不闻不问,不给我留下一点的希望?
你就是存心的,故意的。你的这种所作所为,没有一个女人会认为你对她没意思。你故意让我误会,你就等着这一天,等着我自作多情,等着看我出洋相,看我出丑。”
“那是我可怜你,我同情你!”袁以尘气极败坏,口不择言:“王幼圆她能照顾好自己,你呢?我是不忍心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作践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骗。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学乖,现在……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幸好是我,要是换个男人,你丢死人!”
方可言她已经丢死人。
她瞪着袁以尘说:“就算我丢脸丢一万次,我丢到外太空去也不关你的事!我用不着你来管。”
方可言说完,扭头就跑。
袁以尘在那边呆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追出去。
酒吧前面的那条街是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参天的法国梧桐密密麻麻,路两旁是无数的酒吧,咖啡馆和西餐厅,通透的玻璃墙映出里面就餐的人们,低调而奢华的灯光冷冷地打量着路上的一切。
方可言双手抱胸,慢悠悠地在路上走。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冷风吹得她无地自容。
她的脸已经丢光了。告白被人拒绝,而且拒绝地这么难堪,这么彻底,这么绝情,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皮了。
她到这时才知道自己的冲动,她没脸见人啦!
18.禁欲主义
袁以尘开车追上来,不停地按喇叭:“可言,上车。”
丢死人了,上车?她为什么要上他的车,上车让他看笑话吗?方可言没理他,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方可言……”袁以尘无奈,他把车开到方可言旁边,声音温柔了很多:“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街上走像什么样子,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这就是让方可言难以抗拒的声音,她停下脚步看他,夜色温柔又迷离,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声音,他明明已经这么彻底的拒绝她,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
就是这个男人,让她做了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件事。可是……方可言心里一股火熊熊燃起,在同一个人面前,丢一次脸和丢十次脸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既然没区别那就……
方可言瞪着袁以尘说:“袁以尘,你到底爱不爱我?”
袁以尘头疼:“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谈这个问题。”
“如果你说你爱我,我就上你的车。”
袁以尘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可言,一杯蛋蜜汁也能让人醉成这样?不,或许是酒吧空气里的酒精浓度实在是太浓了……现在,连袁以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或许根本就是一场梦。
他看了方可言半晌,最后,异常坚定地说:“不爱!”
斩钉截铁。
方可言扭头就走。
方可言懊悔地直想掐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今天她不喝酒,为什么她丢一次脸之后还会跟着丢第二次脸?为什么她总是不能学乖?她双手抱胸,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肩膀里,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扭头看看后面的那辆车。
袁以尘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前面有个人招了辆计程车,方可言看见,连忙跑上前,从那个路人手中抢过那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很话唠,对这种意外事件特别感兴趣,不停地和方可言说话:
“哟,姑娘,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呢,怪不得你要抢计程车。”
“嗯,他是个跟踪狂。”
“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分手,哎,现在的男孩子啊心理可真脆弱,一点打击都受不了。”
“是啊,太脆弱,我把他给甩了,他死皮癞脸地不肯分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才看不上他,切,就他那样……”
方可言狠狠地把袁以尘贬了一通,心里才终于舒坦了一些,歪着头斜斜地靠在椅背上。
袁以尘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方可言,无论那个司机耍了多少花招想甩掉他。
他跟着她,直到方可言下车走进小弄堂。小小的弄堂一入夜就黑黝黝一片,只有丁香西弄那四个字,闪着微弱的光。
他把车停在弄堂口,打开手机,按了一个号码,车内没有开灯,荧光在黑暗中闪烁,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合上手机,倒车回去。
袁以尘一回到家就接到任情的话,任情说袁以尘太不讲义气,一个人先跑了,扔他一个人在那。现在好了,他没带钱,没钱付帐了。
袁以尘疲倦地说:“记在我帐上就行。”
“哎,以尘,心情不太好哪,告诉你一个秘密,包管你心情大好。”
“什么秘密?”
“嘿嘿。”任情卖了半天关子,才慢吞吞地说:“有个女孩子暗恋你。”
袁以尘听了忍不住揉额头:方可言这家伙真是藏不住心事,表白也就算了,还把这事到处乱说,看她以后怎么收场。
袁以尘说:“这是人家女孩子的私事,你以后别到处乱说。”
“不过就是和你说说而已,不想听就算了。”任情想了想又说:“对了,问你件事,你对方可言感觉怎么样?”
“问这个干什么?”
“你要是对她没感觉,我可要去追了。她长得够漂亮,够有味道,我喜欢。”
袁以尘闻言倏地握紧了手机,他站起来,声音僵硬:“任情,我早就警告过你,少打这种主意,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俗话说,肥水流外人田,你要是喜欢她,我绝对不会碰她一根汗毛,可你又不喜欢她,干嘛不让给我,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
袁以尘冷笑:“就因为是多年的老朋友,我还不了解你?如果我有个妹妹或女儿,你觉得我会同意你们两个交往?”
“连女儿都出来了,你还说对她没感觉。”
袁以尘心情忽然异常躁动,没好气地说:“就算你去追,她也未必会接受你。”
袁以尘狠狠扔掉电话,手机蹦了几蹦,跳进沙发缝隙里。夜晚的空气总是潮湿又冰冷,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无比抑郁。使劲扯开衣领走到窗边。
窗户已经开到最大,然而还是无法排遣室的湿气,他用力把窗帘扯到一边,外面,城市灯光璀灿,无数的喧嚣涌进他的眼里,方可言可在这片灯光之中?方可言现在怎么样?今天发生了这种事,她会怎么样?
方可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翻身脑海里就响起袁以尘的声音:我不爱你,不爱,不爱,不爱……
啊,丢脸丢脸太丢脸了。
她拿被子死死闷住自己的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又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室友在另一张床上咕哝:“可言,你怎么还不睡?”
方可言怕吵醒她,也不敢开灯,裹着毯子悄悄地下床,一边找拖鞋,一边说:“天气太热了,你继续睡,我去阳台上乘凉。”
其实这个时节,晚上还是很冷,方可言裹着薄毯坐在阳台的大靠椅上,露出的两只脚趾冷嗖嗖的。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无数星子如同冰点,深深地嵌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月色薄得像水,流云亦像流水,缓缓地从它身前淌过。
方可言看着月亮心想:这个时候袁以尘在干什么?
他肯定很得意,他肯定睡得很香,有个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向他告白,还被他拒绝,他太光荣了。
方可言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垂下头,把脸蒙在被子上。她的手上握着手机,可是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以前,她失恋,心情不好,总喜欢打给袁以尘,她现在还能想起他说话时的那个调调:
“不,这个男人不行,马上和他停止来往。”
“这个男人嘛,方可言,你得注意一点,别再上当,不然你可真成受骗专业户了。”
多讨厌的一个人,多讨厌的口气。可是她却喜欢他。如果她不说出来多好,深更半夜地,至她还可以打电话给他,朝他诉苦。
可是喜欢一个人却当没有这回事,若无其事地和他搞暧昧,这不是方可言,她永远都做不来这种事。
方可言握着手机,蜷着腿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月亮西沉,天色暗了,又亮了,她的室友叫起来:“可言,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方可言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她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方可言失恋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感冒,咳嗽,打喷嚏,流眼泪。中介所里,方可言不停地喝水扯纸巾,啊,鼻子塞住了好痛苦。
小芸很没同情心地只想着看店门前的帅哥:“可言,你感冒了就不该来上班,把霉运都带到店里来了,今天不但没生意,居然连帅哥都不经过我们的店。”
嘟嘟囔囔,说个没完没了,忽然又兴奋地大叫起来:“哇,可言,是袁以尘的车哎。”
方可言听到,马上拿起一本杂志遮住自己的脸,她现在可没脸见他。
小芸又说:“咦,他的车开过去了,他居然没来看你哎。”
看来,袁以尘也没脸见她。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她了。方可言很失落地放下杂志,正瞪着杂志上一个裸男发呆时,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嗨,方可言。”
方可言抬起头,发现是任情。
方可言对任情,不但说不上喜欢,甚至可说是很讨厌。他和丁俊高有点像,做的是和文艺圈擦边的事,同样花心,多情,但他又没丁俊高的才气。丁俊高的多情是骨子里的,是浪漫的,艺术的。那任情呢,她觉得他称得上是恶俗了。
不过今天的任情打扮得算得上是帅气。
一张墨镜遮去大半张脸。任何一个人戴上墨镜,都比平时漂亮一百倍。
任情很自来熟地坐到方可言面前,摘下墨镜,晃着腿说:“可言,怎么样,今天好像不怎么忙嘛,不如和我一块出去玩一天。”
“我对玩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啊?”方可言支着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袁以尘天天说她喜欢数钱和看电视剧,说实话,除了这两样,她对其它的还真是兴致缺缺。
“是不是袁以尘?”任情见她苦恼,自作聪明地替她回答:“肯定是。不过作为他的多年老友,我劝你不要把心思放在袁以尘的身上。因为他这个人,不是很难追,而是根本追不到。”
“为什么?”方可言本想跳过这个话题,听了任情的话后,忍不住开口问。
“因为他这两三年,根本就没有交女朋友,结婚的打算。”
方可言愣住,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答案。
“为什么?”方可言继续执着地问:“为什么他没有交女朋友,结婚的打算?”
“没有就是没有,哪有为什么,你再问下去,我会被以尘劈死。”任情摸着自己的脖子,懒懒地回答。他的本意只是想稍微破坏一下方可言对袁以尘的迷恋,至于这么深刻的问题嘛,他可懒得和人探讨。
方可言却猛地一拍桌子,跳起来抓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说:“任情,你今天要是不说,别想走出我这个店门。”
“你让我说什么?”
“他为什么不想交女朋友?”
“因为袁以尘他在禁欲。”任情脱口而出。
禁欲?噗!小芸一口茶水喷出来,喷在任情的背上。
禁欲?方可言愣在那边,好半天合不上嘴,喃喃说道:“他没事禁什么欲?难道他要出家做和尚啊?”
“我不知道。”小芸摊手说。
“我也不知道。”任情学小芸的样子。
方可言瞅了他一眼,任情立刻乖乖地开口:“也许是为了赎罪吧,你知道,他以前干了太多天怒人怨的事,那些小姑娘啊,被他伤得心肝儿都碎了。”
任情的话半真半假,有一大半是为了诋毁袁以尘的形象,什么禁欲,什么赎罪,这些东西方可言懒得去管他,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袁以尘真的对所有女孩子都采取拒绝态度?
19.她要色诱
禁欲,多可笑的理由,可是又觉得很好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连好几天,方可言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节假日,她和林薇薇她们一起出去逛街,坐在路边的木椅子上,天气闷热,太阳直直地照在人身上,林薇薇和王幼圆都出了一身薄汗,不停地拿手当扇子使。方可言本来就是易热体质,今天却在这一片燥热难耐中,显示出一丝清冷的气质。
她手托着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尊玉雕一样。
王幼圆张开五指在方可言面前晃了晃:“喂,可言,你在发什么呆?”
方可言没反应。她能想什么?除了金钱,除了偶像剧,现在唯一能让她想入非非的,当然只有——袁以尘。
他不喜欢她,可是她依旧喜欢他。她就是这个样子,一旦对某样东西着了迷,他什么都是好的。他连拒绝她时的样子都是那么迷人。
——我不爱你!
瞧,多么干脆,多么利落,多么潇洒,当然,如果那个被拒绝的人不是她方可言,那就更完美了。
方可言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王幼圆受不了地推她一把:“方可言,你不要笑得这么恶心好不好,这天气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
林薇薇心知肚明地在旁边加了一句:“她啊,肯定在想她的袁以尘。”
“才不。”方可言一听到袁以尘的名字,一蹦三丈高,矢口否认:“我现在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
方可言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袁以尘联系了,他没有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在这个越来越热的季节里,他们不再有狭路相逢的机会了。
当她的自行车从他的车子旁边驶过,春天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她看不到他,他亦不会开口叫她。
难道就这样算了?
像两片叶子在空中的偶然相遇,像空气中的两粒灰尘,渐渐散开?他们可是落花流水?他伴了她一路,载她到某个地方,终于弃她于不顾。
终于不再见面……
前面不远处的水池子里,喷泉在四处溅着水珠子,嘻嘻哈哈的人群淹盖所有声音,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王幼圆在说话:“我最讨厌袁以尘了。”她也被袁以尘拒绝过,虽然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背地里细究起来,还是怨恨之极。她说:“可言,别难过,把他忘了,马上去找个新男朋友。”
林薇薇也说:“可言,别理那个袁以尘,我们单位有的是好男人,你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
失恋总是让人同情,特别是听到好友失恋,更是让人热血沸腾。王幼圆和林薇薇不顾大庭广众,热烈地谈论起方可言的终身大事来。
她们一致决定,一定要给方可言介绍一个完美的好男人,她们要让方可言像她们一样幸福。
再介绍,再相亲?再不停地和一个个男人去约会,不停地揣摩对方的意思,费尽心思地去喜欢对方或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不,人生苦短,碰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方可言已经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了。
就像她们现在坐在这个长凳上,多少路人对她们屁股底下的这根凳子投来觑觎的目光,她们就是死赖着不起来。
干嘛要起来,中国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凳子,就是缺好男人。现在有个好男人在她眼前,她为什么还要苦苦到别处去追寻?
即使他拒绝她一千次,一万次,她喜欢他,她喜欢上的东西她才不会撒手。
对于一个禁欲主义者来说——姑且认为袁以尘真的在禁欲——什么样的诱惑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行不行?
□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可言她豁出去了。
在更衣室里,方可言手轻轻地搭在腰上,腰歪歪地扭着,对王幼圆说:“怎么样,不要被我迷倒。”
王幼圆张大眼睛,她怎么从没发现方可言有这么好的身材。
深粉红色的内衣托着□圆润的酥胸,肤若凝脂。方可言的胸本来就不小,再被这内衣一挤两挤三挤,全挤到中间去,看上去更加壮观。胸大的人还这么干,这让平胸的怎么活啊!
王幼圆看了半天,终于让她挑到毛病:“你干嘛要选粉红色。你又不是可爱型的女生,这和你的外表很不般配哎,换了换了,换成黑色,黑色才性感。”
方可言说:“可我就是喜欢粉红色。”
“还有你这内裤。”方可言那条内裤同样是深粉红色,可是布料少得只能勉强遮住羞处,王幼圆开始指手划脚:“这条内裤太太太……太羞耻了。穿跟没穿一个样,虽然男人是比较喜欢看性感的女人,但你这也太……男人看到肯定以为你在□他。”
有吗?方可言拉拉那条内裤,裤子是小了一点,可是她脑子里本来想的就是□两个字啊,不然她干嘛要花上千元的钱去买一套内衣,
上千元的内衣,上千元的成衣,方可言这回是真出了大血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内衣一买买好几套,成衣只要套在身上不错,统统被她买下来,刷卡刷得毫不手软。
方可言觉自己几年来的积蓄都在这一天用尽了,明知过几天或许晚上回到家,她就会心痛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可是此时此刻,她停不了手。
她害怕,害怕没了这些花哨的内衣与裙子作陪衬,她连最后的希望都消失殆尽。
王幼圆和林薇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方可言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刹那间就从吝啬狂变成了购物狂,拦都拦不住。
那天,一直逛到晚上八九点钟,方可言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家,中途路过一家咖啡店,她又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
记得以前和袁以尘还是普通朋友时,她和他聊天,她说,她讨厌咖啡,讨厌像咖啡这种气味浓郁到不得了的东西。还有像百合啊,桅子花啊,这些东西都是她所讨厌的。
袁以尘则说,他的生活中离不开咖啡。
咖啡是什么味道的,为什么会让某些人如此痴迷?
方可言走过去,买了一杯尝了尝,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喝。可是袁以尘喜欢。
虽然他不说,可是她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总是和她不一样。
他喜欢什么样的咖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要喜欢他?痴迷这东西,总是无法解释。
方可言问店员:“男人一般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
“是不是黑咖啡比较适合他们?”
“黑咖啡是要喝出胃病来的。”
“哦哦哦,那你多放点巧克力糖浆,奶油也多放点,冰淇淋一勺怎么够,多放几勺。那是什么,腌的水果啊,也放几片嘛……”
“小姐,你到底想要杯什么东西?”
“你管他是什么东西,就按我说的放……我加钱行不行!”
方可言把她的大包小包放在咖啡店里,捧着两杯咖啡直接跳上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车子跑了几公里,等她下了车,付了车费,抬头看到一幢摩天大楼出现在眼前,脑子才瞬间清醒过来。
她,她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居然大晚上的捧着咖啡跑到袁以尘的办公楼下。
像个弱智的小女生,让自己处于可怜兮兮的,默默付出的境地,千里迢迢就是为了博袁以尘一笑。
晚上的风很冷,蔷薇开得蓬勃而又热烈,风一吹,无数的花瓣落下,落英缤纷。大厦里灯火通明,很多公司都在加班。
袁以尘的事务所在哪一层。好像在二十层。方可言抬起头,一层一层地数上去,最后目光停留在那边。她仰着头,绕着大厦转了一圈,地上磕磕绊绊,好多地方在修路,最后她找准了一扇窗户,在乱石堆中站定。
那是不是袁以尘的办公室,窗子那么大,灯光那么亮,窗帘开着,她认得那窗帘,有种异样的花纹,白天看得并不清楚,晚上在灯光的映衬下,特别显眼。
她看着那扇窗子,心中颇有一些悲壮的心情。她爱他,可是他不爱她。真是凄美的爱情。
旁边开过来一辆工程车,司机探出头来冲她直嚷嚷说:“我说这位姑娘,你有没有长眼睛哪,这里在施工,看到没,别挡在这里,你不想活我还要多活几年呢。”
靠,连路过的司机都来欺负她。
她的爱情实在太凄美了!
冰咖啡被方可言的手温融化地都成温咖啡了。方可言跑到门卫室,把那杯咖啡交给保安,让他转交给袁以尘。
袁以尘不会知道那杯咖啡是谁送的,知道了也没关系,反正他又不爱她。她爱送谁就送谁,她爱送什么就送什么,反正他又不爱她!
第二天,方可言头重脚轻地躺在床上,她本来感冒就没好,昨天晚上,又走了几里路,硬生生地从袁以尘的办公楼走到自己的出租房内。
鼻塞,喉咙痛,发烧,流鼻涕。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方可言睡得昏头昏脑,她拿起手机,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很快活的声音:
“哈罗,哈罗!”
“哈罗。”方可言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哦嗬,你还在睡觉,赶快起来,等下我过来接你,可不要被我看到穿着睡衣的迷人样子。”
“哦嗬,起来做什么?”方可言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干什么?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出去玩,难道你要闷在家里发霉长蘑菇。”
啊,方可言在思索怎样才能套出对方的名字。
那人见方可言没说话,又说:“可言,你不用这么提防我,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袁以尘他们也去,我有心吧,我是为了你特意叫的他。”
袁以尘,听到这个名字,方可言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她想起来了,那是任情。
“任情?你们要到哪里去?”方可言的声音一下子从含混不清变得清朗朗地。
任情被伤到了:“哎,我说方可言,你真是太令我伤心了。我说这么多话不如他一个名字。为了讨你欢心,我不惜把自己的情敌请出来,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苦命的人吗?”
“嘿。”方可言闷闷地笑:“你还不是乐在其中。”
任情说:“我每次都失恋。”
“这可和我无关。”方可言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念头,忽然兴奋起来,她抓着手机说:“任情,我会和你一块儿出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说,什么事?我答应你。”
“这次出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呃……”任情呛住。
20.比基尼美人
方可言跳上任情的车。任情的眼睛霎时发光。
“叮咚!嚯!”他朝她吹口哨,大声叫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美人哪!”
方可言笑:“美人香车,你今天会让人嫉妒死!”
“咱们就让袁以尘嫉妒得嗷嗷直叫!”任情一踩油门,马达轰轰轰地响起来,车子箭一样地向前飞驶而去,方可言戴的一顶大草帽被风刮走,她赶紧身子后仰,伸手抓住。
任情开的这辆车不错,奔驰小敞蓬,内饰是方可言最喜欢的深铁红色,她东敲敲西敲敲说:“小伙子不错嘛,都开得起奔驰了。”
任情咧嘴笑:“嘿嘿,借的。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友多,借点东西那是一句话的事。”
方可言笑他:“你肯定用这车骗了不少小姑娘?”
方可言这句话说出口,那可完蛋了。这正是任情最擅长,最感兴趣的事,他围绕着这个话题整整吹嘘了一路。吹来吹去,无非就是吹他在追女人方面是多么多么地厉害。
他说:“女孩子其实很好追,我天天风雨无阻,早上送她上学,晚上接她下学,一个电话,十分钟内保准赶到,你说什么女人不被我感动。我这个人哪,不是我吹牛,要说体贴入微没人能和我比。方可言,我跟你说,你要照着我这法子来,再冷若冰霜的人,照样把他给攻下。”
“行行行,你厉害,我又不追女孩,不用你教我。”
“你不是要追袁以尘嘛。”
“谁追他了,鬼才追他。”方可言嘴巴硬得要死,死不承认。
任情吹完牛,又开始发牢骚,他说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世俗,越来越现实,相当初,他一碗馄饨就能骗来一个小姑娘,现在,顿顿海陆空大餐也不能把一个女孩子骗上床,个个都精明地要死。
方可言咧嘴大笑:“哈哈,你活该啊。最好女人们越来越精明,最好你被女人骗得身无分文。”
“没关系,我挣钱就是为了给女人花,当然,是给不同的女人花。”
“那你老婆呢?怎么办?”
“我可还没结婚。”
“以后总得结婚吧。”
“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全给她,当然要留着自己享受。不过我人好,还是会给老婆一半的钱的。”
任情就这样,一路没停过嘴。一会儿吹牛,一会儿愤慨,一会儿怀念怀念少年时期的馄饨美少女,一会儿再鄙视鄙视现在的物质女郎。
车子驶得越来越快,很快下了高架,到了一个乱糟糟的小县城,最后上了一个渡轮。
任情的车子一驶上渡轮,方可言一眼就看到袁以尘的车子。他刚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和他同时下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二十岁不到,背着旅行包,穿着球鞋背心的年轻小姑娘,圆鼓鼓的脸颊上嫩得能掐出水来。
难道袁以尘好这一口,喜欢老牛吃嫩草?还一带带两个!
这家伙实在太恶俗了,过份!
方可言气得安全带都来不及解,直接探出半个身去。任情在旁边拉她,絮絮叨叨地说:“你急什么,这是在船上,他又不会跑到哪里去。慢点慢点,我帮你解安全带啊!”
仿佛心有灵犀,也仿佛是听到了任情的声音。袁以尘蓦地转过头来。
方可言像瞪着仇人一样,死死地瞪着他。
而袁以尘也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他看到方可言今天穿了一件蓝底水玉点的复古型雪纺连衣裙,裙摆很短,露出她白皙修长的腿,任情一双手在她身上悉悉索索弄个不停。
安全扣在哪?怎么摸不到?方可言你屁股挪一挪,都被你的屁股挡住了……
袁以尘一张脸黑下来,难看得不得了。
两个小女生朝袁以尘挥手,叫他快点上船舱,她们两个嘻嘻哈哈地朝舷梯跑去。袁以尘没理她们,直接朝方可言走过来。
保险扣发出嗒的一声响,任情嘻皮笑脸地说:“这个保险扣真是解得我心神激荡。”
“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任情抬起头,看到袁以尘正冷笑着瞧他,连忙与他打招呼:“哟,以尘,等我呀,真是好兄弟。”
“你怎么带她过来?”袁以尘嘴上说着方可言,眼睛却看也没看她一眼。
方可言闻言,猛地跳下车,重重地踢上车门。她的手拍在车前盖上,拍出一阵精刮精刮的声响。
“怎么,袁以尘,难道来这个地方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这又不是我的私人领地,既然来了,当然是祝你玩得愉快。”
“那我也祝你和你的两个小女朋友玩得愉快。啊,就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年纪还有没有精力一对二呢!”
任情在一边憋着嗤嗤笑,袁以尘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会儿,最后抛出两个字:“无聊。”
转身离开。
他们这一伙人过来得挺多,男男女女,几乎是占据了一个大包厢,袁以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两个小姑娘在他旁边不停地玩闹,一会儿拉拉他的头发:“袁哥哥,你的头发好硬啊!”
“嗯。”袁以尘不露声色地拨开她们的手。
一会儿把脸凑到他胸前,装作看报纸的样子说:“袁哥哥,你看什么,有什么大新闻发生啊?”
“没有。”袁以尘翻过一页报纸。旁边一个小姑娘忽然大声说:“哎呀,这报纸上说:做爱的□最多只能维持半分钟,是不是真的啊,哈哈哈,笑死了!”
方可言坐在一边越看越气,越气越胸闷,太太太□了这三个人,还袁哥哥,恶心!袁以尘,祝你次次□半分钟都不到!
方可言坐不到几分钟就气闷闷地跑出包厢,跑到船舷边去吹风。
脚下,海水被船头破开,溅起巨浪,方可言手扶着栏杆,□的小腿被海水打得湿透,头发被海风吹得一片凌乱。
袁以尘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方可言身边,他静静地看着脚底下的白色泡沫。
方可言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陪你的两个小朋友?”
“我不认识她们。”
“你居然带着不认识的小姑娘出来游玩,还一带带两个!”方可言狠狠地剜他。
袁以尘说:“是她们要搭我的车上船,好省下两张船票。”他说完,平静地看着方可言说:“你一向都是省钱大王,难道从来没做这种事?”
方可言的脸顿时红得像蕃茄!
她怎么可能没有做过这种事,她做得太多了,哪次出去旅游,那些景点门票她不是能逃就逃?只是这次……
嫉妒让人丧失理智,怒火蒙蔽双眼。袁以尘越是平静地看她,她越是脸上燥热。
她把她猥琐的内心□裸地呈现了出来,真是丢脸啊!她在袁以尘面前次次丢脸,次次出丑。她的完美形象碎得四分五裂,再也拼不起来了,裂条地缝让她钻进去吧!
这里可没地缝让她钻,要不就跳到海里去?
方可言心里发虚,嘴巴却不饶人,她怪他:“谁叫你故意和人搞暧昧,活该被人误会!”说完,她扭头就要走。
当她走过袁以尘身边时,他忽然拉住她的手。
刚从空调间里走出来,他的手是冰冷的,那一阵冰凉贴上他的肌肤,方可言浑身却如一股热流划过,登时禁在那里。
她傻傻地看着袁以尘:“以尘……”那两个字不由自主地从她嘴里溢出。她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想要去握住他的手臂。他却放开了她的手。
双手□兜里,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滔滔巨浪说:“可言,你和任情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
“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交往对像。”
方可言明白了,他以为她在和任情交往。他又在对她管东管西,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来管她,他又不爱她,为什么老是招惹她?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不,只要他说一个字,就算十个任情她也把他踢飞到海里去。
可是袁以尘只是轻轻地说:“感情不是疗伤的工具,我相信经过这么多事,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
“我觉得任情挺好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他很有趣。”
“我不相信如今你的眼光会差到如此地步。”
“他可是你的朋友。”
“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还是这句话。”
“无所谓。”方可言潇洒地甩甩头发:“他长得帅,又温柔又体贴,又会调情,他还有一辆奔驰跑车,不就是花心点嘛,花心又怎么样,只要能让我开心就行。”
“方可言!”袁以尘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样?”方可言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那么,希望你好自为之。”袁以尘扔下这么一句话。
袁以尘往包厢里走去,方可言跟上去,他前脚刚踏进包厢门,她后脚就在门口大声喊:“任情,你出来。”
“任情,我要你追我!”
“好啊!”
任情听到这句话,兴奋地眼睛都绿了:“可言,你若做我女朋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拿过来,就算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帮你摘下来。”
“我的意思是,我要你假装追我。”方可言冷冷地说。
一瓢子冷水泼在任情头上,他的热情一泄千里:“我才不做这种无聊事,要追我就真追。”
“你说过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你是为了袁以尘?”
“我恨他,我恨死他!他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我偏偏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要气死他!”
任情那个瀑布汗。
他伸出手想去安慰安慰抓狂中的方可言,手指停在空中,弹了会钢琴又缩回来,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他已经气得半死了。”
然而方可言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正对着海面发泄怒气,双脚使劲踢着船上的铁栏杆,脚尖先是疼痛,继而发麻,最后,她俯下身,趴在栏杆上呜呜的哭泣。
他们到达海边时不过才中午。
吃过午饭,到沙滩上安营扎寨,那两个小姑娘又跟了过来,不停地在袁以尘身边叽叽喳喳。
沙滩很大,海水很蓝,沙子细腻,无数顶遮阳伞树起来,海边到处是穿着比基尼和泳裤的青年男女。
那两个小姑娘早有准备,很快就换了泳衣出来,在袁以尘面前不停晃荡。她们的泳衣很可爱,荷叶边的裙摆,像两朵花一样,在袁以尘身边不停旋转。
方可言看见,也马上跑到泳衣店去买了一套泳衣。这里的泳衣式样挺保守,方可言心怀不轨,挑了最热辣的一个款式。
深玫红色的两截式比基尼,上衣的带子轻轻松松地绕在脖子后面。下身是比较保守的裙式。但还是把她热辣的身材,细腻柔滑的肌肤衬得一览无余。
21.这个可恶的女人
羊脂玉一样的肌肤在阳光底下闪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性感的美女无论在何时何地,永远都是众人眼球的焦点。
任情大声地朝她吹口哨。
方可言懒洋洋地说:“我可是你女朋友,不用这么放浪。”
“哈,我差点忘记了。”
他朝她伸出手,她挽住他的手。
任情和方可言站在一起,无疑是俊男美女一对,养眼无比。
他们躺在沙滩椅上,方可言浴巾盖在身上,草帽盖住自己的脸。
她在草帽底下闷声闷气地问:“他有没有在看我?”
“没有。”任情说。
袁以尘正忙着替他们搭帐蓬,没空往方可言这边看一眼。
方可言扭过头去,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无数的人,她看到袁以尘冷漠的背影,他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沮丧,她咬着牙,使劲地踢椅子,修长的双腿纠结在一起,既诱惑,又像个小孩子一般无助可怜。
性感又单纯的情景总是惹得男人色心大动,任情喉结上下滑动,他猛灌了一口水说:“可言,你要喜欢他就直接去和他说,这样憋着多难受。”
他这样被她拉来演戏,美味在前却什么也吃不到,憋得更难受啊!
方可言说:“我才不说,我要他主动爱上我。”
事实是,她说了也白说。
任情说:“追男人和追女人一样,就是要脸皮厚,不怕丢脸。只要你死缠烂打,没有男人抗拒得了。”
脸皮厚?死缠烂打?如果死缠烂打有用的话,让她厚颜无耻地天天等在他家门口她都做得到。
可是袁以尘不给她一丁点的机会。
方可言还记得刚读初中的时候,因为她个子长得高,平时话又多,第一场校文艺晚会,老师就让她上台去做主持人。
结果方可言一上台,台词忘得精光,整场晚会她就在台上瞎说乱说,害得和他找搭挡的男主持一句都接不上。
中途表演节目的时候方可言去上了趟厕所,上完大号回来,正好一个节目结束,她急冲冲地上台去报幕。
她没想到连衣裙腰间的拉链没有拉上。
她在台上直激动地念台词,台下上千名师生把她的腰间风光看了个精光。下台后,方可言哭天抹地,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当下个节目要开始,她再站在台上时,很快就把那丢脸的事给忘光了。
老师安慰她说,脸皮厚,不怕丢脸,这是优点。像她这样的人,以后做什么事都是能成功的。
方可言很得意,以前那些丢脸事,仿佛都成了她的丰功伟绩。
可是老师说的不一定是对的,方可言被她误导了十几年。
长大后,方可言才知道,大家更喜欢安静,优雅的女孩子。像她这样粗俗,话多的女孩并不讨男孩子喜欢。
就像袁以尘,她已经如此不顾尊严,拉下脸皮,他完全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离她远远地,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方可言问。
“他啊,大概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吧,他以前的女朋友就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
“校花?”方可言闻言坐了起来,袁以尘的学校不错,美女很多,校花级别的,那威胁可就太大了。她紧张地问:“他们分手多长时间了?”
“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吧。”
“他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才一直没交女朋友吗?”
“怎么可能。他会对她念念不忘?搞笑了。我和你说实话吧,他有阵子真是挺花,交过不少女朋友。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最老实,从不替自己涂脂抹粉,他那时和我比也毫不逊色。不过这几年不知怎么着,他忽然转性,干脆连交女朋友的心思都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交女朋友?”方可言又开始问这个老问题。
“你别问我,这事我要乱说会被他揍死的。反正我们都笑他在禁欲,你想开点,就当他真的想做和尚好了。”
和尚?现在的和尚都可以结婚生子的!方可言郁闷地倒回椅子上。
任情拿树枝骚扰方可言的脊背,倾身上前说:“喂,别这么郁闷,要不我帮你想想其它办法?来个酒后乱性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让他想跑也跑不掉。”
“去!”方可言拿草帽打他的。
任情哈哈笑着去掐她的脸。两个人正在那边打打闹闹,一只野果子砸在任情头上。
袁以尘走过来,拍任情的头说:“任情,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对于方可言和任情的胡闹,他倒是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们要去哪?”方可言侧身躺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
“出海钓鱼。”袁以尘瞟了方可言一眼,方可言下意识地屈起一只腿,脚尖勾起。他很快别过头去。
方可言现在的卧姿实在太过诱人,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与凝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浴巾搭在腰间,长长地垂到地上,仿佛风轻轻一吹便会吹落在地。
若是单纯的三点式,看了便看了,并不会增添多少情趣。
欲露未露才最惹人瑕思。
袁以尘摸摸鼻子,似乎显得有点烦燥,手叉在腰间,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海面一浪接着一浪,缓缓推来,他站在海边,就像一尊雕塑。
方可言仰面躺着看他,他真是个典型的都市精英,专业人士。在这样燥热,令人心跳不已的海边,依旧穿着他的衬衣,保持着他干净利落的面容,头发干净地仿佛不沾一粒沙子。
他什么时候才会摘下他那张精明的面具?
方可言伸脚踢踢任情,任情心里有数,马上大声说:“啊呀,以尘,可言她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怎么样,羡慕吧。我女朋友真是迷死人了,我爱死她了。”
方可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任情,你演戏演得太过头了!
袁以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说:“你们两个进展得倒是挺神速。”
方可言说:“那自然,碰到合适的人就要紧紧抓住,否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没错。”任情在旁边煽风点火:“今天晚上,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浪漫初夜。”
“是吗?”袁以尘低头,他看到方可言隔着衣服在使劲地掐任情,他看到任情也去掐方可言的肩膀,却被方可言不露痕迹的避开,任情的手尴尬地在空中停了几秒,很快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袁以尘的嘴角忽地溢出一丝笑来,笑容扩散,停留在脸上,他说:“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他的笑却激怒了方可言。
他在笑什么?一副自以为是,自以为看透一切的欠揍表情。他以为他揭穿了他们的假象?他以为她会在他面前演戏?他自我感觉倒是良好。
他想得美!
方可言像只野猫一样,蹭地跳起来:“袁以尘,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继续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她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和任情交往,怎么,你不信?”
“好,我信你,现在放手,别闹了好不好?”他哄她,掰她的手,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火烫火烫,她整个身子都是火热火热的。
他看向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欲望,这是和她的话完全相反的欲望。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演戏。她连掩饰都懒得做。
袁以尘怔住,他想拿开她的手,他的手反而抓住他,不肯松开。
方可言使劲地拉扯他,沙子松软,两个人同时倒在沙滩上。
海水轻轻地漫过他们的身体,两人的身体同时陷进沙地里。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靠得如此亲近,方可言笑,她的手从沙子底下穿过去,握住他的手臂。
好像藏在黑暗角落的隐秘情感,好像在光天化日下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两个人的手,深深埋在沙子底下,在那无人可见的地方,她与他十指纠缠,她沾满沙子的手抚过他的每一根手指,她从他的手指上一点一点往上移,移到他的手腕,移到他的手肘,她肆无忌惮地蹂躏,让自己手上的沙子沾满他的每一寸肌肤。
袁以尘忽然觉得恐惧,她笑得像狐媚,像花精,像鬼魅。他像个聊斋里面苦读的书生,眼睁睁看着狐精进入他的房间,吸取他的灵魂,却毫无办法。
她半裸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袒露。流水漫过她的胸部,又缓缓退下,她的胸部不大也不小,她的腰肢是如此的纤细,看上去又是如此地强健,充满了力量……
也许他应该掐住她那可恶的腰肢,将她压在身子底下,狠狠地封住她的嘴,他不要看到她的笑……
不,如果他们一直就这样躺着也好,就让海水封住他们的呼吸,让沙子埋住他们的身体,他们两个从此长眠在这深不可测的海底……
袁以尘忽然甩开她的手,站起来气极败坏地说:“方可言,不要再胡闹。”
他的脸上有种腼腆与愤怒相交的神情。
方可言也坐起来,双手抱膝,笑着说:“袁以尘,你干嘛这么生气。”
像个小男生被成熟女人诱惑,那窘迫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
袁以尘浑身上下被海水浸得湿透,他大步地往干地上走,方可言叫住他:“喂,袁以尘!”
“干什么?”袁以尘转过头来。
方可言忽然抓起身边的一把湿沙子,狠狠朝袁以尘身上扔过去:“你真是太性感啦,哈哈哈……”
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方可言很得意,她觉得自己狠狠挫了挫袁以尘的焰气,谁叫他那么拽,天天在她面前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刚才,他明明对她动心了,她看到他眼里的目光,那是无限的柔情与沉沦。可是他却死不承认。
活该活该活该!喜欢她很丢脸吗?装吧,叫你装!
男人们出去海钓,方可言抱着救生圈快活地在海滨浴场玩水。
等男人们带着一身海腥味回来,天色已晚。姑娘们虽然已经吃了很多东西,又张罗着来烤鱼。
晚上海边挺冷,方可言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皱纱长裙,很乖巧地主动坐到任情身边。
任情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好累啊,累死我了。”
方可言拍拍他的头说:“乖,马上给你吃鱼。”她撕下一片鱼肉,任情张开嘴。
袁以尘就坐在他们对面,围着他转了一天的两个小姑娘已经回宾馆睡觉去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一声不吭地烤鱼。
方可言和任情不停地打情骂俏,袁以尘忽然把东西一丢,站起来说:“你们慢慢玩。”
他的声音低沉,快步离开,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22.那么爱你为什么
袁以尘离开之后,方可言立刻把手中的烧烤叉往任情手中一丢,也起身离开。
一个人光着脚走在海边,海风把她的裙子打得噼噼啪啪作响,海水转眼之间漫过了她的小腿,如果她一直站在这里,海水是不是会一直漫过她的头顶?
任情追上来,发现她的头发丝丝缕缕粘在脸上。
这是海水打在她脸上还是她的泪水?
任情安慰她说:“可言,你犯不着这样,他不值得你爱他。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不是?我保证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方可言说:“以前我失恋的时候,他也这样劝过我。”
人人都说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究竟都躲在哪里?
她停下脚步,看着遥远的海岸线,海岸线一片漆黑,巨大的潮水扑打礁石的声音,浪花滔天,她裙子的下半截已完全被海水浸得湿透。
方可言说:“你知道吗,这件裙子我是特意买来穿给他看的。”
任情低头看了看:“确实很好看。”
“我觉得我穿这件裙子和他很般配。”
任情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说:“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方可言说:“你不觉他配白色很帅吗?我就想穿着白色长裙站在他身边,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条裙子是我三个月的伙食费,我三个月不吃饭都愿意……”
任情静静地听她在那牢骚,很久才开口说:“可言,如果有个人像你这样地爱我,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方可言笑起来:“你办不到的。”
“那倒也是,我办不到。”
到了晚上睡觉时,方可言发现自己遇到难题了。任情是甩手掌柜,除了方可言什么都没带。而袁以尘只带了两顶单人帐蓬,方可言没有地方可睡。
袁以尘便把自己的帐蓬让给她。
“那你睡哪?”她问他。
“今天天气不错,我可以睡在吊床上。”
他们露营地的旁边有一排十几株百年老树,七八个吊床和着海浪,晃晃荡荡。
方可言躺在袁以尘的帐蓬里,盖着他的薄毯子。她把头埋进他的毯子里,一种淡淡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住。
她裹着毯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远处,也有一群人在露营,他们玩通宵,音乐声时不时地响起来,方可言便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全怪到他们头上去。
打开手机,已经是一两点钟了,可是她脑子清醒得要死,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把头探入帐蓬外,他们这边安静地要死,任情还传来轻轻的打鼾声,远处的音乐声夹杂着近处的虫声,海边怎么会有虫子?方可言侧耳听了听,发现那是从树丛那边传过来的。
袁以尘就睡在那边。
方可言裹着毯子悄悄地爬出去。她的帐蓬离袁以尘睡的吊床不过几步路,可是中间落满了树叶,脚一踩上去便沙沙作响。
她脱下鞋子,走在冰凉的石阶上。
短短三级石阶,她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袁以尘睡在最中间的那张吊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
那天晚上是上弦月,月光点点滴滴,从树叶间漏下来。她走近几步,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其实她看不分明,这里只有两三盏路灯,全被树叶遮住,他挑的是最暗处的一张吊床。
蹲下来,靠得近了,这才看清他脸上的五官。
他闭起眼睛时睫毛很长。脸上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很多,很安静,很温柔,完全没有白天的犀利与冷漠。
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不是吗?方可言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飞起的头发触碰到他的手心,她便停住了。
最多不过到这里,她也只能这样了。
手停在半空中,从他的发间抚摸到眼睛,再从眼睛到鼻子,到脸颊,到嘴巴。
“可言。”袁以尘忽然开口。
方可言吓了一跳,差点没跌倒在地,连忙抓紧吊床的绳子:“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大个黑影挡在我面前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会有谁。”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会在深更半夜跑到他床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袁以尘说:“可言,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你别自作多情,我又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星星的。”方可言硬着嘴巴,一边还抬起头看星空。她抬头,才发现深邃的夜空被密密麻麻的叶子遮住。老樟树和老柏树的叶子,遮得夜空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哪里有星星的影子。
方可言悻悻然:“你们日子挑得不好,今天连颗星星都没有。”
“今天星光灿烂,躺在沙滩上倒是能看到。”
“要不你陪我去沙滩上看星星?”方可言快活地抓住他的手。
“可言。”袁以尘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就好像他头顶上无数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他抓住她的手,把它轻轻从自己手上拿开:“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爱你。这不是我的理智所能控制。”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男人,你以后还会碰上无数个人。女孩子应该千挑万选,挑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男人,可是他们并不属于我。因为我只碰上了你一个。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潇洒,失恋了,我说放手就放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挽回,要去纠缠。我现在知道了,那只是因为我不够爱他们。这次,我放不开。袁以尘,我放不开,你叫我怎么办?”
“我并不是一个好男人。”
“在我心中你就是。”
“可言……”袁以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她的发梢还有点湿,湿漉漉地垂在他的手心。他说:“是我配不上你。”
又是一句彻底的拒绝。
方可言控制不住地流泪,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眼中落下,落在他的手腕上。湿热的泪珠从他的手腕上滑下去,一滴一滴滑到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可有汗水?与她的泪水交融,从此不分彼此。
远处,隐约传来低低的吟唱声,他们和着风声在唱歌。
情爱,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成空。
也许是我天生多情,
方给爱情戏弄
……
方可言抓住袁以尘的手,把脸埋入他的手掌中:“你抱我吧,就抱这么一次!”
袁以尘轻轻揽住她的头。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湿湿咸咸,她分不清那是她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抑或是,那也是他的泪水。
……
第二天,他们回家。
方可言回到出租屋中,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仰面躺在床上。
从此就把他给忘了,开始自己的正常生活。
从明天开始,努力工作,卖房子,找男朋友,相亲,约会。
袁以尘和任情都说,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那么多好男人里面总有一个是属于她吧!她的命中不会时时犯烂桃花,她的春天总有一天是会到来的!
方可言跳起来去把脸上的泪痕洗掉。
正对着脸盆洗脸时,她的室友回来了,一见到方可言就说:“可言,你知不知道房东要把这房子给卖了?”
“啊?房东要卖房子,这么套破房子也有人买?”
“你别看这么套破房子,一堆人抢着要呢,这个月底前我们就要搬出去!我打算去和同学挤一挤,你呢?”
方可言还没从袁以尘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开始面临着搬家的问题。中介所里房源倒是挺多,只不过最小的单间,房租也上千,她看着都觉得心惊胆跳。
而且现在方可言真是没钱了。
开分店借的债还没有还清,为了勾引袁以尘,乱买衣服,几天时间就被她花掉上万块。现在尝到恶果了吧!
一时之间,哪里去找物廉价美的房子。
方可言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接到任情的电话,任情一听这事,马上说:“没事,住到我家来,我那房子空着两三间,都快积满蛛网了,正想找个女孩子来合租,聚点人气。”
“房租太贵我可租不起。”
“咱俩谁跟谁啊,只要我每天晚上回家都有饭吃,我不会收你一分钱。”
“那可不行,我从来不占别人便宜。”
“那你随便交点钱好了,其它的嘛,嘿嘿。”
“嘿你个头,我可是要写合同的哦!”
“没问题,我绝对按合同来。”
方可言解决了房子问题开心地不得了,她虽说不想占任情便宜,其实还是狠狠占了他一大笔。他给她的价格是市面上的三成。
那段时间,两人来往地挺密切,任情爱玩,经常叫她一起去。方可言不爱娱乐场所,大多拒绝,不过,请她吃饭她倒是有求必应。
某天,任情又约方可言吃饭,她把店交给小芸就急冲冲地赶过去。等赶到那间包厢时,才发现袁以尘也在。
方可言一时有点尴尬。
而袁以尘,在看到方可言的一刹那,身子不自觉震了震,目光瞬间收敛。他坐在那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没有叫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他背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从门口走到桌边,看着她在任情身边坐下。
方可言望向他,他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眼里的神色复杂地让人看不清。
方可言定了定神,露出一个笑容说:“袁先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盯着我看,我今天的穿着打扮很令你奇怪吗?”
今天的方可言是工作时的一贯打扮,旧旧的T恤布裤子,晚上冷了,再在外面披件大夹克。
任情笑着说:“可言,你可别怪他失礼,他今天只是比较意外。”
“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们在拿我打赌?”
“当然不是,他只是意外我家的房客居然是你,哈哈哈,想不到吧,以尘,哈哈哈,我就说我会让你傻愣在那边!来来来,你得喝了这一杯。”任情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大笑着给他倒酒。
方可言的脸色不禁变了变。
袁以尘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眼睛却依旧盯着她,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震惊复杂,到后来的平静,现在已是一片冰冷,他的声音也和他的目光一样冰冷:“你真要住到他家里去?”
“不是住到他家里去,是合租。”
他的声音越发冷地要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何区别。”
“袁先生,虽然你看上去很年轻,没想到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不,上个世纪初的人也不会像你这样,你肯定是十九世纪穿越过来的吧,啊?”
“哼。”袁以尘鼻子哼了哼,不再说话。
23.女人何必那么自立自强
那顿晚饭吃得很尴尬。
责任主要还是在袁以尘身上,一顿饭下来,他基本就没露出过笑容,话也很少。偶尔抬头一眼方可言和任情,大部分时间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任情处处想拿袁以尘开玩笑,可是旁人看出袁以尘的不对劲,基本不去凑这份热闹。
晚饭结束后,那几个人走得一个比一个快。他们的车就停在饭店旁边的小停车场里。任情叫方可言等他一会儿,他送她回家。
方可言说好。
她双手插在衣兜上,悠闲地站在台阶上吹风,风卷着地上的树叶不停打转。袁以尘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冲他打招呼:“嗨,以尘兄!”
他们好像又回到很久以前,好像中间的很多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袁以尘站定,看了她几秒,方可言歪过头,笑着说:“喂,你干嘛老是这样看我,这可是会让我误会的。”
袁以尘说:“等下我送你回家。”
“不用,任情会送我。”
“是吗?”袁以尘想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方可言看他走得飞快,忍不住凌空踢了他一脚,什么意思嘛,走得这么快,好像稍微走慢一步,她就会缠着他不放一样。
越想越气,又冲着他远去的背影挥了几拳。任情开车过来,大声叫她:“可言过来,哥哥带你去兜风!”
任情今天换了一辆车,大红色的跑车在夜色中显得很是招摇,方可言瞅了他车子一眼说:“又是借来的?你朋友挺多的嘛!”
“抢来的!”他打开车门:“上车。”
方可言跑下台阶,抬起一只脚正打算上车,后面忽然冲上来一辆车子,有人大声叫她:“方可言!”
她闻声看过去,看到袁以尘走下车子。他站在车边看她,脸上有种不容拒绝的神情:“过来,我送你回去!”
方可言一只脚抬在半空中,真是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她是该把这只脚放在任情的车上?还是该把这只脚放在地上,朝袁以尘走去。
任情在她面前小声地说:“气他,气他,气死他!”
如果要气袁以尘,这个机会再好不过,她还犹豫什么?可是袁以尘说要载她回家,她到这时才发现她还是挣脱不开,舍不得这个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许只有短短的一程路。
也许他又会像以前一样,不停地打击她,折磨她……
不,她不能走过去,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叫她上车她就上车,他不要她就把踢得远远地?
就算她心里渴望着每一分和他相处的时光,奢望着分分秒秒都能和他在一起,她也不能表露一分出来,她绝不会让他知道。
方可言的那只脚抬在空中都快发麻了,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任情的的车上。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关门声,方可言转过头去,袁以尘已经走到她面前,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她拖进车子里。
任情这个时候扮演起护花使者来:“以尘,你干嘛,你别乱来啊!”
袁以尘关上车门:“任情,回去做你自己的事。”
他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从任情身边窜过。
袁以尘车子开得挺快,一辆辆地超前面的车,不算飙车,却也把方可言看得胆战心惊,她眼睛四处张望说:“袁以尘,你开这么快干什么,肯定被拍下来了,你完蛋了!等着被扣分吊销驾照吧,明天你就没得车开了……”
方可言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袁以尘忽然踩刹车,她身子猛地向前冲过去。
“你故意吓我!”她气得骂他。
“红灯。”袁以尘淡淡地说。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没说话,方可言也赌气不和他说话。
六十秒,五十秒,四十九秒……红灯时间似乎过不去。
还是方可言熬不住,先开口说:“你拉我进来干什么?”
“有话和你说。”
“有话就快说。”
袁以尘一说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刺在方可言的心头。可是他不说话,又让她感觉高气压。
这狭小的空间,方可言觉得燥热,拿起驾驶台上的一张报纸,折了折,扇起来风来。
袁以尘开了冷气,绿灯亮了。前面就是闹市区,车子开得很慢,三四十码的速度,仿佛永远都到不了方可言的住处。
袁以尘说:“你不能住到他家去。”
他说话时看着前方。
“我付房租的,为什么不能住过去?”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任情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可言笑:“你担心我受他的骗?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自有分寸。再说了,任情好色归好色,基本的道德总有吧,再怎么着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吧?”
“难说。”袁以尘忽然想起任情初见方可言时所说的话:她在床上肯定很得劲。
床上?上床?袁以尘蓦地握紧了手,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方可言说:“你别胡说,我和他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他明明知道她和任情只是演戏,还这样说,他这算什么意思!
“女孩出门在外,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名节,少去招惹花花公子。你知道他是谁?你了解他多少,就这样随随便便搬到他家去!你甚至不到我这边来打听打听他的底细,你这个人性子就是太急躁,每次吃亏都不自知……”
这种教训的话语,袁以尘在方可言面前已经说了无数遍,说得他心里也不由地烦躁,抹了抹脸,终于没有说下去。
方可言却暴怒,名节?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她的名誉,她的自尊,全被他踩在了脚底下。他让她悼入泥污之中,却还好意思来教训她?
方可言说:“袁以尘,我不搬过去你让我怎么办,我的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你让我睡哪里?大街上?天桥底下?你是一个男人,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外地挣钱养活自己有多困难。你知道全市大大小小这么多中介所,我要多拼命才能拼出一点成绩来?一样的能力,一样的背景,人家客户宁愿选择男经纪人也不会选择一个女人。我要付出比那些男人多多少倍的精力,你知道吗?我没有资格胡乱花钱,我没有钱去租那些贵的离谱的房子。”
“我早就说过你犯不着这么累,一个女孩子何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你说得轻松。你以为我想这么累,我也想有个男人养我,我也想舒舒服服地天天呆在家里晒太阳。可是有吗?没有。这个世界上最多得是像瞿成杰这样的男人!没有好工作,没有好父母,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我只有靠我自己。”
方可言说到伤心处,差点流出泪来。她抹了抹眼睛说:“我不管,我就是要搬过去,我相信他的人格,这么低的房租我为什么不租。”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被钱糊住了眼。”
“对,我就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方可言耍赖地乱吼。
袁以尘气得猛地把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呼吸沉重。车外空气比车内热得多,那股热气扑扑扑地直飞进来。地灯耀眼的灯光打上来,打得路边木格子里的矮牵牛一片苍白。袁以尘心烦意乱地掏口袋,掏出一包烟,捏一捏却是瘪的。
他狠狠地把那烟盒扔到车窗外。
方可言说:“喂,你乱扔垃圾。”
她废话可真多。袁以尘转过头来,盯着方可言,一字一句地说:“你搬到我那边去。”
“搬去干……。”方可言蓦然睁大双眼,讶异地瞧着袁以尘。
他在说什么,搬到他家?
“你要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方可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面没下红雨吧?
“我有一套房子空着可以给你住。”
原来是这样……哦哦哦,那也不错!
“那房租多少?”她问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我不缺那点房租钱。”
“那可不行,这年头没签合同我没安全感,哪天被你扫地出门也不知道。”看看袁以尘那样子,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没法律保障的事千万干不得。
袁以尘说:“你说个数吧,你觉得多少可以承受?”
“三百?”方可言说出一个天方夜谭的数字。
“可以。”袁以尘一口答应:“但我有个条件,那套房子不许分租出去。”
“行。”方可言开心地笑起来。
她的笑容很爽朗,虽然并不妩媚,却有股难以言喻的风情。袁以尘看着她的笑,怔怔地发呆。
很快别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满地乱舞的树叶。
方可言开心的并不是她花三百元租了套三千元的房子。而是她与袁以尘接触的机会又多了起来。
每天踏着自行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忽然觉得不再那么累。
她真是死性不改,一次次跌倒,一次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却又一次次地自动送上门去。
每天晚上,方可言总是喜欢骑着自行车乱逛,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等她来到了目的地,抬起头,才发现她又站在了袁以尘的会计楼大厦底下。
呵,她可真浪漫,真有情调,大晚上地,巴巴地跑男人楼底下站着。前有罗密欧,现有方可言,就差手拿一支玫瑰花了,就差楼上的窗口泼下一盆冷水来。
一盆冷水直接泼在她头上那才叫完美吧,这样,暗恋的苦处她全都吃足了,也算是无怨无悔。
旁边施工车开来开去,他们看到方可言已经懒得说她一句了。
她毫不在意,人生难得发几回癫。此时不发什么时候再发。
在楼底下不知道站了多久,袁以尘的电话打过来:“可言,在不在家?”
“什么事?”方可言声音欢快。
“今天我提早下班,你如果在家我顺路先帮你搬点东西。”
“我不在家,我在你楼下呢,就在你的窗子底下。”
“你说笑吧。”
“呵呵,骗你的,谁大半夜的会跑到你楼下去,我傻啊。”
袁以尘那边声音却停住,方可言看到二十楼的那扇窗户忽地移开,那边灯光明亮,她看到一个人探出头来。
袁以尘真傻,方可言心想:楼下这么暗,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她。方可言想到这还扬起手朝他挥了挥。窗户上的人影倏地消失。
几分钟之后,当方可言正考虑要不要离开时,一个人朝她跑过来,人影近了,身影渐渐清晰,那是袁以尘。
他在她面前十步远处停下。
方可言愣住:“你怎么就知道……”
“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还会听不出这周围的声音,你电话里有施工的声音。”他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今天有咖啡可以喝。”
24.意乱情迷
方可言只给袁以尘买过一杯咖啡,那是一杯加了很多冰淇淋和奶油的咖啡。
袁以尘还记得前台小姐把那杯咖啡送到他办公室时,他打开盖子,仿佛一眼就看到了方可言站在咖啡店前指指点点的样子。
只有她才叫得出这样一杯咖啡。
她总是喜欢把许多好东西都往一个地方塞,吃面条时是如此,她会把大排,虾蟹,鱼丸,只要她喜欢的,统统放到他碗里,点咖啡时也是如此。
咖啡很好,冰淇淋很好,奶油很好,巧克力很好。可是毫无节制地把它们搅和在一起未必就是好。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不懂。
她不懂世上没有太过圆满的事情。
越完美越脆弱,深爱的东西未必就要握在手心。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得更残忍。
方可言和袁以尘面对面站着,无数的工程车在他们身边开来开去,无数的尘土在他们中间扬起,风一起,扑朔朔,迷住了眼。
方可言嘻笑着说:“袁以尘,你挺厉害的嘛,是不是只要我说一句谎话,就能被你给看得透透的?”
她目光□裸,直勾勾地看他。
“我没那厉害。”他顿了顿说:“既然来了,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
“不要,会被人笑话的。”
他事务所的那百来号人,她基本个个都认识,这上去的话,太丢脸了!
袁以尘看表,时间还早,九点都不到,他说:“这样吧,附近有几间咖啡馆,你请我喝咖啡?”
“好啊。啊,不行!”方可言想了想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喝咖啡,在那边干坐着多没劲,我们去酒吧坐一会吧,那边热闹。”
去酒吧你就爱喝酒了?袁以尘狐疑地看了她半晌,还是顺她的意,答应了。
方可言为什么要去酒吧?当然是有她的小九九。
那是袁以尘以前常去的一间小酒吧,老板与袁以尘认识,一见到袁以尘就大声朝他打招呼:“以尘,好久没来了啊,哟,你女朋友?”
袁以尘笑笑:“你这里什么时候成约会胜地了?”
酒吧老板取出一瓶酒说:“美人在抱就把老朋友给忘了?不过还是要恭喜你,这瓶酒算我请你。”
“多谢。”袁以尘没有过多解释,毫不客气地拎起那瓶酒,拉过方可言就走。
袁以尘替方可言叫了一杯果汁,方可言不要,嚷嚷着一定要喝酒。
他替她倒了浅浅的一杯后问她:“今天怎么想到要喝酒?有心事?”
方可言的心事路人皆知,她的心事就在眼前。
很多天以前,也是在相似的一个酒吧里,她没有喝酒,因为没有喝酒,她才会那么难堪。
回忆历历在目,一想起来,脚底下喳喳的树叶声就在耳边回响。
如果那时酒醉,什么回忆都无,那该有多好!如果那时就能借酒装疯……
方可言最懂得吸取教训,她不会让历史重演,或者说,她想看看那未曾上演过的历史是怎么样,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酒是淡酒,毫无感觉地滑过喉咙,待几分钟后,方可言开始觉得不对劲,胃里火辣辣地疼,胸口火辣辣地疼,很快,脑袋晕晕沉沉,四肢是无法控制的虚弱。
不会喝酒的人,无论下多大的决心,还是不会喝酒。
袁以尘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一杯酒,她的脸已经红得不得了。
“可言,你没事吧?”他的手按在她的额头上,怪不得她从不喝酒。酒在她身上的效果是立竿见影,她的额头烫得要死。
“我没事。”她声音糯糯地,双手抓住他的手臂。
袁以尘穿了件长袖衬衫,隔着薄薄的衬衣,他依旧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
“袁以尘,袁以尘,以尘……”她嘴巴轻轻动着,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
她喝醉了,他的手穿过她的肋下,想扶她离开酒吧。方可言却借势整个身子都倒入他的怀里。
她找了个好位置,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姿势,贴在他的胸口。
温香软玉。
玉海生香。
柔软的胸部紧贴在他的胸口,她挨挨蹭蹭,那一份柔软隔着两层布料也随之磨磨蹭蹭。
酒气芳香。
这酒气只有从她口里呼出来,才是芳香
“袁以尘,你为什么讨厌我?”她靠在他身上,仰起头看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她的眼睛本来就很明亮,酒醉之后,轻轻一瞟,无数光华流转,顾盼生辉。
“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就是喜欢我喽?”
“可言……”袁以尘不禁叹气。
“你说啊!”她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你说你喜欢我!你说啊!”
袁以尘低头看她,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狡黠,莽撞,不顾一切。心里忽然明白,方可言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借酒装疯。
“方可言,你喝醉了。”
“嗯,我没醉。”她的声音沙沙的,软软的,像汤圆一样的糯滑,她的身子也像一颗汤圆整个儿地缩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溜转。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去拉他的头发:“袁以尘,我喜欢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现在就在借酒发疯。
她是真的喝醉,还是假的喝醉?他见多了女人酒后装醉,这个女人的小花招又是如此的拙劣。
他不能相信她,他会上了她的当。
这杯酒的度数并不高,她不过才喝了一杯而已,可是看她的样子,她又似是真的醉了,她的眼,她的嘴,她的鼻子,还有她脸上那两片红晕,好似天边晚霞,无数的霞光变幻莫测,照进他的眼里。
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有一种诱惑早已潜藏心底,他一点点地抗拒,一点点地将它从自己体内拔出,他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不伤人,不伤己……
然而所有的抗拒在某一瞬间分崩离析。
欲望,是他在渴望的某种欲望,爱情的欲望,肉体的欲望,冲破他所有的理智与节制。
只有深陷爱情中,你才会发现自控力是一种多么可笑的东西。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方可言拨弄他头发的手忽地垂下来,搂在他的脖子上。那一瞬间,他们两个无比接近,彼此吞咽着对方的气息,袁以尘垂下眼,看到她微阖的双眼,翘翘的鼻尖,以及饱满鲜艳的嘴唇。
她的嘴唇就像怒放的玫瑰,娇艳,细腻,柔软,刚刚喝过的酒液还残留在她的唇上,那一点晶莹,让人忍不住想低下头去吸吮。
“方可言。”他声音沙哑而低沉。
“嗯?”方可言闭着眼抬起头,唇瓣刚好扫过他的唇,刹那间,他低头吻住她。方可言轻轻地唔了一声,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她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揽到他的颈后。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们接吻,疯狂地吮吸。
像两株相依为命,互相纠缠的小树,像干涸的小河,尽情地承受大自然的雨露,来吧,来吧,微风细雨,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尽情地抽打在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上。
昏暗的酒吧里,灯光摇曳,音乐摇曳,连同音乐一起轻轻摇摆的是他们的身体。她屈起双腿,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身体,触摸到她结实而饱满的身体。
他每一次指尖划过,她的身体一阵一阵哆嗦。
她的身体仿佛酥了一般,柔弱无骨,娇而无力,任人摆布。
他吻她,灯光旋转,他们也跟着旋转,他将她压在沙发背上,她的身子深深地陷进去。他的手指轻轻抚弄她衣服下面的金属搭扣,这个金属搭扣小小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似乎在保护着什么秘密。
柔柔的,光滑的触感从他手心传来,传遍她的四肢百骸,他的手指灵巧,一只搭扣轻而易举地松开,啪嗒,极轻的一个声响,袁以尘脑子里一根弦忽地断裂。
“可言?”他离开她的唇,单手支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则捧起她的下巴,仔细看她的脸。
正沉浸在袁以尘的吻技中不能自拔的方可言,忽地失去了那一团甜蜜,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靠去,她不想失去那个让她沉溺地吻,那个吻吻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个吻吻得她浑身颤栗,脚趾头蜷缩得都快抽筋。
袁以尘却扶住了她的肩。
她睁开眼,狠狠地掐他,似娇非骄地说:“你干嘛!”
刚才还吻得好好地,怎么一下子离得这么远。抬头,看到袁以尘眼里浓浓的□。她忽地笑了。
这□,可是她挑起来的,只为她一个人而来的。方可言心里有点得意,伸出手穿过他的衬衣。他的衬衣被她解开了三四个纽扣,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健美的胸膛。她的手抚上他的锁骨,然后绕到他的后颈上,摸到他柔柔的绒毛以及硬硬的发丝,她拿手背去触碰他身上的每一根绒毛。
她的身体又靠上去,靠在他身上,吐气如兰,每一丝都都在他鼻息底下流转,她拉开他的衣服,双手抱住他的身体,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柔软,他的宽阔,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想移动一分。
袁以尘轻轻地喟叹一声,捉住她的手说:“可言,你醒了吗?”
“嗯。”方可言才不说自己有没有醒,她知道今天出格了,她的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是,管它呢,她为什么要控制?
人生处处是规则,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还要控制自己?
袁以尘说:“那我们回去。”
“回去,去哪?”方可言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里不适合做某些事。”他在她耳边低嘎地说。
25.一天和七个月
袁以尘拉着方可言跑出去。
他们撞翻酒保手中的盘子,踢翻别人的凳子,方可言脚下虚浮,觉得自己浮在云端,她浮在云端看着红尘中的自己,横冲直撞,义无反顾地奔向某个不知归路的去处……
酒吧外面,下起了薄薄的雨丝。
本来就是黑夜,雨丝又把所有一切都隔在迷蒙后面。灯光一点点晕开,像豆大的墨滴在宣纸上,一层层渲染。
袁以尘停下脚步,方可言一头撞在他身上,她搂着他的腰嘿嘿笑着说:“我们去哪?”
“去我家。”
“不要。”不知是方可言脸皮变薄了,还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使劲掐着他身上的肌肉说:“去我家吧!”
说完,她恨不得咬舌头,啊,好丢脸!
赶紧把头埋在他怀里,她都不敢看他了!
雨丝飘进来,丝丝缕缕打在他们身上,淋去些微的激情与冲动,然而这点雨丝算什么,它们淋不去潜藏在人们心底,满腔的□。
袁以尘抽出被她抱住的手,搂住她的腰,他甚至不想走,他只想站在这里,抱住她吻她。
狠狠地吻她。
吻住怀里这个看似大女人实则非常小女人的女人,吻住这个脸皮厚得不得了,又偏偏喜欢装纯情的女人。
这个女人,笨蛋,白痴,傻,冲动,莽撞,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可是他爱她,
他居然爱她!
袁以尘低下头,深深地吻住自己心爱的姑娘。
方可言仰面倒在墙上,贴着仿古墙砖的墙面上,挂着繁复的装饰,玫瑰花环变成她的靠枕,她的头微微倾斜,她的手抱住他的头。
不,她不需要抱他,他的蛮力无处可施,只想将她揉化在怀中,何须她抱他。
他们在屋檐下接吻,雨丝从檐角落下,一点一滴,点点滴滴,形成无边无际的帷幕。她伸长手臂,雨丝纷纷飞到她手上,沁入她的每一个毛孔。
是什么飞到了她的手心,柔软,轻盈。
那是来自遥远的老紫藤树上的花瓣,随着雨丝而来,落在他们身上。纷纷扬扬,和着他们起舞。
出租车里,方可言靠在他肩头,微微抬起头,看他那英俊的侧脸,看他低下头时温柔的眼神。
就是这个男人,有时候她真是恨死他,见不到他时,她恨不得拿把菜刀将他跺碎,可是一见到他,她所有的恨都化成了爱。她爱他,她从没这么长时间地爱恋过一个人。
暗恋就像是葡萄酒,时间越长,感情越醇厚。
而现在,他又给了她多一份的绮思异想,沙发上的那个吻,他那样地吻她,那样死死地压着她,他的手是那样地有力,却只轻轻地解开她的内衣……
说起内衣,天哪!她赶紧把自己的内衣扣子扣上。
方可言和袁以尘就这样,带着一腔子的激情与欲望回到方可言的出租屋里。
满天飞舞的雨丝没有浇灭他们的激情,漫长的路程,唠叨个不停出租车司机没有熄灭他们的欲望。
可是……
可是,等他们一踏进公寓门,看到眼前的景象,方可言那个被酒精冲得晕头晕脑的脑袋,立马清醒过来。
袁以尘本想去抱她,一看到客厅的样子,手停在半空中,半天动弹不得。
客厅里一片狼籍,尤其是那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吃剩下的碗筷,那个大碗里不知是吃什么剩下的汤汁,油腻腻,浑浊浊,一半倒在了桌子上,流到桌沿,一滴滴地滴到地上……
地上什么都有,汤汁,鱼骨头,菜叶,仿佛那才是饭桌一样。
袁以尘看了桌子一眼,再也不忍心看第二眼,眉头紧皱,声音几乎是暴怒:“方可言!”
方可言马上跑过去,把那堆恶心的碗筷搜刮到一起说:“这可不关我的事,我真不知道他们会吃得这么恶心,你去我屋里坐会儿,我马上收拾。”
她收拾桌子,扫地,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那张桌子。
袁以尘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人吃饱喝足,为什么是你来收拾?”
“没人收拾怎么办,就让它摊在这里吗?这里可是餐厅哎,我也要用的。”
袁以尘更气。
他不是气方可言的客厅这么脏。
他是气自己跟着她昏了头,明明知道她住在什么鬼地方,居然听信了她的鬼话,跟着她跑到这里来。
去哪里不行,
去他家,去酒店,
就算在路边随便找家小招待所也好过来这里。
方可言收拾干净,擦干手,脱下鞋子,蹦跳着把板着脸生闷气的袁以尘推进自己的屋子里。
屋里的灯亮了,照在她的头发上,照在她白色的丝质衬衫上。
灯光照射之下,袁以尘才看清,她的那件内衣原来是肉色的,内衣被他解开后,她只随便扣了两个扣子。
方可言做事一向是这样,随随便便,马乎将就,能凑和就凑和。
她可以住在这个邋里邋遢的房子里,她可以容忍别人邋里邋遢的生活习惯,她自己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注意,皮鞋溅上泥了,没事,拿块抹布擦擦就行。擦完又开始泥水堆里跑。
几百元的衬衣溅上杨梅渍了,回家洗,洗不掉,怎么办?把衣服往篮子里一扔,等它自动褪掉呗
袁以尘以前觉得方可言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将就,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随波逐流。
就是她这个性格才会让她落到今天这个局面,走一步算一步,从来就没过正经打算。
这年头,有几个女孩子在就着咸菜啃馒头吃?
袁以尘原来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方可言的这些缺点,可正是她的这些缺点,让他一点点的接近她,一点点地爱上她。
也许男人天生就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他不忍心看她虐待自己。不,她哪是弱者,她多强悍,步步紧逼,逼得他退无可退。
方可言站在日光灯底下对着镜子拢自己的的头发,她的手抬起来,露出一寸细细的腰肢,内衣绷得紧紧地,当她拿着皮筋绑自己头发时,内衣忽地绷了开来。
袁以尘站在旁边看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可言脸涨得通红,转身把梳子砸到他头上:“看什么看,走开,我要换衣服了。”
袁以尘接住梳子说:“不让我看,我来这里干什么?”
“色狼,变态,恶心!”
她把床上的抱枕一个个砸到袁以尘身上。
袁以尘一个一个接住,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你希望我变成色狼?”
“恶心啊你!”
方可言干脆把被子掀起来,劈头盖耳地朝他扔过来,蒙住他的脸:“不许看就是不许看!”
“幸好我今天没去你家,不然我吃亏吃大了。”
后来,袁以尘坐在方可言常坐的那张摇椅上,而她则坐在地上,头靠在他腿上不知死活地说:“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现在,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袁以尘眯起眼:“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得问你喽,有些事得男方主动不是吗?”
“那我现在就主动。”袁以尘脸俯下身,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她正要伸手去打他,他忽然抱起她,把她扔到床上。
“啊!”方可言尖叫起来。
那一声啊只叫到一半,立刻吞没在袁以尘的口中。她的唇被他封住。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内衣早已被他扯落。
“现在不行。”方可言别过头,抓住他的手,挡住他的进一步动作。
“为什么?”他眼里的□有增无减。
“因为你还没有正式承认我是你女朋友。”
“我爱你。”他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对我一个人说没用。”
“明天我就向全世界宣布,方可言是袁以尘的女朋友,谁也别想再碰她。”
“袁以尘只能属于方可言一个人。”她揪住他的衣服。
“我只属于你,你也只能属于我。”
他继续低头吻她,吻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又别过脸去:“还是不行。”
“为什么!”
“我打算交往七个月之后,选个黄道吉日,再正式迈出实质性的一步。”
袁以尘看着方可言那一脸严肃的样子,气得几乎想掐死她:“你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主意?”
“安妮斯顿和皮特,你知道吗?他们还是美国人呢,人家就是交往七个月之后才上床的。”
“他们后来离婚了。他和他现在的老婆倒是还没交往就上床。”
“那泽塔琼斯和道格拉斯你知道吗?他们也是交往七个月之后才上床的。”
“喂,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拿这些花心到不行的男人来打比方?”
方可言想想也对,嗯,那就不说了。
不过袁以尘,你想那么快就抱得美人归那是不行的,方可言可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新时代女性!
不行就是不行。吻她可以,至于其它嘛……
袁以尘被方可言搞得精疲力竭,狠狠地咬她:“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骗到这里来,他咬牙切齿,真想咬坏她。
“我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保护好自己。”她嘿嘿笑。
“还说!”他瞪她。
“不说了。”她马上闭嘴。
不过她闭不了多长时间,嘴马上又被他撬开。
“你们昨天在床上呆了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第二天,方可言告诉王幼圆,她和袁以尘交往的消息时,王幼圆不可思义地睁大眼。
“才不,我们在床上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方可言双手托腮,一脸甜蜜地说。昨天晚上,她和袁以尘你呵我痒,我呵你痒,在床上打闹了半天,直到听到她室友的电瓶车声响起来,才匆匆地跳下床。
在门口道别时,他们又依依不舍,吻了半天。
在黑暗中接吻的感觉真棒。方可言一脸甜密地思忖着。
王幼圆在旁边很八婆地说:“会不会因为他不行,所以才没有用强的,你知道男人都喜欢那个那个,刺激嘛!”
方可言一脸囧样:“行不行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我也是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又不是碰不到……”
“那会不会,他很久没做,不会做了?”王幼圆还是不相信一个男人能在床上忍得住哎。
“王幼圆!”方可言气坏了:“不许你胡说,他喜欢我所以才尊重我,听我的话。”
“反正哪,我觉得得趁早验明正身才行,喜欢他,一天和七个月有什么区别,先下手为强嘛!”
26.她的身体在唱歌
再来说一说关于一天和七个月的问题。
如果问一个男人,交往几天上床比较好?废话,当然第一天就该上床。
那如果再问男人,如果你妹妹和男朋友交往第一天就上床,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没结婚前居然敢碰我妹妹,看我不揍死那小子。
薛大傻子是绝不会让那些臭男人碰他冰清玉洁的妹妹一下的。家里如果有个弟弟就更好了,姐姐被人欺负,弟弟一定要冲上去帮姐姐出头。
袁以尘一想到方可言住在地上淌满汤汁的房子里,就忍受不了。
第二天,他让方可言搬家。说搬家那真的是马上搬,第三天,搬家公司的卡车就轰隆隆地过来。
袁以尘的那套房子空置时间挺长,墙角挂满了蛛网,阳台上堆积着从远处飘过来的厚厚一层树叶,栏杆落满灰尘。
他们叫来钟点工,几个人打扫了一上午,又换上新的地毯,终于像样了点。
清水滤过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窗明几净之后,方可言偎在袁以尘身边问他:“怎么一直不把这房子租出去?”
“嗯,一开始是打算留着做婚房的。”
婚房?方可言大囧。
袁以尘搂过她又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派上用处了。”
“去你的!”方可言狠狠踩他一脚。
中午,袁以尘和方可言去购物,忙着布置他们的新房。
新房,这个词听上去很奇怪。可是方可言喜欢,新房,新床,她恨不得写几个大字贴在上面。
如果他们在那间新房里,在那张新床上完成他们的第一次?
啊,想想脸就烧得通红。不行了,方可言双手拉住他的胳膊,整张脸都快埋进他的胳膊弯里。
袁以尘看她一张脸红得要死,摸她额头,很烫。不免担心:“怎么了?中暑了?还是发烧了?”
晕,现在又没到夏天,怎么会中暑。
发烧?她发烧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但是那么丢脸的事她怎么说得出口。她的手只是无意识地掐他:“问什么,快点买好东西回家啦!”
方可言最爱掐人,她不知道她的嘴巴会撒谎,动作却不会。
她一掐他,他马上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袁以尘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要不我们现在马上就回去?”
声音暧昧,令人想入非非。
“讨厌,谁和你说这个了!”她打他。
“我又没说什么。”他很无辜。
他们买了现成的窗帘,桌布回来。他挂窗帘,浅紫色的窗帘垂下来,把外面的光线都遮住,整个客厅都笼罩在深深浅浅,若隐若现的紫色之中。
墙上空荡荡地,方可言觉得不好看,要挂自己的肖像画上去。袁以尘替她挂油画,她挑三拣四起来,这边不行,那边不好,终于找准位置了,又指手划脚:左边点,不行,不行,再右边点,斜了斜了……
袁以尘气闷,跳下椅子:“方可言,你自己来!”
来就来。
方可言跳上椅子自己摆弄起油画来,摆弄一会儿,身子后仰,看看效果。这么近的距离,她哪里看得清效果,问袁以尘,袁以尘鼻子哼哼,双手抱胸只在一边看好戏。
这个讨厌的家伙。
方可言才不信离了他就挂不了画,她自己看。
她的身子后仰,看不清,再后仰。
越来越后仰,一不小心,连人带椅都向后翻去。
一只手托住了她。
袁以尘托住她,却被她的冲击力撞翻在地,她将他压在身下。
“你怎么这么重!”
“谁叫你这么文弱。”方可言反唇相击。
下一秒,袁以尘反身将她压在地毯上。客厅里是新铺的厚厚的地毯,那是一个酒杯怎么摔也摔不碎的地毯。
方可言感到自己就像一只酒杯一样,在地毯上轻轻地弹了几下
袁以尘单手撑在她的耳边,他的身体与她的身体之间留出一个巨大的空间,这个空间可以让他的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
他捏她的脸:“方可言,你有几斤重?”
“肯定比你这个文弱书生重呗。”
他笑了一下。这个笑与他平时的笑不一样,带着点痞气。那是男人肆无忌惮,豪无顾忌地把自己最坏一面,最真实一面展示出来的笑。
后来他的手从她的下巴处滑下去,滑到她的脖子,滑到她的领口,他解她的衣扣。
“袁以尘……”
“嘘,不要说话。”
他低头吻她,她闭上眼。
他的手从领口一直滑落到肚脐处,白衬衣像两片桅子花瓣散落在地板上。
她的乳房在跳舞。
她的乳房在唱歌。
她听到暗夜里有花开的声音,浅紫色,深紫色,大大小小紫色的花朵在洁白的身体上盛开。
有一朵玫瑰色的花朵开得最艳,那是她深玫瑰色的胸衣,此刻,它像一朵凋零的玫瑰花,无力地躺在地毯上。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翅金雀玉搔头。
玫瑰花,你再艳也没用。男人的目光只被女人身上的小蔷薇花所吸引,他低头吻它们,蔷薇花瓣在他唇里片片绽放,芬芳的,柔软的,带着早晨最清新的露珠,露珠带着最香甜的蜜汁,那片片绽放的蔷薇花瓣,在他身体里炸出一朵又一朵花来。
他的身体深处有一只小鸟,小鸟昂起头,站在枝头跳跃。
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一滩濡湿的汗渍,她的头发被汗浸湿,一缕缕地全都纠结在一起。她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牛仔裤还紧紧包裹着,当他抱起她时,她修长的双腿缠住他的腰,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到床上去。”
她就这样双腿缠在他腰上,让他抱着她,一边亲吻一边走向床边。
两米宽的大床新铺着深蓝色的床单。两人拥抱着齐齐倒在床上。
大被翻浪。
天色暗下来。月色朦胧,透过浅紫的纱帘,照在她凝香柔腻的雪肌上,酥床锦被,玉体横陈,温香软玉,粉面红腮。
她是深蓝背景下,最娇艳的一朵玫瑰花。
袁以尘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她的手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腕,扣子解开了,短短的拉链开了,他的手伸进去。
方可言的手滑下来,碰到自己的内裤。
室内忽然之间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方可言的脑子却蓦然清明,一片恐慌!
她,她碰到了什么?
她碰到了她的内裤。
她的内裤是什么样的?
她的内裤是黄色的,洗得发白的,皮筋松松的,屁股后面还破了两个洞。
哇啊啊啊!方可言心内一个声音狂叫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花了一千多元买的性感内衣不是配得好好地吗,怎么会穿着这件破洞内裤出来?
怎么不会!
你的内裤一天换一次,你的内衣呢?天气一冷就懒得天天换,两天才换一次,活该啊,活该啊,活该今天配上破洞内裤。
啊,不行,她死也不能让袁以尘看到她的破洞内裤。
如果和男朋友在上床的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穿着丑丑的旧内衣内裤,那该怎么办?是继续下去还是拒绝。
为了自己的美好形象,拒绝,坚决拒绝。没有穿上性感的绝美内衣,绝不上床。
最起码,绝不开灯!
方可言猛地跳起来,推开袁以尘,以最快速度扣上扣子的,拉上拉链。袁以尘长裤都已经脱去,他愣在那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说方可言,你这是干什么!”
极度的震惊之下,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方可言连忙跑到客厅去翻她的箱子,内裤呢?她的内裤塞在哪里了?东翻西找,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条内裤的影子。
就在她埋头乱翻乱找时,袁以尘已经穿上裤子走了出来。
他□着上身,倚在门口看她。看到她翘着屁股蹲在地上,白衬衣遮不住她的臀部,牛仔裤里面露出内裤的小边边。
呃,她那件内裤是什么颜色,黄色的?白色的?还是不黄不白,半黄半白来着?
方可言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伸手摸摸屁股,顺便把自己的内裤边边塞进去。袁以尘心里忽然明白。
这家伙……
他笑了一下,叫她:“可言!”
“干嘛!”她转头瞪他,她找不到内裤穿心情正不好。
“过来!”
方可言乖乖地窝到他怀里,她个子高,他个子比她高得多,她的脸正好埋在他的颈窝。他闻着她发间的乳香,隔着丝衬衣轻抚她光滑的背部:“过几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不要再让这些乱七糟的事干扰我们。”
“准备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把自己打扮漂亮迷人就行。”他抓住她的下巴说。
“那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靠在他胸口娇嗔地说。
她总共买了七套性感内衣,她本打一天穿一套,一星期正好够换。
“我穿黑色的衣服好吗?”她问他。
“我不喜欢黑色。”
“为什么,男人不都是喜欢女人穿黑色的内衣吗?不是说黑色很有诱惑性吗?”
“对我来说最有诱惑力的是今天这套衣服,我喜欢玫瑰色。”
“我知道了,你喜欢粉红女郎。”方可言把他的头发揉地一团乱,另一只手则摸着他坚实的胸膛。手滑下来,抚摸着他结实有力的腹肌。
她最喜欢他的腹肌,太性感了。
“方可言,手不要再往下!”他声音低沉地要死。
“让我摸一下又怎么了,你又不吃亏。”
不吃亏?他这几天真是吃亏吃大了!袁以尘重重一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不许再胡闹。”
27.完美的第一次
一个女人会有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接吻……然而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只有和自己最心爱男人的第一次,才是最最重要的。
第一次应该怎么样?完美。
除了完美,还是完美。
人生一定要有备无患,方可言为了她和袁以尘完美的第一次,可是做足了准备。
首先得做准备工作:
第一要准备的是什么?情趣内衣?
“这个我已经有了。”方可言连忙说:“我有七套,整整七套!足够了。”
“笨!”王幼圆一拳敲在方可言头上:“才七套内衣你就拿来炫耀,你不知道女人应该有一整个衣柜,几百几套内衣吗?”
方可言听了直翻白眼:“喂,王幼圆,你现实点好不好,等哪天你嫁了大财阀大总裁的时候再来跟我讨论几百套内衣的事吧!”
王幼圆不理她,继续说:“情趣内衣和性感内衣是两回事好不好,你的这个内衣是平时穿的,而情趣内衣,你知道是什么,那是做爱的时候穿的东西。”
嗬,居然还有做爱时穿的衣服?孤陋寡闻的方可言这下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王幼圆带方可言去看所谓的情趣内衣,方可言一看,傻了,女佣装?女警装?兔女郎装?护士装?
为什么这些衣服如此神奇,露的都是不该露的地方,这完全就是比基尼的反面角色嘛。方可言看到这些衣服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穿这些衣服不如杀了她吧。
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有羞耻心的。
第二要准备的是什么?安全套?
当方可言说要去买安全套时,这回轮到王幼圆一口饭喷出来了,她连忙捂住方可言的嘴:“小声点,小声点,在餐厅说这个多难听。我说这东西为啥要你买,这不是男人负责的事吗?”
方可言也压低声音说:“虽然我相信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但是,对于男人的劣根性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要知道男人都是有共性的。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用安全套这种东西。
你愿意隔靴搔痒吗?
他们总是这么反驳你。
第三要准备的是什么?
王幼圆:“KY?”
方可言:“不,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么香水?”
“要香水做什么?”
“增加情趣,增加□,梦露不是有句名言:我只要一滴NO5香水足矣,多么性感哪。还有电视上的那些香水广告,那些女模特把衣服脱得光光地,一个香水瓶子挡住身子,真性感。”
“这个我喜欢,我喜欢。”方可言一脸兴奋。
“还有红酒,蜡烛,玫瑰花。”
“我买这些做什么?”
“烛光晚餐哪。”
“我是说,烛光晚餐不是应该由男人来准备吗?为什么要由我来买?”
“既然你连安全套都买了,为什么不顺带着把这些给买齐了?”
于是,方可言就这样,担负起女人和男人的双重责任,为了完美的第一次,她又一次大出血本,逛街逛得两腿发软,刷卡刷到手软
安全套,香水,红酒,玫瑰花……
一直到傍晚,方可言才捧着玫瑰花,抱着酒瓶子,急匆匆地赶回家里。
回到家开始忙着做饭,烛光晚餐的话做什么比较好?应该还是西餐吧,做个水果沙拉,再弄个乳酪小蛋糕,肚子饿的话,那边有意面准备着,再煮个汤……
方可言在厨房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忘记时间。六点多的时候,袁以尘的电话打过来说:他今天晚上要加班,晚上可能会晚点过来?
方可言心里忽地一冷:“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十点,也许十二点,也许要到凌晨,你早点睡,要是太晚我就不过来了。”
“嗯,那你注意身体。”
方可言知道袁以尘的时间根本无法由自己来控制,忙起来那是几天几夜没得合眼,不是在工作中,就是奔波的路上。
她看了眼辛苦做好的菜,叹了口气,把它们放到一边,自己则坐在旁边啃面包吃。
十点,袁以尘没有回来,十一点,没有回来,十二点,还是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不回来直接回家去了?
想到这,方可言气得扔掉面包跳上床。
袁以尘回来时,月亮已经偏西。拧开门,玄关上的一盏灯昏昏地亮着,餐桌上铺着流苏桌布,摆着漂亮的烛台,还有一瓶红酒。
袁以尘脱掉外套,苦笑了一下走向卧室,方可言抱着被子横七竖八地睡在床上,两米宽的床,她一个人睡,手和脚居然都能垂在床沿外。
“可言?”他拍拍她的脸。
“好累啊,别吵我。”方可言向外翻身,袁以尘赶紧接住她,把她抱到床中央。方可言在床中间动了半天,找了个好位置后又沉沉入睡。
她真的是很累,走了一天,挑了一天,买了一天,做了一晚,等了一晚,又被他气了一晚。睡觉时呼吸沉重,嘴唇微微张着,有轻微的鼾声。
他脱了衣服睡到她身边,她马上像只小猫一样溜进他怀里。
这个人,在睡梦中也能挑战他的极限。
可是看样子她真的是累坏了,一只手压在他身上,一只腿压在他脚上,怎么舒服怎么来,完全把他当抱枕用。
夜色沉沉,沉沉入睡。
远处有时长时短的车流声,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城市喧嚣,即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
他亲亲她的头发,抱她在怀里。就这样吧,就这样睡去。
不只是□,不只是肉体的吸引。只是互相依偎着取暖。
袁以尘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起床去赶飞机。方可言醒来时身边冷冰冰的,当她看到桌的留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
唉,她完美的第一次计划就这样,又一次失败。
袁以尘这一去不知几天才能回来,那几天,两人只靠电话联系。晚上,方可言和他打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三天。”
“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嗯。”
“你知道我最想你什么,我最喜欢你的腹肌,等你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折磨它们,折磨死它们。”
“嗯。”
“你想我吗?”
“嗯。”
“喂,你干嘛老是嗯嗯嗯的,你再不说话,哼,以后有你好看。”方可言大吼。
“我现在在开会。”
“……”
她吓得赶紧扔掉手机。
几分钟之后,手机滴溜溜地响起来,方可言捡起来,听到袁以尘在电话那端说:“我回来要狠狠地打你屁股。”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方可言神清气爽地从公车上下来,路上有人推着小三轮车在卖花,各色雏菊开得迷人得要死。
她挑了一盆浅紫色的花,正捧在手上细看时,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摸到他手上的薄茧,大叫起来:“袁以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谁是袁以尘?”粗声粗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猪八戒哪!”
“猪八戒要来抢媳妇了!”
他抱起她。
他的手搂到她的腰间,方可言什么都顾不得了,扔掉手中的花,跳转身来。塑料花盆落在地上,泥土溅出来,发出闷闷的声响,小贩尖叫:“我的花呀!”
而方可言直接跳到袁以尘身上,双腿缠在他身上,双手卡他的脖子:“混蛋,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袁以尘捏她的下巴:“惊喜不!”
“惊喜个头啊,谁要见到你!”
“那我走了,我要上班去。”袁以尘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
“不要。”方可言抱住袁以尘不肯放。
旁边的一个小孩张开五指,蒙住双眼,使劲大叫:“恶心啊恶心啊,好恶心啊……”
袁以尘大笑:“小子,把眼睛蒙紧点!”
他抱住方可言低头吻她。
在早晨清新的空气里,在老樟树不停飘落的叶子中,在一拖车的雏菊中,雏菊绽放出最灿烂的颜色,他们接吻,洒水车唱着歌从他们身边经过,溅了他们一身的水。
他们看着对方只是傻呵呵地笑。
“你要去上班吗?”
“不,你呢?”
“我也不。”
他们捡起地上的雏菊跑到车里,什么都顾不得,顾不得身上沾满了泥土,顾不得草根泥土的气息在他们中间萦绕。
他们甚至顾不得把那盆花放到一边,就这样拥抱在一起接吻。
“去你那还是我那里?”她问他。
回家?不,他忍得太久,他一刻都等不了。他哪里有心思开车,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
那么多天了,那么多天出差在外,只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一切虚幻得像泡沫,当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手心,却觉得泡沫越发梦幻。
为什么总感觉这种美好稍纵即。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上天的恩赐。
他不想放手,他不能放手。
袁以尘没有回家,他选择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方可言跟在他旁边,两指手却在那边不停地掐指算:
完美的第一次,玫瑰红酒看样子是没有了,安全套,嗯,她没带,瞧他那样子,肯定也没带。还有什么,性感内衣,悄悄拉开衣领看了眼自己的内衣,完蛋了,她今天穿的刚好是黑色的,这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这次绝对不能像上次一样,到最后关头才出状况。这次一定要万事俱备,东风不欠。
袁以尘在总台处办手续,方可言悄悄拉过他说:“我去一下旁边的商厦,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很快就回来。”
“不行!”袁以尘一口回绝:“这个时候哪里也不准去。”
她已经从他手中溜走两次了,他不会让她溜走第三次。
“可是我真的有事嘛,好不好,好不好。只要十分钟嘛。”
她在他身边不停地撒娇,那么凶巴巴的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撒娇,他哪里抗拒得了。
“给你五分钟。你敢超过一秒就等着受罚。”他掐着时间算。
“好。”方可言话音刚落,早跑没影了。
28.你还爱着他
为什么世事总是这么巧,每次意乱情迷之时,她不是穿着破洞小内裤就是穿着袁以尘讨厌的黑色内衣。
也许是因为方可言还不够沉溺吧。
其实袁以尘并不见得有多讨厌黑色,只是方可言,她希望能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酒店的隔壁就是一个大商厦,方可言飞奔过去,直奔内衣专柜。
专柜里有无数种粉红,浅粉,深粉,紫粉,草莓粉,樱桃粉,玫瑰粉。方可言挑了套颜色最正的玫红色内衣,直接在更衣室换上。
新买的内衣没有清洗过似乎不能直接穿在身上。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黑色的内衣换下来塞到包包里,她又飞奔着跑出专柜。
她带了一身粉色的秘密从商场里走出来,四五月的天气,天空晴朗,阳光从老樟树的叶隙间漏下来,光斑迷离,犹如蝴蝶在她肩头跳舞。
方可言飞快地朝酒店门口奔去,无跟皮鞋被她甩得啪搭啪搭乱响。
酒店门前的地面是由大块大块的青石铺就,几辆黑色的车子无声地驰过来,酒店商务部经理亲自出来迎接,没有迎宾,没有鲜花,没有漂亮的礼仪小姐,然而保安围立,神情戒备。方可言也被礼貌地请到了最侧边的台阶。
她蹦跳着往台阶上走,走了两步,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总,请。”
方可言猛地回过身来。
她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广场,广场上只有一丛丛修剪成几何形状的园林绿化树,阳光无遮无拦地照下来,照在最前面的那辆大奔车上,照在一个弯腰开车门的年轻人身上。
那个年轻人穿着贴身的浅色西服,头发干净整洁,阳光照在他的头上,点点珠光。俨然一副白领精英模样。
那个人是瞿成杰。
如果你忘了瞿成杰是谁,我可以提个醒,那就着当着方可言的面,和他的新婚妻子在地毯上**,方可言的前前男友。
方可言曾经听付梓辛说起过,说瞿成杰现在混得非常好,虽然在公司职位并不算高,但是深得他们总经理赏识,天天跟在他们总经理身边,前途无量。
那时,方可言鼻子哼了哼,云淡风清地说:“厚颜无耻的人才善于伪装自己,才混得开。”
付梓辛又刺激她:“还记得你筹钱买的那套房子吗?那地段最近立了个新项目,房价飙升,现在总值已经升到近三百万了。他把那房子卖了,又按揭了两套新房,你说,他多会打算,这两套房子加起来,你算算,得值多少钱?”
此时,方可言站在阳光底下看到他,却生生感受到当初听到付梓辛那席话的情形。
冰冷,刺骨的冰冷。
五月春暖花开,方可言却觉得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的世界中,牙齿冻得咯咯直响。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血汗钱成为他资金积累的原始资本。
凭什么他步步高升,过得潇洒自在,她却还在为她的小中介所苦苦打拼。
那一刻,方可言忘了一切,她忘了她新买的内衣,忘了她有男朋友,忘了她的男朋友正在酒店大堂等她。
方可言的心中只记得仇恨,只记得瞿成杰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只记得当初推开门的刹那,那一瞬间的天崩地裂。
她不会让他好过。
瞿成杰开了前面的车门,把他们林总请下车,又忙不迭地去拉后车门:“易总,请。”
车上先下来一个黑衣男子,接着又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瞿成杰在旁边指引着,他们一行人朝酒店大门走来。
虽然距离并不远,瞿成杰却没有瞧见方可言,因为他的眼里只有两位大总裁总经理,他满脸堆笑,笑容有些馅媚。
方可言冲下去,扬手给了瞿成杰一巴掌。
没有人看到方可言是怎么越过这么多人冲到瞿成杰面前。一时之间,居然有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连瞿成杰自己都愣在那边。
她扬起手中的包,狠狠朝瞿成杰头上砸去。
她忘了自己拿着那个包砸了瞿成杰几下,也忘了自己对着瞿成杰都骂了些什么话,她仿佛看到有保安要冲上来,不知怎么着,又退回去站在那边不动了,好像是有人制止。
瞿成杰脸上被方可言抓出几条血丝,碍于领导和大客户在场,他压抑着没发作,直到方可言骂他吃软饭,为了买房子骗女人钱。
瞿成杰疮疤被揭,终于忍受不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上前揪住方可言。
“瞿先生。”一个男人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站在瞿成杰身后的那个高大男人。
于此同时,一只强劲的手拉住方可言。
袁以尘一把将方可言扯到身后。
“林总,易总,真是巧哪!”袁以尘笑着说。
袁以尘拉着方可言一言不发地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一盆雏菊躺在后座,飘落的花瓣还有泥土溅在皮座椅上。
几分钟前,这车内,曾经留下两人的欢爱痕迹,浓浓的**气息弥漫,而现在,一切已冷到冰点。
“为什么要去打他?”他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我恨他。”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他。”
“我忘了他?我为什么要忘了他。你知道他伤我伤得有多重,我恨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停止恨他。我会天天诅咒他,扎他小纸人。我看到他一次就骂他一次,我就是要让他一辈子不如意。”
“一辈子?”袁以尘额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没错,你恨他,你忘不了他,那是因为你爱他,没有爱哪来的恨,你就一辈子去爱着他吧!”
“你放屁!”方可言气得大叫:“什么叫做我还爱着那个男人?这是对我最大的污辱!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狗屁的因爱生恨。”
袁以尘瞧着她冷笑。
他脸上是异乎寻常地冷静,话语却已经是失去理智:“方可言,我比你更了解你们女人。你们女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那句话语刚落,空气瞬间凝滞。
两人全都愣住,时间仿佛停止,她听到秒针滴答滴答的响声,她听到沙漏飞快地翻动。
“你是不是还忘记不了你的第一个女人?”
“你不要把话题转到我头上。”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来?”
“今天冲上去打人的是你而不是我。”
“是,我爱他,我爱着这么个男人你开心了?”
方可言飞快地打开车门跳下来,重重地关上车门,又狠狠地踢了车子几脚,袁以尘的车子迟疑了一会,很快离弦一样向前驶去。
她拔起地上的几株花草朝车屁股扔过去:“袁以尘,你去死吧!”
方可言和袁以尘陷入冷战中,两个人三天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见一次面,谁也不肯先给对方打电话。
林薇薇过来找她,叫当心着点瞿成杰。
原来那时从车上下来的易总是林薇薇公司的大总裁,瞿成杰公司正在极力争取一个大项目。
那原本是双方高层很重要的一次会晤,却硬生生被方可言搅得乱七八糟。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方可言有点后怕,她问林薇薇:“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瞿成杰可惨了,他好不容易才讨得他们领导的欢心,结果这么大的一个合作又被他搞砸。听说在他们公司他都成笑话了,你说他还能在他们林总身边混下去吗?”
瞿成杰果真打电话来骂方可言,他威胁方可言出来把事情解决掉,否则……
方可言憋着一肚子气和他在电话里对骂起来。摔了电话,她还不解气,狠狠地踢墙壁。
林薇薇说:“你踢墙壁做什么,你踢墙壁袁以尘他也不会回来,我说可言,你就不能服个软,向他说声对不起,两个人都这样僵着算什么。”
方可言脖子一扬说:“我从来不道歉。”
“是你先有错。”
“我有什么错?”
“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算什么样子,打得还是你的前男友。你是解气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男朋友的感受?他得多憋气,是我我也不理你。”
“就算我有错,我也绝不道歉。”方可言誓死不低头。
凭什么要她去道歉啊,难道他不知道女人是用来哄的吗?
他爱僵着就僵着吧,看他能僵到什么时候。
他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每天晚上,方可言望着她的那个手机发呆。她掐着手指算:一天,三天,一个星期……他真狠心,他居然真的一个电话都没有。
心烦意乱,晚上睡不着觉,半夜时分,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拿起床头的手机。
手机静悄悄地,一个未接来电都无,那不过是她的幻觉。
他不打过来,是不是要她打过去?
不,她才不低头,她才不认输。
白天工作也是精神不济。那几天,她根本没心思带客人去看房,天天呆在中介所里,隔个几分钟,就对着手机发呆。隔个几分钟就按一串号码,看了半天,然后再消掉。
29.初夜和初晨
十天快过去了,袁以尘没有打电话过来。
王幼圆说:“也许他出差去了,你知道,做他们这一行的,一个月里面有二十天基本在外头。”
好吧,就算他在出差,可是,他在外面,总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吧!
方可言气得直想摔电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天气也跟着不好,雷阵雨一阵接着一阵,雨疏风骤,枝叶狂摇。中介所前面的一排自行车,咚咚咚,齐齐倒下去,路边墙角的海棠花紫藤花被打得满地落英。
海棠花儿都落了,石榴花快盛开了。
路边新鲜的枇杷啊,李子啊都上市了。
日子过得真快。
袁以尘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那几天,方可言总共就接待了两个客户。
一个是叫侃侃的十七岁小姑娘,烫着□浪卷发,戴着一个发箍,长睫毛,浓眼线,嘟嘟嘴,看上去娇俏可爱。
她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起过来买房子。她叫他爸爸。她叫爸爸时,有点故意咬字不清,听上去像PAPA,很有趣。
看房的时候,侃侃和方可言聊天,方可言这才知道,原来侃侃是那个男人的情妇。
男人喜欢侃侃在床上叫他爸爸。
“他最喜欢在做的时候让我叫他爸爸了,然后我就大叫:噢,爸爸,你好厉害,你好棒!”
侃侃说着大笑起来:“我在床上都是假装的,假装你会吗?男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他都四十多岁了,老男人一个,切,自我感觉良好。不过他送我房子送我车,说点假话值得。你觉得我那辆帕萨特怎么样?唉,我以前年纪小,只知道帕萨特。过几天我叫他给我买辆MINI……嗯,这房子也太小了,他不送我别墅,最起码也要送套排屋给我。”
侃侃不知是口无遮拦还是胸大无脑,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方可言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方可言接待的第二个客户是个姓郑的年轻女子。
郑小姐的男友打算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转到她名下,可惜她男朋友是个已婚男人,房子转户头需要夫妻俩到场签字才行。
郑小姐找到方可言的中介所,希望方可言能帮她办完一切手续,尤其是找个和她男朋友的老婆长像相似的女子。手续费嘛自然好说。
郑小姐说:“你不用担心法律责任,一来他老婆根本不知道他有几套房子,二来,”她笑了一下说:“他老婆我们都不认识是不是,到时出事了,责任也只在他一个人身上。”
方可言接过那张所谓的老婆的照片看,是个和林薇薇长得比较相像的女孩子,娇小玲珑,清纯可爱,颇有周迅李小璐的味儿。
“很多年前的照片了,现在她也老了。”郑小姐吐了一口烟圈说。
在中介所呆久了,看多了由房子引发的爱恨情仇,看够了男人避害趋利的本性,免不了生出一种消极的态度。
男人的本性决定了他们在人生的各个十字关口,总会下意识地选择放弃女人。
对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你再好再优秀也是贱男一枚。
这个世上贱男那么多,很多人生活了一辈子都看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那个天天回家买菜煮饭的好男人,也许背个身就和小姑娘在床上玩爸爸女儿的游戏。
这个世上贱男那么多,好男人究竟有几个?
我们的达西先生,我们的湿衬衫先生,我们的Mr.right,你们究竟在哪里?
方可言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想袁以尘。每当身边贱男围绕时,她总是无比地想他。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在欺骗着身边的女人,他也不会。
她的袁以尘是不会骗她的。
方可言忽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不管了,他不打过来,那她打过去。
好男人是要追的。袁以尘最大的爱好是拒绝人,他似乎从不知道主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方可言对着那个号码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按下去。
“袁以尘,你回来吧,我懒得跟你玩木头人的游戏了。”
她打算这样和他说。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条件反射一般,手指快速按下去,那边静静悄悄地,过了很久才传来低沉的一声叹息:“可言……”
十几天的心焦,惶恐,等待,全部凝聚在这一刻,方可言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嘴上却说:“你干嘛打电话过来,你不是不想理我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袁以尘的嘴巴比方可言更硬,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刺激她一下。
方可言搂着被子,气呼呼地说:“谁等你电话了,你做梦!”
“因为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袁以尘轻轻地说。
方可言的心瞬间揪紧。
袁以尘说:“可言,对不起。”
袁以尘一直都把方可言看得透透地,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话,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只是他从来没有顺着她的心意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了解她,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了解她,他不需要刻意地去欺骗她,为了讨她欢心去说那些吹上天的甜言蜜语。她相信他对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一句对不起,那些愤怒,那些哀怨瞬间烟消云散。
她说:“你在哪里?”
“我在门口。”
方可言扔掉手机冲了出去,门打开,袁以尘放下撑在门上的手,缓缓抬起头来。
“以尘!”
他的头发凌乱,神情疲倦。疲倦,那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心的疲倦。
“可言,再过七个小时,我被你整整折磨了十三天。”
“我被你折磨了十二天零十八个小时四十五分二十秒!”
“怎么算得这么准?胡诌的吧?”
“不许废话!”
方可言扑上去搂住他,袁以尘紧紧地抱住她。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美好,他不需要开灯也看得到她洁白柔腻的**躺在深蓝色大床单上的美好情景。
双腿微微曲起,侧身躺着,黑色的长发蓬松地垂在胸前。
月光朦胧。
月光像情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
他嫉妒,他最终还是没让月光在她身上逗留太多的时光,他拉上窗帘。
打开灯,没想到天花板上居然有漫天的星光。
黑暗之中,漫天柔和的通透的,由灯光投射出来的星星点点,落在深蓝色的大床上,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星星落在海面上。
“我好像躺在海面上,又好像躺在星空中。”方可言伸出手想去捕捉那些星光。
袁以尘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俯下身笑说:“你喜欢海水平静点还是激烈点。”
“你好色。”
“我可什么都还没做。”
“讨厌。”她咬他的肩膀,而他的身子覆盖住她,他抬起她的头,吻她。
他的吻就好像毒药,轻轻一触碰,浑身忽而酥软无力,秋水为神的白玉肌泛出阵阵潮红。她好似真的的荡漾在海面上,一波又一波的狂潮将她深深淹没。
沉沦,什么都不管,只是随着**沉沦。
他的手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她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他的手指上,随着他的手游移。快感像烟花绽放,在在她身上一簇簇地炸开,炸得她脑子轰然晕眩,所有理智都不复存在。
她听到他低喘的声音,**像洪水,像野兽,蓄积满满却无处发泄。她紧紧地缠住他,却总觉得无力。
搂得再紧还是得不到他。搂得再紧,他还是他,她还是她。
搂得再紧,她也不能成为他。
她只想和他交融在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想化成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他们的皮肤,他们的血液,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汗毛,每一丝,每一处,每一分,每一毫……
可是为什么这么无力,好似什么都抓不住。
她多想化成一滩水,流进他的身体里。
她的腿紧紧缠在他的腰上,她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他的背上,不够,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还是得不到他,她不满足!
他狠狠掐住她的身体,此时繁华,此时虚幻,此时**是多大的阻碍,他宁可与她化成两滩水,再也不分彼此。
他宁可与她同时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的动作忽而粗暴,一反刚才的和风细雨。狂风骤雨狠狠地鞭打在海棠花上,娇红落地,电闪雷鸣。
在他进入的一刹那,生命之花骤然开放。
**的海底,海浪猛烈地袭来,一波紧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凶猛地海浪将她身心整个儿吞没,她承受不了,她以为自己完了,可是更猛烈的海浪还在后头。
她听到巨大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看到在最大的那一波浪潮袭来之际,无数的,巨大的烟花绽放,烟花炸响在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让人目眩神晕。
初夜总让人脸红心跳。
然而最让人脸红心跳的难道不应该是初晨吗?
30.糖水罐头
昨夜意乱情迷,大被翻浪,衣衫满地。激情过后,凌乱的被窝中,方可言躺在袁以尘怀里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睁开眼睛,她先是看到一双手抱在她**的胸前,她的背贴着袁以尘的胸膛。
好亲密,怎么这么亲密。害得她一动都不敢动,好辛苦。
偷偷往旁边瞧了一眼,她发现地上扔满了衣服,他的上衣,她的裤子,她的胸衣和他的内裤重叠在一起,看上去……真的好色情啊!
方可言脸烫烫地,忍不住伸头多瞧了一眼,其实也挺甜蜜的不是吗?
虽然那套内衣内裤是黑色的,没有她想像中的完美,但是谁说事先准备齐全的才叫完美,他们昨天很完美嘛!
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她立刻脸红不已。
袁以尘忽然动了动,圈紧手,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浊音。
方可言闭起眼说:“没有。”
袁以尘笑,一只大手很不安份地在被窝里乱来。气得方可言伸脚踢他,结果,他的腿很轻松地就压住她的腿。
讨厌,讨厌!大清早的就乱来,她现在脑子很清醒哎,脑子清醒做这种事很不好意思好不好!
方可言大叫起来:“你还没刷牙,要刷完牙才可以。”
说完,她狠狠地被自己给囧住了,她都在说什么啊!
袁以尘大笑,重重地拍了她的屁股一下,起床穿上晨衣说:“想要吃什么,我替你去弄。”
“我要喝白粥,还要吃咸菜。”方可言躲在被窝里娇滴滴地说。
“你可真好养活。”
方可言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要的白粥已经盛在了桌上。
清新的空气从窗外吹进来,餐厅里撒花窗帘吹得啪啦啦作响。窗外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树干笔直,叶子碧绿又俏皮,可爱得要死。
“夫人,请!”袁以尘替她拉开椅子。
没想到一大早,袁以尘能弄来这么多品种的咸菜,碧莹莹地,看上去青脆又可口。
有个男人侍候自己真是舒服啊。
方可言很满意地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粥后,马上皱着眉头大叫:“我要喝甜粥。”
“不行,一边吃甜食,一边吃咸菜,这是小孩子的吃法。”
“我一直就这么吃。”
“从现在开始,不行!你有很多坏毛病,都得改一改。”
方可言气坏了,居然这么说她。哼,不吃了。袁以尘无可奈何,拿来糖罐说:“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许这么吃。”
其实,找个男人来管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家没事时,方可言最喜欢窝在袁以尘的怀里。
袁以尘坐在椅子上看资料,方可言则坐在他腿上一边吃自己做的甜点一边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看以前的几个案例。”
“哦,你好厉害,这都看得懂,我完全不懂,不知道这些曲线,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哎。”方可言在一旁做星星眼状。
袁以尘觑了她一眼说:“你不用装作很崇拜我的样子,我知道你对这些完全没兴趣。”
“嗬!”这个嘴巴刻薄的家伙,给他面子他还不领情,方可言舀起一大勺酸奶草莓塞到他嘴里:“你给我吃下去!”
方可言喜欢吃甜食,自从和袁以尘在一起后,他不许她再折磨自己的胃,于是,她天天在家捣鼓甜点吃。
而袁以尘很讨厌吃甜食,方可言很不厚道地每次拿甜食去引诱惑她:“来,乖,吃一口。”
“不吃。”
“不吃你别想亲我。”
方可言粘在在他怀里,使劲地揉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吃甜食?”
“小时候吃多了。”
“你妈妈拿糖水把你养大的?”
“差不多,我家是做糖水罐头的。”
“糖水罐头?真的还是假的啊,怎么这么巧?”方可言忽地坐直身子,睁大眼,一脸惊奇状。
“巧?你家也是做糖水罐头的?”
当然不是!
方可言家里是开杂货店,卖糖水罐头的。小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踩在小凳子上,偷货架上的糖水罐头吃。
但是她很不聪明,每次偷东西吃总会被她爸妈发现,为此没少挨她爸妈的打。后来写作文,写我的理想时,方可言就写道:
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开个罐头厂,天天做糖水罐头吃。我还要让我的小孩天天吃糖水罐头,过着幸福的生活……
方可言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听说比她高一级的班上有一个男生家里就是开罐头厂的。那时她春心大动,天天跑到二楼去找那个男生。等终于看到那个男生时,却失望的要死。
那个男生长得很胖,还流鼻涕,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地好几天都不换。
原来那个男孩的爸妈天天呆在工厂里做罐头,根本没时间管小孩子。
方可言做罐头的梦想这才告一段落,变成了做律师。
方可言问袁以尘:“你小时候胖吗?你小时候流鼻涕吗?”
袁以尘脸上冒黑线:“我到现在还是我们学校几项田径纪录保持者,怎么会胖?还有,我为什么要流鼻涕?”
真好,袁以尘小时候不是流鼻涕的胖男孩。
方可言抱住他开心地说:“我们以后的小孩可以天天吃罐头哎!”
袁以尘咬牙切齿地说:“我以后绝对不让我的小孩吃罐头。”
方可言特意跑到超市买了一罐袁以尘家出的糖水罐头来吃。
袁以尘小时候就是被这种味道折磨地死去活来吗?方可言想想就觉得好笑。
郑小姐就是在那天下午又一次踏进了方可言的中介所。
那时,中介所里所有员工都在外面做业务,只有方可言这个大老板一个人留在店里,一边吃糖水黄桃一边看小说。
“方小姐。”
方可言抬起头,看到郑小姐穿着一件珠灰色的长背心站在她面前,一头浓密的长卷发遮住她□的肩膀,神情冷漠,倨傲。
方可言对郑小姐的这桩生意兴趣不大,毕竟是做假行为,她一向很注意不让自己陷进法律陷阱之中。
她挽言谢绝了郑小姐。
郑小姐笑了一下,她在方可言对面坐下,翘起腿,不急不徐地说:“方小姐,我把房产证,土地证都带来了,试一下又何妨,毕竟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绝对不会少你佣金,现在买房抽佣多少?百分之一?我就给你这个价,怎么样?”
只是办个手续,跑跑腿而已,就有好几万的收入,诱惑似乎很大。
然而方可言还是笑着说:“这件事恐怕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是吗?可是我看了那么多中介所,你却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这样吧,我把房产证土地证都放在你这里,过几天我再听你的答复。”
郑小姐这种硬塞式的行为让方可言很是奇怪,她越发觉得这事里透着古怪,绝不能碰。她拿起那两本证书交给郑小姐说:“抱歉,这事我真是无能为力。”
郑小姐却坐在那里没有动,她看着方可言沉沉地说:“房产证我都已经放在你面前了,你为什么不打开来看一下。”
方可言愣了一下,很快打开房产证。当她的目光下移,看到下面的几行字时,忽然怔住了,脸色一片苍茫。
一刹那之间,她全身心的力量,思想全都抽干,只剩下茫然。
她抬头看向郑小姐。郑小姐脸上露出一种笑,那是像狐狸一样,谙于世故,狡黠又得意地笑。
她是故意的。方可言忽然明白。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现实如此冷酷,如同巨大的冰山撞击沉船,让她无法作出任何思考。
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袁以尘。
“我该怎么办?”
方可言把房产证扔在桌上,抬头看着她的三位朋友。眼里是一片虚无还有惊惶无措。
付梓辛打开房产证看了看说:“我看袁以尘不像是这种人,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妄下结论,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得是。”
“你们没看到过她的眼神,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可怕。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要到我面前戳穿这个假象,她知道我和袁以尘的关系,她要来破坏,她说他是她男朋友,不,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方可言语无伦次,痛苦地蒙住眼。
林薇薇说:“你知道她要搞破坏,那更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辞啊,她说袁以尘是她男朋友,可能吗?不可能,袁以尘事务所里的那帮人我都认识,你也认识,人人都说他这几年没交过女朋友。一个人两个人撒谎,不可能这么多人合伙起来撒谎吧,而且是你追他不是他追你,是吧,他一开始对你就没企图,骗你做什么?”
“可是那个郑小姐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袁以尘的房产证为什么会在她手里,他为什么要把房子转到她名下?”
“我看这个房产证上的袁以尘未必就是你的袁以尘。”付梓辛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方可言胡乱地揪着头发,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动,她的身子碰翻无数的椅子,桌子摇晃不已。
“我接了这生意,明天我就做合同,后天我就让他们过去签字。”方可言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林薇薇,目光异常冷毅:“薇薇你要帮我,后天你请假,冒充他老婆去签字。”
那几天,袁以尘出差在外,往常,他们总是会守着电话煲上几个小时,方可言吃饭时和他说话,走路时和他说话,睡觉时和他说话。
“你想我吗?”
“我想你。”
“有多想?”
“嗯,像吃饭一样,像睡觉一样,想你已经是我生理的正常反应。”
“吃饭睡觉生理反应?你真不浪漫!”方可言骂他,嘴上却咯咯咯地笑起来。
不到十二点,他们谁也舍不得挂掉电话。
可是今天,当袁以尘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时,方可言忽然觉得无比地心酸。
他怎么会骗她,她一直以为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骗她他也不会骗她。他知道她受过多深的伤,她怎么还能再承受一次。
袁以尘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可言,你在哭?”
“我没有。”
“不用瞒我,出了什么事?”
“我想你嘛。”她定了定神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后天是方可言定的去房产交易所签字的日子。
方可言的心一下子冷下来。
31.我没老婆
方可言每天吃一罐糖水罐头。
重庆森林里,金城武每天吃一罐五月一日过期的凤梨罐头。他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东西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罐头有保质期,爱情有没有保质期?
如果罐头过期了,爱情会不会过期?
可是他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
方可言一个人坐在餐桌边,风吹进来,,餐桌上雏菊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浅色的桌布上。
每一朵花在它开得最艳时开始凋零。
烟花在它最绚烂之际化成尘灰。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方可言捧着糖水罐头哭泣。
星期五的早晨,方可言和林薇薇准时出现在房产交易中心。
“如果过来的不是你的袁以尘,我是不是还要冒充他老婆签字?”林薇薇问方可言。
方可言没有回答,她低着头坐在那边发呆。
“可言?”林薇薇推了推她,却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天气并不冷,她也穿着长袖的衬衣。可是即使隔着衬衣,也依旧能感觉到方可言身上每个毛孔都直立起来。
林薇薇抱住她的肩膀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薇薇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不相信袁以尘就是郑小姐口中的袁以尘。
木质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嗒嗒声。
方可言猛地抬起头说:“那是郑小姐。”
郑小姐从楼梯上露出身子来,她今天身穿白色丝衬衣,烟灰色花苞裙。看上去娴静又淑雅,然而挡不住的是眉眼间的凌厉。
她上了楼梯,紧接着,那道长长的木楼梯上,响起了一阵闷闷的脚步声。
稳重,低沉,又有节奏,这个脚步声太过熟悉,方可言一辈子都不会听错。
他的头发露了出来,他的脸露了出来,他的身子露出来,他像这大街上的很多男人一样,他和以往的任何时刻一样,一丝苟地穿着他的西服衬衫。
这西服只有穿在他身上才是好看的,他脱下西装垂在手上的样子最潇洒,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子的样子最性感。他每次扯领带的样子总是能把方可言迷得神魂颠倒。
方可言喜欢他挽起袖子洗碗的样子,他胳膊上深棕色的肌肉结实又有力,他的腹部的腹肌是那么迷人。他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瞬间就能将她的魂魄吸走,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时,她愿意化成一滩水,融化在他的怀里。
可是这一切,在袁以尘走上那条长长的木质楼梯时,立刻分崩离析。一切都是虚幻。她人为建立起来的美好假象剌拉拉倒塌在眼前。
袁以尘看到了方可言,他的脚步猛地停下来,他的身子似乎也在一瞬间僵住,他就定定地站在那边看着她。
窗口里的那个办事人员使劲地在叫:“方可言,方可言!轮到你们了,好了没有!快点!”
袁以尘脸上闪过数种复杂的神情,意外,惊骇,愤怒。他快速瞟了郑小姐一眼,郑小姐已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悠闲地翘起腿。
他很快冷静下来,走到方可言面前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办个手续。”他说得云淡风清。
“办什么手续?”
袁以尘伸手揉揉自己的鼻子,他心烦意乱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有他的动作会出卖他。
他顿了一下说:“可言,有些事我找个时间慢慢和你说?”
“不必了。”方可言拉过林薇薇,冷冷地说:“你不就是要办过户手续吗?你看,我把你老婆都找过来了,你老婆叫丁蔷是不是?丁蔷哦,丁蔷!”
“郑意雯!”袁以尘忽然气极败坏,朝着郑小姐大吼。
“你不用吼这么大声!”方可言瞪着他说:“你还是和你老婆一起把名字签了吧,早点把你的房子转到你女朋友名下,好了了一章心事。”
“女朋友?你说谁是我女朋友?方可言,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他气坏了,被郑意雯,被方可言,更多的是被自己。
他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今天这个局面都底是谁造成的?他本想好好和方可言说话,可是话一出口,却夹杂着无数的火炮。
“你没资格对我吼。”方可言口无遮拦地冲他嚷:“你这个已婚老男人!”
“方可言!”袁以尘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是谁跟你说我有老婆?别人说我有老婆,你就认定我有老婆?你有没有来问过我一声?”
“那么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结过婚?”
袁以尘不说话。
“你真的结过婚是不是?”方可言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尽管怀疑,尽管愤怒,她的心里终究还留着一份奢望,她奢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郑意雯在造谣生事,她奢望事情的背后是另有隐情。
可是,袁以尘还是说了出来,他说得很克制:
“是,我在法律上确实和别人有婚姻关系。”
方可言一巴掌打了下去,她越过袁以尘冲下楼梯。
她那么相信他,她从没想过要去调查他的一丁点**,可是他骗他,他居然这么骗她。他们都骗她,他身边所有人都合起伙来骗她。
姚姐,任情,他事务所里的所有人,他们都跟着他来骗她。不,也许是连他们都被他给骗了。
他隐瞒得可真好,他居然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猥琐男人一样,一边口口声声地指责她不信任她,一边在背地里做着如此卑鄙下流无耻恶心人神共愤天诛地灭的事情。
林薇薇骇地说不出话来。
丁意雯优哉游哉地坐在旁边修指甲,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着,她太开心了!
袁以尘看了她一眼,冷哼说:“丁意雯,算我又上了你一次当。这个房产证的名字我看你也别想改了。”
“改不改名字对我来说无所谓。”丁意雯侧过身子瞧着他说:“房子我住着,房产证在我手中,购房合同上也是我的名字。就算房产证上写着你的名字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是为又有一个女人认清你的真面目而开心。”
“我说呢,七八年没见面,怎么忽然又想起这档子事来。真是劳烦你这么多年一直挂念着我。”袁以尘转身追下楼梯,丁意雯在他背后大声喊:“替我问丁蔷的好!祝贺她嫁了一个好老公。”
房产交易局一个大楼就占据了一整个山头,背靠山壁,前面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花园,栽满了很多新移植过来的小树苗。
这几天,天天下雨,花园总是湿漉漉,一簇簇的矮树丛的叶片上都缀满了水滴,地上是金盏花,七色堇,矮牵牛,还有一年到头花开不败的杜鹃花。高大的花树只有山茶花,满地是大朵大朵**的花朵。
袁以尘追上前,在一株茶花树旁抓住方可言的手:“可言,你听我解释。”
方可言甩开他的手:“袁以尘,我恨你,你把我当傻子耍。你天天跟任情混在一起,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要胡诌,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么事情是怎么样?你有老婆是假的?你跑过来把你房子过户到那个女人头上也是假的?你告诉我,我看到的都是假像,是不是连你这个人也是假的?”
“那套房子本来就是她的!”袁以尘深吸了一口气,强按下心头的烦燥,耐心解释:“那都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房价还不高,我和她手上有点闲钱便开始买房,几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后来我们两个分手,那套房子归了她,因为一直没碰面,所以也一直没办过户手续。我也是前天才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想改名字。我不觉得今天我来签个名有什么错。”
“你是没有错,你有老婆还和我谈恋爱,你也是对的!”
“我再和你说一次,我没有老婆!”袁以尘愠怒:“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话里的意思,我只是在法律上结过婚而已。”
“结过婚而已!”方可言盯着袁以尘说:“当初我们跟踪王先生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结婚前,觉得所有的女人都不适合自己,结婚后,觉得所有的女人都适合自己。你是不是在王先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能一眼看出他是已婚男人这个事来?”
袁以尘气恼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方可言,你不要拿我跟他相提并论!”
“呵,你倒是自视甚高啊,你和他有什么区别。袁以尘,我告诉你,自从你对我说过那句话之后,我一直对自己说: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一个已婚男人牵扯不清。”
她像斗鸡一样浑身汗毛直竖地瞪着他。
她总是这么冲动,袁以尘忍不住伸手想抚平她一身的毛燥。方可言却身子一闪避开他:“不要碰我。“
过了很久很久,时间仿佛停滞又仿佛转瞬即逝,眨眼之间,厚厚的云层遮住所有光线,有霞光想从云层中透出来,却挣脱不出。
抑郁,困顿,无路可走。
“可言,我很抱歉,我事先没有和你说清楚。”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不会这么缠着你。”方可言双手蒙住脸哭泣。
“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我知道你在这方面看得比一般人都重,本想等事情解决之后,再告诉你。我怕伤害你,可是又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所谓的等事情解决是什么意思?”
“解除婚姻关系。”
“你是说离婚?”
方可言从没想到她的感情,她的婚姻,需要靠另一个人的离婚来成全。这算什么?她平白无故成了别人婚姻的破坏者,她平白无故担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不需要这种感情,如果她的爱情需要靠她的尊严与清白来换取,她不接受。
方可言推开袁以尘
方可言把屋里所有袁以尘的东西统统扔出门外,他过来时,她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从阳台上扔下去,他的衬衫像花朵一样盛开,在空中翩然起舞。
袁以尘打电话过来。
她只说一句话:“我恨你。”
“你为什么这么偏执,你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
“因为我不能接受我的枕边人是个已婚老男人!你去跟你老婆睡在一起吧!”
袁以尘发怒:“你不要老婆老婆地叫,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没有老婆!”
方可言砰地挂掉电话。
方可言白天拼命清理他的东西,当夜幕降临时,她简直要崩溃。
她不敢头脑清醒地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到处都残留着袁以尘的气息。枕头上还保留着他脑袋的形状,他喜欢赤身**趴着睡在床上,他浓密的黑发还有他健康的肤色和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这样痴痴地望着他发呆,就好像他喜欢把她放在黑床单上,静静欣赏她美丽的**一样。
还有这地毯,这个地毯每个角落都曾留下过他们欢爱的气息,地毯上曾经躺过他们无数的内衣,她千辛万苦挑选的内衣总是被他随便一扯就扔在地上。他的四角短裤,她的性感内衣纠缠在一起。
还有淋浴房,厨房,窗帘,她想起他和她裹在厚厚的窗帘里面,忘乎所以地接吻。曾经那样疯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不不,方可言咬着自己的手指,她不能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她会崩溃,她会发疯,她会自杀。
林薇薇在家安胎。她打电话给王幼圆,王幼圆正在和她男朋友亲热。她该找谁。
这时,电话响起来,是付梓辛。
32.三人行
方可言出门去找付梓辛。
付梓辛心情不好,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
他说:“我和安琪分手了。”
“啊?”
方可言本想找付梓辛树洞一下,狠狠发泄发泄心中郁积的痛苦,结果——
她反而成了别人树洞的对象!
付梓辛喝得醉醺醺地说:“可言,我知道你受了伤,可是你哪有我伤。至少袁以尘他爱你。”
“他不爱我,他爱我就不会欺骗我!”方可言没有喝酒,她叫了一杯碳酸饮料使劲猛灌,喝得肚里直打嗝。
付梓辛则使劲地灌啤酒:“她和我分手跟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有老婆,他不但有老婆还有很多情妇,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有钱,他送得起房子送得起车,而我,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方可言打着嗝说:“他没送过我房子没送过我车,可是他也有老婆!”
“让他们滚吧!”
“对,去死吧!”
方可言豪迈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掷,掷完却伏在案上哭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来祸害我们?”方可言闷声闷气地说。
“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祸害?”付梓辛声音恍惚。
付梓辛醉醺醺转过身,看到伏在一边哭泣的方可言。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力,她一直表现地那么强悍,好像不需要任何男人的保护。
其实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付梓辛的手不由地按到她肩上:“可言!”
方可言抬起头,看到他深深地望着她:“我一直站在你身边,而你总是看不到我。”
方可言愣住,她知道他一直存着这份心思,但是她不知道他到现在都没有忘掉。
“以前你的身边一直有安琪。”她说。
“现在我们身边都没有了别人……”
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当初她曾经拒绝了他,现在尘归尘,土归土,繁华散尽,只剩一拘细沙。
她是否会收回当初的那句话。
他目光湛湛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没有一丝醉意。
方可言有点尴尬地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是,最好的朋友,从高二一直到现在。”付梓辛嘴里苦涩,又叫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他洒脱地拍拍她的头说:“可言,没啥好难过,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袁以尘更好的男人。”
“你也是,会有一个比我和安琪好上一百倍的女孩来爱你。”
两人互相对视着咧嘴笑。
后来,方可言捅捅付梓辛的腰说:“唉,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高中生时那些男生都很讨厌我哎。”
她记得读高中时,她天天和班里的男生吵架打架。
付梓辛说:“你听他们胡说,他们对你是又爱又恨。”
“是吗?”
“男生只要多瞧你一眼,你就和他们吵架,其实你凶巴巴的样子挺可爱的,他们很多时候是故意招惹你。”
“他们老是偷看我的胸!”
“那个年纪的男生都这样嘛!”
“可是我很惨,他们害我一直很自卑。害得我进大学后,一碰到对我好的男人就失去判断力,别人给我一点小恩惠,我就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方可言想起瞿成杰,还是一肚子的气,如果没有瞿成杰,就不会有后来的袁以尘,如果没有袁以尘,她就不会如此伤心难过。
方可言索性把气撒在了高中同学身上,全是那帮混蛋男生害的!
付梓辛深情款款地说:“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付梓辛多好,长得帅,工作不错,家里不算穷也不算富,读书工作一帆风顺,没啥阴暗心理,虽然现在没啥存款,但是敢打敢拼,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前途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根知底,她知道他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他骗不了她。
可是她不爱他。
多么可悲,她一直在不停地遇上贱男,爱上贱男。付梓辛一直在她身边,她却不爱他。爱情就是这么让人无法理喻。
爱情是自由的吗?
不,爱情是最不自由的,你根本没法凭着理智去思考。
丁意雯搅乱一池春水后,拍拍屁股走人,临走前又来找方可言。
“你想想听听我和袁以尘的事吗?”丁意雯坐在她面前,燃起一支烟。
“我对他的事没有任何兴趣。”方可言起身整理店里的东西,作出逐客的意思。
丁意雯说:“我每次来,你都在店里,你这中介所的生意不太好啊!”
呵,这可惹到方可言了,她把手中东西往桌上一掷,冷冷说:“我生意好不好不劳你挂念!”
丁意雯笑:“你说话语气和他挺像的嘛,当年我和他在一起时,受他影响挺大的,其实他受我影响也挺大的。唉,当初我以为我和他很快就能结婚,可惜……我们中间一直隔着个丁蔷,我和他恋爱几年,丁蔷一直纠缠不清,阴魂不散。”
方可言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丁蔷是你们中间的第三者。”
“我不知道她算不算第三者,反正那个时候,丁蔷和他走得近,丁蔷和很多男生都走得近,自诩为他们的好妹妹,好哥们。一有什么事就找他,一失恋就打电话向他哭泣,有时候深更半夜和她男朋友吵架,闹自杀,大冬天的硬是把他叫出去。为了她,我们天天吵架,他却说我无理取闹,说他只把丁蔷当朋友看。最后我忍无可忍终于和他分手,可是结果呢?”
丁意雯冷笑了一声说:“我一和他分手,他马上就和丁蔷结婚!这口气我一辈子都咽不下去。方可言,你还年轻,没有太多的经验,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男人的话千万不能信,尤其是袁以尘这种男人,他会编造无数谎言来塑造他的好男人形象,然后把责任全推到女人头上!你可千万把持住,别相信他的鬼话。”
方可言被丁意雯唬得一怔一怔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结果丁意雯前脚刚走,她后脚马上又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喂,这里是可言中介所。”方可言接起电话,先是自报家门。
“我是丁蔷。”那边传来一个温柔娇弱的女人的声音。
丁蔷!袁以尘的老婆。方可言猛地坐直了身子。
“方小姐,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如何?”丁蔷说话时很有礼貌。
丁蔷和方可言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那个丁蔷,照丁意雯的说法,应该和袁以尘差不多大,三十左右的人了吧,可是看上去比袁以尘和丁意雯都年轻地多,像十八岁的小姑娘。
娇小玲珑的个子,小小的瓜子脸,灵气十足的双眸。二十五岁不到的方可言,看上去反而像她的姐姐。长相成熟果然是一件很悲催的事。
丁蔷脸上带着一种少女般忧郁又淡定的笑容,她语气淡淡地说:“方小姐,你知不知道以尘他打算和我离婚。”
方可言一时怔住。
没想到一开场便是这样一个重磅炸弹。没想到她居然陷入这种大老婆找第三者对峙的场面中。
可是她又不是第三者,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方可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这事和我无关。”
“他是为了你才想到离婚这事。”
“我已经和他分手。你们离婚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我。”方可言作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来。
丁蔷眉毛微微蹙了一下,眉宇之间现出一种烟锁重笼,楚楚动人的气质。
方可言一时看得呆了,她真得很有琼瑶笔下女主角的气质,在她面前,仿佛任何女人都会变成老巫婆。
丁蔷声音很轻柔很平静:“我和他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什么要求,唯一的愿望就是不离婚。我知道他爱你,我也知道你爱他,我绝对不会来干扰你们的生活,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和平相处?”
方可言终于装不下去,她无法淡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部剧烈地起伏:“丁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小姐,你不要觉得我的话不中听,对我们三个来说,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方可言冷笑,她的身子重重地倒在椅子上:“这样的生活你愿意过你们自己去过吧,我不参与。你千万别把我算进去。两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想想就觉得恶心!”
“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在法律上,我和他是夫妻,在现实中,你们才是一对真夫妻。生活中我不会和你们两个有任何交集。你们可以像其它任何夫妻一样结婚生子,除了没有一张结婚证!”
“这样的婚姻你要来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需要那一纸婚书。”丁蔷继续用她那轻柔又平静的声音说话,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变化。
方可言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女人看上去是如此地可怕,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思想?
袁以尘和丁蔷的婚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方可言猛地站起来,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泥潭之中,她盯着丁蔷说:“我和袁以尘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非常地爱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我和他在一起?”
“因为只有你同意我的提议,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才有可能放弃离婚的打算!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离婚的,如果他一定要起诉,闹到法庭上,对他也没好处,现在会计事务所竞争激烈,他的个人声誉也是很重要的。”
方可言简直气晕了:“随便你们怎么闹,我只说一句,我不会和已婚男人扯上关系,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丁蔷说:“你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为他放弃你的原则,难道原则有那么重要!”
“难道因为爱情,就可以放弃所有的底线和原则?”
方可言觉得丁蔷这个人简直就是无法理喻,气极败坏,挥袖走人。临走之前,她问丁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
“是,自从你开始追求他,或者说,自从你们认识,你还没开始追求他,他就步步紧逼,逼我离婚。”
“你连我追求他都知道?”
“这是任情告诉我的。”
原来任情什么都知道,方可言倒吸一口冷气。
33.洗澡
方可言气坏了!
无论她说多么狠的话,丁蔷都刀枪不入,那种淡定的样子真是让她有气无处发。
她挥拳使劲在棉被上乱砸:神哪,快来救救我吧,为什么人人都来刺激我!
晚上,方可言拉付梓辛去酒吧发泄。
酒吧里音乐嘈杂,灯光昏暗,方可言叫了一大杯啤酒,她一喝酒就醉,喝醉后,她拍着桌子和付梓辛说话:“老付,你说那女人是不是变态,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不结婚?她这不是让我做他情妇吗,情妇哎,你看看我,我像是做人情妇的样子吗?情妇!啊啊啊,我想起来就要发疯!”
付梓辛很理智地想了想说:“你说她和袁以尘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方可言把一杯的啤酒咕噜噜全都灌下肚后,摇头晃脑地说:“你帮我看着点,替我找个男人!”
“你说什么?”付梓辛不敢置信地看方可言。
“我是说你替我看着点,我要去勾引男人!我要气死他!”
方可言推开付梓辛,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袁以尘和任情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借酒浇愁。
任情像个老妈子一样,在一边不停唠叨:“你悠着点喝,这酒很贵,这么好的酒就被你这么浪费,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漂亮女人哪里没有,脾气那么坏的一个女人趁早把她踢开……”
“任情!”袁以尘忽然厉声打断他:“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她的评价!”
“好好,我不说她行吧。我们来说说别的。”任情说:“你还记得三子吗?”
“三子现在可是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怎么,他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上?”
“我是看到现在三子这么风光,又想起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吧,当年他被夜总会的一个小姐给迷得死去活来,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断绝一切经济来源搬出去和那女的同居。后来怎么着?那个女的见他没钱,跟别的男人跑了,要不是三子他家保镖一直暗地跟踪着他,他早就吃安眠药死掉了。我就是想跟你说啊,女人,那都是没有心的,别看她们表面上装得温温顺顺,翻脸不认人的第一个是她们。女人这东西,玩玩可以,千万当不得真。”
袁以尘冷冷道:“三子那是识人不带眼。”
“你忘了丁意雯了?”
“她的苦头我已经吃得足够。”
“我看你还没吃够,方可言和丁意雯有什么区别?一开始追求你时多热情,一听说你有老婆,立马把你蹬开,这算什么?这女人也太功利了吧,一看没有结婚的机会就甩人!唉,袁以尘,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袁以尘没有听到任情所说的话,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面一对男女,手中的那只酒杯砰地破烈。
淡黄色的酒液溅上他的衬衣。
任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迷离的灯光下,一个女人妖妖娆娆地靠在男人肩头,任情的目光随着男人的手从女人的肩头缓缓地移到女人的腰上,好一个小蛮腰,任情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只手,把那只小腰精好好地掐在手心……
袁以尘忽然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任情这才回过神来,靠,那只小腰精不就是方可言!
袁以尘抓住那只想从衬衣底下钻进去的手,猛地扭转过来。那人扭过头大叫:“你是谁!”袁以尘一拳挥过去打在他的鼻梁上!
“嗷!”男人嚎叫起来,酒吧瞬间大乱,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给他们留出一方空地。方可言吓出一身冷汗,她看到地上的男人满脸鲜血,血越来越多。
她的脑子清醒过来。
袁以尘打人了,方可言心想:完蛋了,袁以尘把人打伤了,那可怎么办。
她的手紧紧抓住袁以尘的衣服。
袁以尘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们走。”
“去哪?”
袁以尘没有回答,他拉着方可言直接走出酒吧。任情过来替他周旋,而袁以尘拉着方可言走出酒吧,跳上一辆计程车。
方可言的脑子尚处于半醒半醉状态中,直到计程车急驶,夏初的风急速地吹过来,她的身体这才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
她发现袁以尘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生疼生疼。疼得全身的感觉只停留在手腕那一处。
街景很陌生。
方可言说:“我们去哪里?”
袁以尘不说话。
方可言又说:“我好痛。”
袁以尘却加重了手上力道,方可言气得俯下身,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车子停地一幢公寓楼前,袁以尘将她拉下车,拖进电梯。那样粗鲁,完全不顾她的感受,方可言气得双脚乱踢,脱下高跟鞋去敲他的脑袋,袁以尘夺过她的高跟鞋扔在一边。
“你发什么神经!”她冲着他吼!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他暴怒,额上青筋跳起:“看看你今天像什么样子!”
“我去酒吧喝酒不行啊,你在那边干什么,你又在那泡女人是不是,你有老婆还在那边泡女人,你能泡女人我当然也能泡男人……”
方可言口无遮拦,一门心思地只想刺激袁以尘,气死他气死他,最好把他气得别别跳!
袁以尘看着她那张饱满的嘴唇说个不停,这张嘴辱不是用来说这些话的,像这样糯糯的声音,他们本来应该依偎在一起,互相说着情话。
他忽然压住她的双手,低下头狠狠地吻她。
他吻得狠毒又凶猛,一股血腥之气在他们口舌之间漫延,这个混蛋,她要咬掉他的舌头,咬死他!可是她的嘴才刚一张开,他的舌头立刻攻池掠地,方可言的身体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瘫软在他怀里。
她从来就没能抗拒他。
他们是怎么从电梯出来,走进他的家门的?
方可言只记得自己赤脚贴在冰凉的瓷砖上,直到那小小一寸地方贴得火热。她踮起脚尖,身子忽然凌空而起,被他抱在手上。
他抱着她踢开公寓门,直接走进浴室。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方可言看清身处的环境,大叫起来。
他把她扔在浴缸里,打开花洒。
“冲掉你身上的那些臭味。”她身上满是烟酒味,还有……袁以尘想起那只男人的手,一股无名火起,用手试了试温度,直接冲她的头发。
水流瞬间把她全身淋个湿透,她那件水绿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露出里面浅绿色的内衣。
方可言被淋得直打喷嚏:“哈啾,很烫啊,烫死人了!”
“把衣服脱了!”
“什么?你想干什么?”方可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胸。
袁以尘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全身上下他哪处没见过,方可言的浴室那么小,在那间小小的浴室里,在水气氤氲中,他们无数次耳鬃厮磨。
她现在居然作出这种动作!
手中的花洒扔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慢慢漫过她的脚踝,漫过她的小腿。
你什么意思?他瞪着她。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可不是什么亲蜜的男女朋友。她也瞪着他。
水慢慢地沿着她的腿肚子爬上来,终于还是袁以尘先开口,他平静地说:“坐下来,我帮你洗头。”
“谁要你帮我洗头!”
“不要动!”他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头发。
他的手仿佛带有魔法,催人入眠,方可言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坐下来,坐在浴缸边上,温润的水包裹住她的身体。
他的手温柔地按摩在她的头皮上,细心地将她的泡沫冲去,她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他的手滑下来,滑到她的身体上。
他俯下身来吻她。花洒从他手上掉下来,浮在水面上,漫无目地向空中喷洒着。
他的衣服淋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异常难受。他脱去衣服,摘下手表放在盥洗台上,跨进浴缸,低下头继续吻她。
他让她坐在他身上,关上花洒吻她的身体,当他吻她的嘴时,方可言眼中湿漉漉地,别过头去。
“不要拒绝我。”他转过她的脸来,看她的眼睛。
即使如此亲密,她还是不能接受她。
“我说过我不想和已婚男人有瓜葛,你让我回去吧。”
“可言,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和她结婚。这场婚姻只是一纸协议,我所做的不过是和丁蔷一起到民政局签了一个字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记不起来自己还有婚姻关系在。”
“你骗谁啊,好端端地干嘛要弄个协议婚姻,你们两个吃饱饭没事干撑得慌!”
“是丁蔷需要,她当时急需要一张结婚证书,可是她当时的男朋友不肯和她结婚,她走投无路,没有办法才想到假结婚上头来,我不过是帮她一个忙。”
方可言一听更火:“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对她这么好,居然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帮她的忙,怪不得丁意雯要怀疑你们两个,要和你分手!”
袁以尘听到丁意雯这个名字就火大:“她后来又去找过你?”
“对,她说你还没和她分手就和丁蔷勾勾搭搭,纠缠不清!”
“胡扯!”
“她说你肯定会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她头上。”
袁以尘冷哼一声:“这个她还真说对了,要不是因为她如此绝情,我还真不会答应丁蔷的鬼主意。”
“什么意思?”
34.他不会和你结婚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花花公子。
让任情天天呆在家里,做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好老公,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折磨。让袁以尘去做浪荡子也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年少轻狂时,很多人都有过冲动的时刻。袁以尘受了伤,就立志要做个花花公子,游戏人间。
但他对郑意雯的爱恨消失之后,很快便发现自己做出的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他不是个多情的人,虽然大家都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但是和自己不爱的女人在一起,让他觉得很是痛苦。
每次和女朋友分手,女孩子哭哭闹闹,更加让他受折磨。
越是痛苦越是堕落,越是堕越是混乱,越是混乱越是痛苦。周而复始。
有很多女孩子愿意靠近他:
“袁以尘,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
“是吗?”
“我觉得你很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沧桑感。”
“有时候男人的沧桑只是博取女人好感的障眼法。”
“不管是不是障眼法,我都很喜欢。”女孩子把头枕在他臂上。
他比任情招女孩子喜欢,自动投怀送抱的女孩子有很多,他一开始也是来者不拒,沉溺与**之中也是好的,至**可以逃避现实,让人忘掉很多烦心事。
这样没头没脑地过了几年浪荡日子。终于忍受不了,不想再折磨自己。
做花花公子?他还是没那个的命啊。
对任情来说,两年没交女朋友是禁欲。对袁以尘来说却是一种解脱。脱离了污七八糟的生活,每天都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爱情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很清新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爱情什么时候会出现。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他会出现在方可言面前。
或者说,他没想到,方可言会以那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袁以尘的头搁在方可言的肩膀上,轻声长叹,那一丝温热的气息只留在她的颈窝:“不要走,留下来。”
方可言说:“我要回去。”
他们的四肢还交缠在一起,他的手贴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那么灼热,热得她不得不挺起胸膛,紧紧贴在他的胸部。
可是话说得太多,水冷了,激情似乎也冷了下来,方可言又打了个喷嚏:“好冷哪!”
袁以尘连忙拿过浴巾给她擦身体。方可言扯过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她才不让他看自己的**。
袁以尘笑:“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湿漉漉地从水中站起来,跨出浴缸,地上落下一串水珠。
他**的身体高大又健美,看一次让人脸红一次,方可言以前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而这一次,她闭起眼大叫:“我也不会看你的!”
即使曾经再亲密,可是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裸袒相待?
即使他们只是假结婚,可是他们结过婚就是结过婚。这是永远不能更改的事实。
方可言在袁以尘房里东翻西找,把他的衣柜翻得乱七八糟,还好还好,他房里没有女人的东西,哼,算他谎话说得还不算多。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丁蔷说她不会和你离婚,在你离婚之前,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袁以尘看着她说:“你一点都不肯妥协?”
“你们的婚姻就是一个臭泥潭,你自己都挣脱不出来,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
“我会尽快解决。”
“那么等你解决了再来找我吧!”
“你还爱我吗?”袁以尘问她。
“我爱你。”方可言说。
可是我更爱我自己。她在心里说。
因为爱你,我才愿意跟着你到你家里,因为爱自己,所以我要回去。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没有任何法律保障的关系中。
袁以尘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手像以前任何时刻一样,那么温柔又有力,这也许是最后的温存了,她实在是害怕,害怕这样暧昧不清,没有前途的关系。
你能懂得我的恐惧吗?你知道女人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不安全不稳定的感觉吗?她抬起头望向他。
我明白。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身后,搂住她的腰深深地吻她。
他明白,一切是他太自私,是他的自私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方可言穿着袁以尘的大球鞋,穿着他的大衬衫大风衣,大步从他的公寓楼走出来。回头看,看到他的阳台亮着灯,他穿着一件黑色晨衣站在那边看她,他依然是那么的帅,高大健美的身躯,宽宽的肩膀,眉宇间的愁绪让他更添一份男性沧桑美。
别了,袁以尘!方可言倒退着看他,终于毅然决绝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再见了,袁以尘,婚姻不是儿戏,婚姻神圣不可侵犯。这个世上没有假结婚,当你以玩笑的心态对待它时,它也会以玩笑的心态对待你,你早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后果。
丁家,丁蔷一个坐在桌边吃饭,冷冷清清,门铃响起来,她飞奔过去开门,打开门却是袁以尘。
丁蔷脸上的神采飞扬立刻黯淡下来,她嘴角动了动说:“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袁以尘进门,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到一边,外面雨下得很大,他的鞋尖上都在淌着水,裤角都湿了。
换了鞋子走进餐厅,看到餐桌上只有一菜一汤,一副碗筷。
“你一个人?”他问她。
“当然是我一个人,我又没丈夫小孩,谁陪我。”
“丁蔷,你年纪也不小了……”
“袁以尘,你什么时候跟个老头子一样,教训起人来了?”
“你知道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些什么。”
丁蔷当然明白,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等我吃完饭再说。”
小小的会客室,窗帘紧闭,一盏落地灯开着,昏昏地照在老式单人沙发上,沙发罩洗得都快发白了,本来暗红色的格子条纹只剩下一点淡红的影子。丁蔷坐在沙发上,双手搁在同一边扶手,她那少女一般的身子有一种戒备的紧张。
袁以尘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身子前倾,双手搁在膝上慢悠悠地说:“小蔷,我想结婚了。”
“天!”丁蔷闭上眼,发出一声哀叹:“当初是你说你这辈子不会再恋爱,你说你不会再有结婚生子的打算。我一直以为会是我先提离婚。”
“我也以为会由你先提离婚。可是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不会知道他三十岁时想干什么。我也没想到我还会爱上一个女人,我现在只想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那你有没有替我想想,我该怎么办?”丁蔷双手绞在一起,眼泪没来由地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你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再提离婚吗,现在是我提干非常关键的时期,你知道我们单位明争暗斗有多厉害,别人都在等着抓我的把柄,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这个时候我不能出任何纰漏,让人看笑话。还有我爸爸,你知道我爸爸身体一直不好,他一直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你不能这样伤他的心。”
袁以尘脸上隐隐露出怒气:“离婚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事,它不会成为你职场上的绊脚石。还有你爸爸,你爸爸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就是因为他的漠不关心,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不关心你,你得自己关心自己,这个婚姻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你不明白。”丁蔷在小小的会客室不停地走来走去,最后她靠大书桌前,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有无数的烟波笼罩:“你是男人,离婚对你来说无所谓,像你这样,事业有成,无论离婚多少次,都有无数的女人争着抢着想要嫁你。可是这个社会对女人很不公平,人们看待离婚男人和离婚女人的眼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婚,你已经三十岁了,再拖下去你的年纪会更大……”
丁蔷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不肯离婚,只是,你知道我这个太要面子,我不想带着离婚女人这个名号过日子,我受不了别人的目光。你再等我几个月好吗,过段时间也许我就要结婚了,到时我马上和你离婚。”
袁以尘忽地站起来,他的目光犹如黑夜里的一簇火光,闪着灼眼的怒意:“你还在等他?”
丁蔷默然。
袁以尘气急败坏,手握成拳恨不得一拳砸在桌上:“丁蔷,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已经为那家伙浪费了十年时间,这十年来,他除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还给了你什么。你怎么就不能替自己想想。过几个月就和你结婚?这话我已经听了七年了!”
丁蔷觉得有点冷,她抱紧了自己的身子:“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的事我根本就不想管。问题是现在牵扯到了我。”袁以尘一股气无处发泄,气得在小会客室来回踱步,走到丁蔷面前,他低下头盯着她说:“离开他。”
“不……”
“七年前,他不肯跟你结婚,现在,他有老婆有孩子,更加不可能离婚来娶你。”
“他说他爱我。”
“他不爱你。他对你说的话,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对你说出来。”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女人的第六感最灵敏,我分得清男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
“我爱你。”
丁蔷猛地抬头,她看到袁以尘微微低头,深深地看她,那目光犹如月夜清辉,柔软地洒在她身上,犹如情人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每一个毛孔。丁蔷刹那间失神。
袁以尘闭上眼说:“对男人来说,这是最容易说出来的三个字。我对很多女人说过这句话,可是只有对两个女人说这句话时,我才是真心的,其中一个背叛了我,而另外一个,我不想失去她。丁蔷,这回不管你同不同意离婚,我离定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丁蔷双手无力地撑住桌子。
方可言说得对,当你视婚姻为玩笑,婚姻也必将视你为玩笑
丁蔷解脱不了,他也解脱不了。当年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袁以尘打开雨伞走进雨中,倾盆大雨倾刻间将他围在小小的伞中。
35.好帅的男人
方可言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乐观的人。
林薇薇听说她和袁以尘分手的事后,打电话给她:“怎么这么轻易就分手,也许你以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方可言笑嘻嘻地说:“如果袁以尘离婚后,再来追求我,我还是愿意接受他的。”
“如果他离不了婚呢?”
方可言愣住。
“时间能淡泊一切,如果他离婚后身边又有了别的女孩呢,你不难受吗?你那么爱他。”
方可言呆呆地愣在那边,她从没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从此错开,再也不相聚?她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她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她从没想过要做一个独身女人,即使受过再多的伤,她也依然渴望着爱情和婚姻。男人,男人总归是有的。也许她再也碰不到比袁以尘更好的男人了,那又怎么样,她不需要太优秀的男人,男人只要清清白白就好。
没有污七八糟的过去。
没有离异史。
谈过几次恋爱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和前女友断得一干二净。不会有妖蛾子跑出来闹事。
这样的男人总归是有的。
这些条件袁以尘一个都不具备。
可是,方可言一想到也许就要和他相忘于江湖,忽然觉得钻心地痛,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那一方空白,再也无法修补。
五六月的日子,杨梅上市,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到处都是红红的杨梅渍,每天早上,总有很多杨梅贩子挑着杨梅从门口路过,方可言买了一大篮子坐在那边吃。
一个早上吃完一篮子的杨梅,到中午,牙齿酸得连豆腐都咬不下。
她吃饭吃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小芸问她:“可言,你怎么了?”
“我难受,牙酸。”
其实是心酸。
那一段日子,方可言天天像只大熊猫一样,滚来滚去,不是在吃饭中就是在睡觉中,虽然人在中介所,脑子不知在哪神游。
一天中午,方可言又赖在中介所里懒得出去,姚姐过来了。
姚姐可是中介所的一大客户。方可言一见她,马上打起精神,笑着和她打招呼:“姚姐,快坐快坐,又有房子要卖掉哪!”
姚姐脸上却没笑,她一脸正色地说:“可言,我想和你谈谈以尘的事。”
哦。方可言收起笑容,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
她差点忘了,姚姐的老公是袁以尘的合伙人。
姚姐坐下来好声好气地和方可言说话:“可言,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怪我,当初是我要撮和你和以尘两个人,却没把他的情况跟你说清楚,这是我的疏忽。其实他们两个是假结婚,这事我们都知道,你真的别怪她,谁也没把他们当夫妻看,他自然也是没把这事当一回事,想不起来是正常的……”
“他们假结婚的事我已经知道。”方可言打断姚姐的话。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硬逼着以尘离婚?他离不离婚对你们的关系又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什么叫我逼他离婚?”方可言莫明其妙,他们这种情况,难道不该离婚吗?
姚姐说:“他已经一纸诉状递到了法院,丁蔷哭得都快崩溃,丁蔷她是个可怜人哪,从小就没了妈,继母对她不好,老爸不管她,谈恋爱遇人不淑,偏偏她又死心塌地。弄到现在连个家都没有,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事业,现在是她提干的关键时刻,要是在这节骨眼闹出离婚官司,这对她影响有多大!在那种行政单位里,一点小把柄被人抓住都是不得了的。”
方可言忽然明白:“你要我去劝袁以尘,叫他不要离婚?”
“他现在只肯听你的劝?”
“难道你们真的觉得他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是没有关系的吗?你只考虑到丁蔷,有没有替他想过?你真的觉得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就行了?我会因为他的已婚离开他,别的女人也会因为他的已婚身份离开他,户口本上只有已婚两个字,没有假结婚三个字!”
姚姐不禁动怒:“方可言,你怎么这么认死理呢!丁蔷她又不是不肯离婚,只不过是等她迈过这道坎,你就不能将就一段日子。”
“将就?我什么事情都能将就,但这事我将就不了。我实说吧,我现在没有和他在一起,他离不离婚和我无关,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离婚的自由。”
“方可言,你……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地油盐不进,唉!”
姚姐做说客失败,气得拂袖而去。
而方可言,她的头重重地垂下来,无力地揉着自己的脖子。
到了晚上,任情又打电话过来做说客。
方可言直截了道地说:“任情,如果你是想说袁以尘离婚的事,不必再说了。”
“方可言,你真钻牛角尖,这个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除了好人就是坏人,除了未婚就是已婚。法律,法律就是一切准则吗?咱们中国人讲的是人情。”
“我很有人情味,我到现在都没挂你电话!”
“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一板一眼,早知道,我绝不会帮你去追以尘,我真是害了他!”
方可言终于火大,气汹汹地在电话吼他:“任情,袁以尘就是被你这种朋友给害惨的,有你在旁边挑唆,他才会脑子错乱跑去跟人结婚。当初你怎么不去跟丁蔷结婚!你这个花花公子没资格来指责人!”
方可言不等任情说话,砰地挂掉电话。
气死了,真是气死她了。
人人都来指责她,他们都是好人,有人情味,懂得通融,只有她,古板,不知变通。
难道她错了?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难道真的要她和袁以尘不明不白地过下去。丁蔷已经拖了七年,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拖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直到他们都白发苍苍,她和袁以尘依然是夫妻。
他们是夫妻,而她什么都不是。姚姐,任情,袁以尘身边所有人都站在丁蔷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丁蔷打转,那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他们找来安慰袁以尘的一个工具。
她是他婚姻的一个补充品。
她是他寂寞生活的调剂品。
即使是假结婚,也已经七年了,七年了,他们的生活圈子早已经交融在一起。
方可言忽然之间认识到这么一个事实。
黑暗中,手机猛地响起来,发出荧荧绿光。
仿佛一阵风吹过,窗帘飘起,黑影幢幢,方可言吓了一跳,她望着手机上袁以尘那三个字,半天不敢动弹。
她没有去接,也没有去挂断,手机持续不断地响起来,直到手机没电,发出滴里里的几声响,最后黑屏。
她不能去接,一接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知道她的心肯定会软下来。
房间冷清又空旷,方可言双手抱胸,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房子中央。
打开灯,无数的星光落下来,落在卧室的每个角落。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这样的星光之中开始,他们的无数次是在这样的星光之中结束。以前,他们总是喜欢在地毯上打滚,一下子就从房间的这头滚到那头。
袁以尘说:“这房子太小,不适合打滚。”
方可言咬他:“谁要和你在地上打滚。”
逝者如斯,一切都像风一样吹过。如今,她再也无法从房子这头滚到那头了。
林薇薇十月怀胎,顺利地生下了一个胖男孩。
方可言和王幼圆一起去医院看她,她儿子刚出生,脸皱皱地,红红地,像个红皮老鼠。方可言脱口而出:“好丑啊,一点都不像你。”
林薇薇拍着孩子说:“人家才刚出生嘛,过几天就是个大帅哥了。这个坏阿姨嘴巴这么坏,这都是跟谁学的,咱们以后不理她,噢!”
方可言忽然又想起袁以尘,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也是在病房里,那时,他对着病床上的她说了很多直接又残酷的话。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也受了他的影响!
方可言怔怔地在那边发呆,一时神游。冷冷清清的病房,忽然间门打开,一片喧嚣涌进来,把方可言拉回现实中。
几名衣着整洁干练的白领男女提着花蓝走进来。人还未进,声音先进来:
“林经理,恭喜啊。”
“哟,这大胖小子真是帅呆了!”
方可言和王幼圆在一边挤眉弄眼,做到经理级别的就是爽哪,小红皮老鼠都能成为大胖小子。
喧闹间,门口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方可言看过去,先是看到两名身着黑色西服的,留着平头的高大男子,紧接着,后面走进一个男人来。
正在窃窃私语,笑个不停的方可言和王幼圆忽然之间噤声。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衬衫的男人,高大魁伟,脚步稳重,他穿过医院那扇单薄的门,原本就淡薄的颜色在他身边失去一切生命力,似乎有无数的云层在他身边翻滚而去,滚滚红尘中,一粒尘土都无法沾染上他的衣角。
他脸上表情淡漠,却掩不住他深刻俊秀的五官。
他帅得让人魂飞魄散。
“总裁,你怎么来了?”林薇薇赶紧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拉拉被子。没想到林薇薇这么冷静的人,也有惊慌的时刻。
“你别动,就躺着,刚好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儿子。”
他说话时,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牙齿漂亮地要死,还有他的笑容,很淡,淡到几乎不可见,却是无比的纯净。
而且,他很年轻。
王幼圆悄悄对方可言说:“没想到林薇薇家的总裁这么帅,怪不得她天天我们总裁长我们总裁短地挂在嘴边。”
方可言也低声说:“又有钱,又帅,又有权力有地位,靠,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她话音刚落,那位男人忽然转过来看她。
36.外表纯良,内心XX
美男虽然养眼,但是**裸的目光看过来,还是让人无力承受。
方可言真恨不得拿本书挡在面前,挡住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这位总裁先生对自己内心的**丝毫不加掩饰,他直接走到方可言面前:“这位是……”
林薇薇马上替她回答:“这是我朋友,方可言。”
“原来是方小姐,幸会。在下易宗元。”
“易先生你好。”
“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方小姐可有印象?”
“哦,有吗?”这样一位大帅哥,如果见过怎么可能会没印象。可是方可言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不禁诧异地扬起眉。
易宗元笑笑。
他的笑容让人目眩神迷,即使是方可言,还是忍不住晕了神。
易宗元在医院里呆了没多久,和林薇薇说了几句客套话,很快便离去。他一走,剩下的那帮人可就发了疯了,犹其是林薇薇的那些同事,揪着方可言说个没完没了:
“进公司这么多年,从没见我们总裁这么注意过一个女人哎,方小姐,你的桃花盛开了!”
方可言苦笑。
她的桃花盛开了?她的桃花不知开了几朵了,可是哪一朵不是烂桃花,连袁以尘都……
袁以尘,她又想起袁以尘。
当她想起袁以尘,周围的喧嚣嘈杂似乎一瞬间消失,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只剩下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立在四面白墙的病房里。
她的人生如同这病房,苍白,惨淡。惨淡地连窗外的几株冬青树都变得如此地鲜艳夺目。
“可言,可言!”
林薇薇在叫她,一声声呼唤生生把她拉回现实中,嘻嘻哈哈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可言,要不把我们家总裁介绍给你?”
“不错不错,也许方可言有机会成为我们的总裁夫人呢,哈哈哈!”
方可言也咧开嘴,嘻笑着说:“我才不做总裁夫人,要做就做总裁。”
和林薇薇分手后,方可言很快便把那个易宗元给忘了。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易宗元那样的人物,就像是远方的一道风景,或者说,就像是墙上的油画,好看,昂贵,可是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用处。
也正是因为知道没可能,林薇薇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玩笑终归只是玩笑。
袁以尘一直有打电话过来。
对于自己的选择,方可言很难过,很懊悔,可是再懊悔她还是选择这么做。因为她得保护自己,她一直都不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怎样在混乱的关系中周旋自如,她太害怕不明不白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会将她拖入怎样的境地。
方可言狠着心告诉他,她不想见他,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
袁以尘沉默良久,最后说:“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
“你本来就不该承受这些事情,可言,我会光明正大地回来追你。”
本来正在自怨自哀的方可言,忽然之间就笑了,她抹了抹眼泪说:“我要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袁以尘。”
“也许有些污点永远都抹不去。”
“也许我愿意接受一个有前科的人。”
袁以尘轻声说:“给我一个月时间。”
“离婚官司一个月就够了吗?”
“我们有协议,财产方面一直分得很清楚,不需要重新分割。”
“以尘,我一直都在这里的。”
方可言轻轻地在电话里吻了他一下,也许他没听到。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想她,每个夜晚都失眠,总是到早晨六七点钟,窗外人声响起来,汽车的引擎响起来,所有喧嚣都响起来,疲累到极点她才能沉沉入睡。
以前她最是勤劳,现在每天要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去上班。
她想他,可是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过去,两人很久没联系。
方可言每天翻着日历心想:一个月到了再和他联系吧,不对,如果他真把事情解决了,根本不用她打电话,他会主动联系她的。
天天思前想后,结果她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任情,任情说:“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过得这么累干嘛,想知道些什么?”
“他最近在干嘛?”
没有她的日子,他有没有伤心,难过,流泪?有没有像她一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他?他天天上班?”
“呃,就这样?”
“他每天早晨七点一上班,凌晨三点下班。”
“啊,那岂不是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方可言算数倒是学得挺好。
“哪有四个小时,洗洗刷刷不用时间哪,每天能睡两三个小时算不错了。”
方可言心疼地不得了。
“你回到他身边吧啊。”任情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反正他们迟早要离婚,早在一起晚在一起有啥区别,像袁以尘这样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可挑剔,说实话,我有那么多朋友,这么有自制力的也只有他一个。”
“不。”方可言硬着心肠拒绝:“我不回去,他也不会要我回去的。”
袁以尘不是任情,她相信他是不会让她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的。
过了几天,任情打电话过来。
“方可言,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追?”
“我哪里会有人追。”
“美女身边怎么会没有苍蝇叮着,要不是有袁以尘他从中作梗,我早冲上来了。”
方可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以尘让你来问我的?”
“他有这么解风情吗?当然是我主动关心你。”
切,这个任情!
其实方可言不是没人追,她一向都不缺人追。
林薇薇坐完月子就上班去了。结果她上班第一天就急匆匆地打电话给方可言:“可言,这回你真完蛋了。”
“我怎么了?”方可言莫明其妙。
原来林薇薇在公司广发她的宝宝照,其中有一张是方可言抱着她儿子的照片。方可言并不是一个上照的人,她笑起来嘴咧得很大,五官看起来有点怪异。易宗元看到这张照片,不知为什么,又勾起了某些心绪,他特意把林薇薇叫到他的办公室。
“方可言有没有男朋友?”他直截了道地问她。
“他特意把你叫到办公室,就是为了问你这么一句话?”方可言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你被他盯上了,所以我才说你完蛋了。”
“他很可怕吗?”
“这个怎么说呢,我们这个总裁,虽然帅得天怒人怨的,表面看上去很纯良,但是事实上,他的内心和表面正好相反。”
“很阴暗?”
“不,说他不择手段吧,也不是。反正他这人很不按牌出理,以我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理解他,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方可言无所谓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理他不就行了!”
林薇薇声音低了下去,她第一次以一种吞吞吐吐的语气说话:“可言,我很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地址和联系电话都给他了……”
方可言差点晕倒。
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方可言算是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林薇薇为了一个经理职务,就这样把她卖给了他们无良的老总。
易宗元不愧是个成功的商人,超级有行动力,很快,他便给方可言来了电话,他很有礼貌地说:“方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餐。”
“易先生,恐怕我们没有任何共进晚餐的理由。”
“能请方小姐这样的美人共进晚餐,是每个男人的荣幸。”
“易先生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美人。”
“能让我眼前一亮的,却几乎没有。”
“那是你的眼光太挑剔。”
“但是你却担得起我挑剔的眼光!”
方可言实在说不过他,最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我会等你。”易宗元说。他的声音很轻柔,还带着一点点嘲弄。她仿佛看到电话那端,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方可言不知为什么有点害怕。小芸从外面回来,兴奋地对方可言说:“可言,外面停着一辆豪车哎,你有没有看到?嘿,没想到有钱人也来看二手房哪!”
他们这一带的店铺全是中介所。
豪车?方可言马上想到易宗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从来没有这么胆战心惊过,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奔出店门,看到不远处几株大香樟树下停着一辆黑色宾利,无数的光影在车顶缓缓掠过。方可言心中越发害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一种无名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智。
一名身着黑西服的高大男子从车上下来,走到方可言面前:“方小姐,易总请你上车。”他朝她微微欠了欠身。
“我拒绝。”
“这样我会不好回去交待。”黑衣男子作出面有难色的表情。
“这是你的事,关我屁事。”方可言转身走回店里。
那辆车子却一直停在那里没有离开。
车顶的光影慢慢地西移,最后消失,早起的路灯把淡淡的灯光打在车子旁边。易宗元今天似乎很有闲情逸致,他坐在车里,黑衣男子等在她的店门口,方可言躲在店里面,他们就这样玩捉迷藏。
方可言手捏着耳朵,在店里面不停踱来踱去,不知该怎么办。和他去吃饭,才不,谁知道上了他的车会发生什么事啊,这种有钱人是最最可怕的,因为他们犯了罪也可以拿钱消灾。
易宗元等在外面没有离开的意思,方可言情急之下,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袁以尘。
37.我爱上了他
方可言打电话给袁以尘。
袁以尘刚下飞机,他的声音在电话中听起来疲倦得要死。也许他真的像任情所说的,一天只睡二三个小时,出差回来,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是……
在易宗元这种架势面前,除了袁以尘,她不知道还能找谁。方可言没有细想,急匆匆地在电话里说:“有个人堵在我店门口,一定要拉我去吃饭。”
“是什么人?”袁以尘听到这话,果然清醒了很多。
“是薇薇的同事,一个姓易的……”方可言说得不太清楚,袁以尘却脱口而出:
“易宗元?”
“呃,你怎么知道?”方可言奇怪,正想开口问,袁以尘匆忙打断她的话:“可言,你在店里等着,我马上过来。”
“好。”
方可言放下手机乖乖地等在中介所里,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五点不到,天气已经昏昏沉沉,方可探头往外看了看,那辆黑色大轿车还停在路边。
快一个小时了吧,他在那边干什么?这车看上去真不错,空间够大,他不会把这当成办公室,在里面办公吧。
转过头,看到站在一边的黑衣男子,那男人居然还朝方可言笑了笑,微微低了低头。
靠,现在保镖的服务态度也这么好。
方可言看到黑衣男子就一肚子火,刷地关上门,气冲冲地跑回店里,掐着手指等袁以尘过来。从五点等到六点,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怎么还不到。现在这时间确实是堵车堵得很厉害,可是……易宗元这个饿死鬼缠着她不放,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啦!
方可言忍不住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没人接。怎么会?又打了一通,还是没人接。
袁以尘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跟在她心头的恐惧又在手上颤抖起来。
方可言一连打了十几通电话过去,都没人接。当她打算拨第十五支电话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任情打来的:
“可言,以尘出车祸了。”
方可言冲出中介所,外面已是一片暗沉,厚厚的云层坠在空中,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坠在她头上。
方可言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一片朦胧,路上有很多的计程车,车来车往,可是没有一辆车愿意在她面前停下来。
焦虑,害怕,无边无际的恐惧,她扬手叫着计程车,叫不到,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易宗元下车走到她身边:“方小姐。”
方可言看到他,就像一个溺水者抓到一块木板一样,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易宗元,送我去医院!”
“出了什么事?”
“我男朋友出车祸了。”
方可言坐在后座,使劲地催着司机:“师傅,快点快点,怎么这么慢,车子好像都没在动,你再这么慢,医院马上要关门了。”
“方可言,安静点。”易宗元弹她的脑袋。
方可言没理他,继续说:“超车快超车!前面还有二十秒就红灯了,这个路口的红灯要等一分钟!”
易宗元忍无可忍,按下一个键,黑色的隔音玻璃在方可言面前缓缓升起,把驾驶座和后座彻底隔断。
“你……”方可言怒气冲冲地瞪向易宗元,却发现易宗元气定神闲地闭起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全是这个家伙害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方可言不会恐惧,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恐惧,也不会发生真正让她恐惧的事。袁以尘已经很累,她怎么能让他再往她这边赶。
想到袁以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方可言忍不住双手掩面哭起来。
易宗元从冰桶里取出威士忌,给她倒了一杯说:“别急,喝杯酒定定神!”
她哪里有心思喝酒。
易宗元的大轿车里有吧台,有传真机,水晶花瓶里插着大束的玫瑰花,花香芬芳。车子稳得没有一丝震动感,酒杯搁在吧台上,没有一滴酒液溅出来。
他在这车里日子坐得舒舒服服,又工作又娱乐,袁以尘却躺在医院里!
都是易宗元,全是他害的。
方可言抹抹脸,瞪着他,易宗元悠悠地说:“放心,袁以尘死不了,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昏迷,你就算赶到了,他也看不到你!”
“你怎么知道?”
“刚刚才和医院联系过。”
“哦。”方可言应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劲,易宗元怎么知道她男朋友叫袁以尘。
不过她没时间问这个问题,他们很快就驶进住院部,易宗元大老板派头,端坐在车上等司过过来开门,方可言早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方可言一边给任情打电话一边奔向住院大楼,电梯慢吞吞地闪着数字,排满了伤员,她根本没时间去等,直接跑楼梯。
跑到三楼,狭长的走廊安静地要死,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急促又突兀。
她找到那间病房,正要敲门,门忽然打开,丁蔷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可言脱口而出。
“我丈夫出了车祸,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丈夫?方可言听到那个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冷静下来,缓了缓呼吸说:“我进去看看他。”
丁蔷侧了侧身,方可言走进去,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
“人呢?”
方可言心里升起一种可怕的念头,猛地转过身盯着丁蔷,脸色一片惨白。
“他在动手术,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几个碎片留在他腿部,取出来就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方可言双手捂住胸,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崩溃地要瘫倒在地。
丁蔷看着方可言惨白的脸,笑了一下说:“可言,我知道你很关心他,其实前段日子真的要多谢你一直照顾他。”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揪紧,方可言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丁蔷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他是我丈夫啊。”丁蔷睁大眼,好像在奇怪方可言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不是假结婚吗?”
“一开始是假结婚,但是你知道,人是有感情的,七年了,就算我们没有爱情,也有了亲情。”
“丁蔷,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丁蔷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他的妻子,当他出车祸的时候,警察第一个通知的人是我,当他动手术的时候,能在手术单上签名的人只有我。”
丁蔷说话总是极轻极淡,可是一字一句都在方可言心里掀起波澜。
方可言故作镇定地说:“但是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
丁蔷垂下头,声音幽怨:“这是他和你说的?事实上,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爱我。”
“这不可能。”方可言声音微微颤抖。
“他亲口对我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亲口告诉我,他曾经对很多女人说过我爱你。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很多女人,可是和他白首偕老,走到最后的只有一个女人,你要知道,激情只能维持一刻,而亲情可以维持一辈子。”
方可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丁蔷,丁蔷真的很厉害,她在告诉方可言,她和袁以尘之间是夫妻,是亲情,而她方可言,不过是他在婚姻之外追求爱情,追求刺激的产物。
婚姻靠的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可是方可言不相信,她瞪着丁蔷说:“我不信他会跟你说这些话。”
“对不起。”丁蔷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她单手捂住脸,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方可言发现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她声音哽咽地说:“我知道你爱他,可是真的很对不起,以前我一直没发现,直到他出车祸,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他,我不想离婚,对不起,我不想离婚……”
丁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支离破碎,她是那么地楚楚可怜,虽然三十岁了,却依然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让人生出一种保护欲。
方可言能说什么,丁蔷是他的妻子,就算一开始是假的,可是现在她爱上他了。一个妻子爱上自己的丈夫,她这个外人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我明白了。”方可言木然地说。
“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丁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睁开眼,发现方可言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寂静的走廊上,只剩下她身后那个长长的,淡薄的影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任情从病房旁边的小隔间里走出来,他瞪着丁蔷:“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肯离婚?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苦以尘?”
“如果我说我爱上了袁以尘,你会不会帮我?”丁蔷抬起头,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无辜地望向他。
任情顿时愣在那边:“你爱上了他?怎么可能。”
“难道不可以吗?”
任情忽然发觉丁蔷好可怕,从他们第一次认识开始,她一直都是以柔柔弱弱,娇俏可爱的小女生形象存在。
十年了,一直没有变过。包括她的爱情,十年来,她一直爱着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肯娶她,她爱他,男人结婚了,她还爱他,男人有了孩子,她依然爱他。
任情以为丁蔷是那种为爱不顾一切,单纯地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子。可是怎么可能。
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子怎么想得出假结婚这一招,她是为了得到单位最后一批福利房的名额而假结婚。小白兔怎么可能在关系错综复杂,帮派林立的事业单位里立稳脚跟,一步步地往上爬。
丁蔷的表情依然柔弱,任情却看得寒毛直竖。他说:“你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以尘。你是自己得不到幸福,也不希望以尘得到幸福。你是想拉着他跟你陪葬是不是!”
38.他的吻技怎么这么好
丁蔷没有反驳,她抬头看着任情说:“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任情气恼地说:“一直以来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你明知道我多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可是你也不能,不能这样乱来是不是……你不要把人逼急了,这些年,是以尘一直在让着你。”
“你是帮我还是帮她?”丁蔷问他。
“我谁也不帮。”任情终于回答。
“你最好说话算话。”丁蔷越过袁以尘,坐到一张椅子上,拿起小圆桌上的一叠资料,心无旁笃地看起来。
任情站在一边,气得半死。
方可言坐在医院前面的台阶上哭泣。水泥地的台阶粗糙又潮湿,台阶旁边的花坛里,几株高大的广玉兰不停地发出擦擦声。
夜空很暗淡,灰不灰,黑不黑,她很少抬头看,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天空是如此地压抑。
方可言高高仰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易宗元走过来,半蹲在她身边,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你在哭?”
“你滚开,我不用你管!”方可言不敢大声哭,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易宗元身上。
“想哭又哭不出来,憋着多难受,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发泄发泄!”
“滚开啊!”方可言抓起身边的一把泥土向他扔过去。
易宗元没有滚开,他掸掉沾在身上的泥土,反而在她身边坐下。
方可言哭得伤心,易宗元似乎对此很开心,声音里带着笑:“你被袁以尘给甩了?”
方可言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粘粘乎乎地流到胸口。
衣襟湿透了。
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竞争,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为了一个男人耍心机耍手段。
她只知道他有妻子,他有一个爱他的,或者刚刚才发现爱上他的妻子。
丁蔷爱上他,那是天经地义的。
她还能做什么?
人们常说,只要自己所爱的人幸福,你也会因为爱他而幸福,这是真的吗?
袁以尘也许会很幸福,他会和丁蔷生一个孩子,他们会子孙满堂,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也许他们会并排躺在檐下的摇椅上,悠闲地看着天上云起云落,阶下花开花败,也许他们还会想起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个叫方可言的人存在。
如果这样,方可言会幸福吗?
不,她的心里只有痛。想像中的画面像一把闷钻死死地扎在她的心头,哭都哭不出来。
易宗元递给她一方手帕,她接过来蒙在脸上,手帕瞬间湿透。
他又递过来一方手帕,她捂在嘴上,现在的她,已经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易宗元瞧了她一眼,站起来说:“走,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好好发泄发泄。”
方可言说:“我不想发泄,我再也不想去那些酒吧,迪厅。”
犹其是酒吧。
她和袁以尘的初吻就是在酒吧里,那些阴暗的角落,那些私密的情愫。
她会睹物思人。
易宗元扬起嘴角笑:“我怎么可能会带你去那种地方。”
易宗元拉起方可言上了车,很快,他们又上了另一辆车。易宗华拥有最豪华的大轿车,自然也拥有最好的跑车。
他打开车顶棚,奔驶在海滨大道上,海滨大道空旷无人,海风呼啸着冲他们吹来,方可言几乎要尖叫出声。
“想叫就叫,想哭就哭!就算把我这车哭烂了也没关系!”易宗元对方可言说。
方可言直起身子,跪坐在椅子上,她逆着海风大声叫喊。
她的声音被海风吹得四零八落,远远地散在空中又重新拼凑起来。
“袁以尘,我恨你!”
无数个“袁以尘,我恨你”在空气中互相碰撞。
易宗元大笑,他抽出一瓶啤酒扔到空中:“喝罐酒,提提神。”
方可言接住酒,拉开易拉罐,一股猛烈的海风忽然呼啸着而来,吹走她的外套,她的长发四下飘散在空气中。
易宗元在狂风肆虐中大声对她说:“系上安全带,坐稳了!”
车子忽地加速,他们上了山,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飞速滑行,易宗元咬着牙,嘴角微微翘起,在他温和俊美的容颜背后是火一样的激情和速度,方可言吓得尖声惊叫!
像玩亡命飞车一样的刺激,就这样让她从悬崖上冲下去也甘愿了。
生活算什么,痛苦算什么,袁以尘算什么,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再也不要为一个已婚男人痛苦。
她宁愿体验死亡的快感,惊险,刺激,恐惧,没命地奔跑,没命地飞驰,世俗,烦恼统统滚到一边去吧!
袁以尘,我再也不要想你!
山顶,山风吹乱她一头长发,方可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她双手抱胸,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易宗元从花丛中折下一朵玫瑰,插在她的鬃间,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像一朵野玫瑰,尖锐又脆弱,美艳又无知。”他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的唇边磨梭着。
方可言回敬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家玫瑰,玫瑰一向都是野的。”
“你很迷人。”他垂下眼眸,声音低嘎。
“我当然知道自己很迷人,还有,我一点都不无知。”别拿你那套胸大无脑的理论放在我身上。
方可言甩开他的手,很是倨傲地说。
“我喜欢自信的女人。”易宗元咧咧嘴,双手叉在腰上,他转过头去,看着远山黛色,眯起眼说:“方可言,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好像是老天爷特意的安排?也许他让你看清袁以尘真面目的目的,为的就是让你遇见我。”
方可言不禁呆住。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易宗元。
山顶很暗,她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想像得出,在他那张完美英俊的面容下面,藏着怎样张扬的神采。
他居然在她最伤心,最失魂落魄的时候选择说这种话,他究竟在想什么,是太过自信还是脑子搭错线了?
易宗元说:“方可言,有没有兴趣和我交往!”
方可言愣了好半天才过神来:“我不喜欢你。”
“我并不需要你现在喜欢我,我会让你爱上我。”他的声音充满盅惑,当他低下头来看着她时,那晶亮的眸子让她一刹那间失神。
方可言猛地甩头,别过脸去说:“我还爱着他。”
“我知道。”
“难道你不介意你的女朋友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吗?”方可言诧异地睁大了眼。
易宗元笑:“我为什么要介意?难道现在还有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我从来不捡现成的,我只会自己去争取,把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变成专属于我一人。”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这次他是真的用了力,方可言挣脱不开,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落下来,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唇很软,比袁以尘更加柔软,更加甜蜜,更加让人沉溺。她为什么不能和他接吻,方可言心想:袁以尘可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孩子,看落花,白头偕老,她为什么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就算只是为了报复他,她也要和易宗元在一起。也许这样做会对不起易宗元,可是,是他心甘情愿地让她利用,不是吗?
方可言松开牙齿,她的手试探着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猛地抱住了她的腰。
理智随山风飘走,寂静的山顶上,只剩下原始的**,方可言本来只是想浅尝轻吻,易宗元却吻得她魂飞魄散,意识不清。
他的吻技怎么这么好……
39.互相刺激
袁以尘醒过来时,腿部隐隐作痛。丁蔷站在窗边拉窗帘,阳光透过单薄的白色窗帘照在她身上,她的身影看上去迷蒙而又不真实。
“丁蔷?”他含糊地叫了她一声。
“你醒了?”丁蔷走到他身边,拉上被他掀开的被子说:“你不要乱动,刚动完手术呢。”
“可言呢?”他转头看,看见输液管慢慢地滴着药水,病房里只有丁蔷和任情两个人。
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居然是问方可言,丁蔷怔了怔,一时之间忘了早就想好的答案。任情在旁边接腔说:“方可言啊,她来过,那时你正在动手术……”
“听说你在动手术,她马上就走了。”丁蔷不露痕迹地接过话题。
“是吗?”袁以尘感到腿上的疼痛愈发强烈,皱起眉头说:“我的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的腿没问题,只是动了个小手术,麻药药效过后当然会痛。”丁蔷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手轻轻放在他的腿上。像寻常夫妻一样,她用自己的动作无声地安慰他。
袁以尘却翻身四处找他的手机。
任情帮他把手机拿过来,丁蔷瞪了任情一眼,任情抬起头看天花板,装作没看到。
袁以尘打电话给方可言。他想起昨天他本来应该做的事,方可言告诉他,易宗元等在她的店门口。
易宗元为什么会等在她店门口?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上她的?
他是否有什么目的?
袁以尘心中总觉得不安。越是不安手机越是打不通,方可言好像忙得很,一直在通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却……
她居然摁掉他的电话!
袁以尘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全被方可言挂断。
她应该知道他车祸住院,却还是挂断他的电话……出了什么事?
袁以尘忽地掀开被子要跳下床。
丁蔷连忙上前拉住他:“以尘,你干什么。”
“我出去有点事。”
“你才动完手术。”
“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可是伤口裂开了怎么办……”丁蔷蹲在一边,位住他,袁以尘把她推到一边,他的身体还没缓过劲来,只是把丁蔷推开,就费了很大的力气。袁以尘喘着气说:“任情,替我把拐杖拿过来。”
任情看向丁蔷,他看到丁蔷的秋水眸子闪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情,她的眼神在告诉他:拒绝他,拒绝袁以尘的任何要求。
他又看向袁以尘,袁以尘气恼地瞪着他:“任情,你在发什么呆。”
任情沉默了片刻,拿起钥匙和拐杖说:“以尘,我送你过去。”
车上的两人各怀心事,气氛压抑。任情这两天因为丁蔷搞得心绪烦乱,而袁以尘……任情知道他和方可言的问题出在哪,这种明知真相却又不好说出来的状况,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他想活跃活跃气氛,吹了声口哨说:“呵,前面那辆POLO车的车主长得不错啊,身材超正,咱们追上去看看怎么样?”
“好好开你的车!”
任情看一眼袁以尘,见他眉头紧锁,神情戒备。他的身体很虚弱,疼痛,恐惧,愤怒,惊慌,平时掩藏得极深的表情,此刻毫无掩饰地全部流露出来。
任情不敢再嘻皮笑脸,收起讨嫌的笑容说:“先去哪?”
“去中介所。”
车子开到中介所,任情:“我先去看看。”下车到店里,不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她今天没上班,”任情钻进车里说:“不过她店里有个小妞倒是长得不错。”
“去她的住处。”袁以尘下命令。
车子开到方可言住的那个小区,那本来就是袁以尘的房子,任情熟悉得很,他刚刚把车开过一个大花坛,后面忽然冲上来一辆跑车。
小跑车又快又灵活,很快窜出一大截。火红色的跑车在阳光底下,在绿树的掩映之下显得异常耀眼,更加耀眼的是坐在车里的那一对男女。方可言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她的头发乱得像鸟窝,身子歪斜,歪在易成杰身上。
任情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看袁以尘的脸色,袁以尘脸色阴沉,沉默片刻说:“开车!”
他双唇紧闭,双手攥成拳,指关节挣得发白。
开车到方可言的公寓楼下,远远地,正好看到方可言下车和易宗元道别。
易宗元走上台阶,把方可言像鸟窝一样乱的头发一根一根缕顺,他压住她的后脑勺,低头看她:“你应该给我一个吻别!”
“我们昨天已经接过吻了。”
“情人之间怎么可以只有一个吻。”
情人?她跟易宗元之间是情人?方可言有点恍惚,脑子还没有理清楚状况,易宗元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她回到家倒头就睡,昏昏沉沉地,早把接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大早又她被他的电话给吵醒。他等在她楼下,硬载她去一个人工湖边跑步,岸边绿树环绕,水气荡漾,方可言跟着他的脚步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易宗元说:“你太缺少运动,以后每天早上和我一起来这里跑步。”
岸边有很多老人和小孩在运动,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时不时地投来注视地目光。
方可言很奇怪,易宗元以前真的每天来这里跑步?如果不是,难道他这是在追求她?
他的追求很没有章法,方可言却很感动。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追求过,她所有的男朋友都是自己先主动,被人追求的感觉很美妙。
只可惜,她不爱他。
易宗元在她唇上晴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晚上我来接你。”
他笑着朝她挥挥手,走上车,发动车子。车子离开之前,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车子飞快地驶过来。
任情的车子吱嘎一声停在台阶下。
“方可言!”
一声低沉而暴怒的声音传来,正要进公寓大门的方可言猛地转过身来,她看到袁以尘柱着拐杖吃力地从车上下来,他的一半身子几乎不能动,疼痛,虚弱与愤怒同时涌上来,让他不停喘气。任情停稳车后,急急忙忙跑过来扶他。
他的腿怎么了?方可言看到他的拐杖,心里一阵揪痛,连忙奔下台阶。
袁以尘抬起头,她看到他眼里的暴怒,他的目光像两柄利剑□她的心里。
他这样看她做什么?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挺起胸,冷冷地说。
其实她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你的腿怎么了?你的身体怎么样?车祸了,你有没有事?可是她不问,他要和丁蔷一起生活,生孩子,白头偕老。他有老婆,有丁蔷会关心他,她根本就没资格去关心他。
“你和易宗元是怎么一回事!”他瞪着她。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方可言扬起下巴,装作很倨傲的样子,眼睛却不敢看他。
“方可言!”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他身体虚弱,手劲却依旧很大,似乎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那只手上。他把她扯到面前,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不信你的鬼话。”
昨天她还在为易宗元惊惶失措,今天就和他接吻。他看得出刚才那个吻很生疏,没有一点亲密感,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方可言说:“我和他接吻了。”
“这个我看到了,我问的是为什么?”
“我说的不是你看到的这个吻,昨天晚上我和他在山顶上整整吻了一个小时,不,也许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谁知道呢,因为他的技术太好,让我忘了时间。”方可言装作漫不经心,却又狠狠地刺他。
袁以尘陡然发怒,手上用劲,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他瞪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昨天晚上,他在动手术,他躺在病床上,她却和别的男人接吻!
方可言也瞪着他,她在口无遮拦地乱说话:“我不爱你了,我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要交新男朋友,我要结婚,我要生小孩!你能给我婚姻吗?不能!你能让我正大光明地生孩子吗?不能!所以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袁以尘一声不吭,他吃力地转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方可言将她拽上车。
“你干什么!”她使劲地去掰她的手。任情也上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可言,以尘的身体真的很虚弱,还有以尘,别这么野蛮,你看可言的手都青了……。”
袁以尘咬着牙说:“这家伙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鬼地方!”
方可言她掰不开袁以尘的手,又不敢踢他,结果她俯下身去咬他的手。袁以尘的拐杖一滑,身子倒在地上,他全身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方可言感到手上一松,连忙转身跑上台阶。
“可言!”袁以尘大声叫她!
方可言没有回头,铁门重重地关上。她背靠着铁门大口大口喘气。
袁以尘会不会出事?
心里升上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她转身透过缝隙往外看,她看到任情扶着袁以尘上车,又忙着把地上的拐杖扔上车。车子没有一丁点耽搁,飞快离去。
40.尴尬
方可言的手腕发青,后来又肿起来。
王幼圆看到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是袁以尘干的?那家伙太过份了,居然下得了这么大的狠手,以后绝对不能再理他!”
方可言歪过头,轻轻地说:“他躺在地上都不能动了。”
“你居然比他还狠……”
“他出车祸了。”方可言说。
方可言想起袁以尘倒在地上时的情景,当时没看到,事后想起来,她仿佛能看到他的腿在水泥地上抽搐。
心里一阵一阵地痛,然而在阵痛之后,剩下只有一种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对。
另一边,易宗元总是来约她。
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明明知道她心里喜欢的是别人。却还是紧追不舍。
早上他拉她去跑步。
晚上,他请她去吃饭,方可言接到他电话,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方可言说:“你不要误会,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一时有点迷糊,那件事,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方可言说的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吻。
不爱你又和你接吻,让你想入非非,真是不好意思。他那么聪明,应该能听明白吧!
易宗元说:“我明白,但是我不在乎。”
“呃?”方可言反而不明白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是想报复袁以尘,想刺激他。我不在乎,我愿意做你报复的工具,愿意做你的挡箭牌,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守着你。”
易宗元低沉而又性感的声音从电话中娓娓传来,那种笃定的气势让方可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宗元这个样子,又让她该怎么办!
方可言把前几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王幼圆倾诉。
王幼圆听了,忍不住爆她的头:“我说你怎么笨,你和易宗元接吻就接吻了吧,跑到袁以尘面前说什么,你真的打算和他彻底断了?不给你们两个留一点后路了?”
“我不知道。”方可言苦恼地抓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说那些话了,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这个人哪,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看你连自己的脑子都管不住。”
“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他?”王幼圆给她出主意。
“我不去。”方可言想起丁蔷,一想起丁蔷和袁以尘同时出现的画面,她那讨人嫌的自尊心又浮上来了。
王幼圆说:“他住院了总得去探望探望是不是,就当是陪我去看他。”
王幼圆死拉活拽,方可言半是不情愿半是期望地跟在她后面。
在医院门口,方可言买了一大束花,她先是挑了黄玫瑰。
黄玫瑰代表着过去,过去的感情,消逝的激情,它是因为分手而对对方说声抱歉的礼物。
方可言把黄玫瑰抱在怀里,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选择了一束红色康乃馨。
她还不想把他们的感情逼上绝路。
也许是因为白天,医院里不像方可言上次来时那么冷清。到了三楼,远远地就看到袁以尘的病房房门大开着,有笑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来探病的人似乎很多。方可言走到门口,脚步迟疑,先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大部分都是香水合百,花香阵阵,熏得人晕头转向。袁以尘半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他的神情淡淡的,只是偶尔笑一笑。
丁蔷在不停地招呼客人,她一边忙着泡茶一边不停说话:“我说你们来就来了吧,带什么礼物。还送花,多浪费。”
像极了一名居家的主妇。
王幼圆往屋里看了一眼,悄悄说:“原来这就是丁蔷哪,长得挺年轻的啊,看不出三十多了。”
方可言拉拉王幼圆的手说:“我们走吧。”
“干嘛走?”
“丁蔷在里面,他底下那么多员工也在,我进去算什么?被人当笑话说,丢死人了。”
王幼圆想想也是,再怎么说方可言现在也是第三者的身份,这么多人……这进去……咳,还真的有点丢人现眼哪。
两个人正要离开,没想到丁蔷眼尖,看到她们,她大声叫起来:“可言,你来了。”
病床上的袁以尘忽地睁开了眼睛。
这回,方可言想走也走不成了,硬着头皮走进去,场面真的很尴尬。丁蔷在热情地招呼她,到处搬椅子给她坐,又问她要喝什么。方可言客套了几句:“不用不用,我就来看看以……以尘兄。”
“以尘他没啥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
“啊,没事就好……你不用给我倒茶,我坐坐就走,不,等等就走。”
方可言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耳垂,笑容挤在脸上,只是怎么也挤不出一朵花来。
袁以尘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到些什么。一刹那的失神之后,他又恢复了刚才那种淡淡的表情,浅淡的笑容挂在脸上,仿佛昨天那一场冲突不曾存在。
其实最尴尬的应该是来探病的那几个小伙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老大的两个女人同时出现,虽然事务所里一直有传言,说老大的婚姻是假的,但是看丁蔷的样子,很有正牌夫人的范哪,他们刚刚才把丁蔷当嫂子看,结果,方可言又冒出来。
这这这……不会爆发什么战争吧?
一个个脑子飞快转着,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可言的脑袋上流下涔涔冷汗,房间里的尴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连王幼圆都坐立不安,不停地拉方可言的衣服。
只有丁蔷一个人依旧巧笑倩兮,她走到袁以尘身边推推他说:“以尘,方小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和他打声招呼。”说着在他肩膀上揉了揉,按摩了几下说:“躺久了累了吧,要不坐起来一点,我去给你拿个靠垫。”
袁以尘奇怪地看丁蔷。
丁蔷不为所动,手伸到他背后去拿枕头,袁以尘抓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却又极为严厉地说:“丁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点话想单独和可言说。”袁以尘下了逐客令。
乘着这个机会,那帮小伙子急忙起身告辞。
丁蔷低下头,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线团,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话不好公开说,就这样说呗,我有啥好防的。”
丁蔷的话不轻不重,方可言正好听到,她忽地站起来,笑着说:“我想起来我店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你们别急着走,慢慢聊。”
她不等袁以尘开口,急匆匆地跑出病房。
再慢走一步,她会忍不住,忍不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流出泪来。
“你说我还要不要去争取?还要不要等着他?”
直到她确定眼里不再有泪水,直到她抬起头对着太阳,都不会有眼泪流下来,方可言这才笑着对王幼圆说。
王幼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老夫老妻。
“你知道我没这方面的经验。”王幼圆说。
“我也没有。”方可言做中介,靠的就是她的一张嘴和一张厚脸皮。
王幼圆想了想说:“也许你跟他分手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也这么说?”虽然一直在闹分手,但是从王幼圆嘴里听到这话,方可言还是很意外。
王幼圆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女孩子都不愿意找离婚男人吗?就是因为有前妻这个大麻烦在,每一段婚姻都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有个前妻在,那要面对的是三个家庭的麻烦。更何况,你这个还没离婚,还离不成婚,这东扯西扯,麻烦可大了去了。”
方可言怔怔地愣在那边。
她和袁以尘真的只能分手了吗?也许他也恨透了
从医院里出来,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路过一家眼镜店,方可言进去买了一副墨镜,这一两天,她哭得多,天天眼睛肿得像核桃,都快不能见人。
也许这几天用到它的次数会很多。因为每天早上醒来,她的枕头总是湿的。
戴了墨镜从眼镜店出来,正好一辆奥迪车停在她们面前,车上下来一个高挑美女,看到方可言和王幼圆大声朝她们打招呼:“可言,幼圆,好巧。”
方可言摘下墨镜细看,原来是付梓辛的前女友,安琪。
紧接着,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有点胖,典型的官场男子形像。方可言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在脑子里仔细搜刮了一下,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包养侃侃那小姑娘,天天让侃侃在床上叫他爸爸的那个男人嘛。
没想到安琪居然跟了他。
安琪见到方可言很高兴,她说她最近打算买房,让方可言帮她看着点。方可言想到几个月以前,侃侃也是那样兴高采烈地跑到中介所去,嘴巴甜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让方可言有好的房源千万给她留着,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后来,方可言打电话给她,却再也没打通。
侃侃到哪去了?也许被甩了吧。
那安琪又会在这男人身边呆多久。
安琪介绍她男朋友给方可言认识,她男朋友姓赵。
“赵先生,你好。”方可言朝他伸出来。
“方小姐,我们好像很有缘。”赵先生脸上在笑,笑得像尊弥勒佛,可是她接触到他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在他眼里看到一股森森寒气。
41.玫瑰不是月季
当天,方可言就陪着安琪去看了几套房子。安琪嫌房子太小,一套都看不中。回来的路上,赵先生有事先走了,留下方可言和安琪两个人。安琪打了把阳伞和方可言一起逛街,鼻尖上沁出微微的汗珠。
她真的挺美,只可惜和赵先生这个老男人在一起。
付梓辛有哪点比不上那个老男人。
方可言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问:“安琪,你喜欢他吗?”
“喜欢?”安琪失笑:“谁会喜欢这么个老男人,他真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女人看上的不就是他的那点钱。”
方可言脸上冒出冷汗,安琪,你不用这么直接吧。
安琪又说:“他的钱,鬼知道哪里来的,一分一厘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就算我不花,也会被他挥霍在别的地方,我这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方可言:“……”
用自己的身体来劫富济贫?安琪,你实在是太有牺牲精神了。
方可言说:“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谁说我会和他长久下去,等捞够了钱我会远走高飞了。”
方可言大吃一惊:“这不成拆白党了?”
“难道跟他这种人还讲道德?”安琪反问。
方可言顿时无言。安琪自信满满,颇有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气势,方可言想起赵先生那双冒着森森寒气的眼睛,心里隐隐生起一种不安。
分手时,方可言对安琪说:“安琪,你当心点,不要玩火,趁早回头才是。”
安琪笑了一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是啊,方可言有自知之明,安琪这样的生活,打死她都不敢去过。而方可言这样的生活,安琪肯定也过不下去。
方可言又能说她什么。
晚上,易宗元早早地打电话过来约她。
“我已经吃过饭了。”方可言一听是易宗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这算是在拒绝我?”易宗元笑着说。
“哪有,晚上不能吃得太撑,改天吧,改天我请你。”方可言笑嘻嘻地说。
“那为什么你现在还在面包铺前买面包。”
“哎?”方可言猛地转身,四下张望,她看到不远处易宗元倚在车门处朝她招手。
方可言看到易宗元觉得很尴尬。
当她被易宗元拉到餐厅,坐在情侣坐上时,更加不自在了。
易宗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他的眼睛很盅惑,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想起那个晚上的吻。那个吻可是很激情的,虽然她在袁以尘面前胡说八道,说他们吻了一个小时,事实上,他们吻得时间并不短……
对了,她干嘛要想这个?欲求不满,丢死人了,方可言发现脸上烫得很,连忙喝茶来压惊。
他们进的这家餐厅很奇怪,菜式中不中,西不西,有牛排,鹅肝,柠檬挞,也有大头菜,炒年糕。
易宗元点一个菜便征询一下方可言的意见,问她能不能接受。
方可言喜欢吃辣的,她多嘴多舌地问了一句:“这里有没有剁椒鱼头?”
“剁椒鱼头?那我们应该去找家正宗的湘菜馆。”
易宗元不顾服务员在旁边呆立着,马上拉起方可言就走了出去。
易宗元联系了一家餐厅,他们刚一落座,几样菜便端上来。方可言吃得狼吞虎咽,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易宗元则在一边很细心地替她服务。
“你最近气色好像不太好,怎么,还在为袁以尘的事烦恼?”
本来吃得热火朝天的方可言一下子不说话了。
易宗元看到,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袁以尘哪,他就是被女人给宠坏了,从来就不知道怎么去顺着女孩子的意。女孩子是靠哄的,你再怎么恨他,刺激他,他做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和你计较,他应该一天几十个电话地追过来。”
易宗元一席话,成功地在方可言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袁以尘从来没有顺过方可言的意。
他一向只会限制她,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一大早起来不许吃甜点。晚上不许喝咖啡,不许熬夜,过了十一点一定得睡觉。
易宗元就不会这样,即使明知她不喜欢他,他也会拉着她满大街地去找她喜欢吃的菜馆。他说他会一直守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爱他。
易宗元又说:“对男人绝对不能太迁就,你越是对他好,他越是对你不在乎。”
方可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一瞬间醒悟过来,没错,她就是对他太好。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那边等他。
他拖拖拉拉,处处替丁蔷着想,离婚离了半天都离不成,离到最后,他和丁蔷成了旁人眼中的老夫老妻,而她则成了别人眼中的第三者。
她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份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感情?
这份感情把她折磨地死去活来,她为什么不能放开他的束缚,让自己过得快快活活地?
方可言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静悄悄地,没有一通电话进来,她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们别说他了,一提到他就让我心烦意乱。”
她把手机关掉放在桌上。
吃完饭,他们一起走出餐厅,方可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说:“咦,是什么花这么香?”
“这是玫瑰香,这餐厅旁边有一个小玫瑰园。”
“原来是玫瑰香?”方可言恍然大悟:“因为花店里的玫瑰没有一丁点香味,我差点忘了原来玫瑰也是有香气的?”
“玫瑰花开香如海,真正的玫瑰怎么会不香,花店里卖的都是无香型月季,自然无味。”
易宗元说着停下脚步,对方可言作了个手势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还没等方可言回过神来,他已经朝旁边的玫瑰园跑过去,一眨眼之间,他的身子已经攀上了围墙。方可言紧跟着跑到围栏旁,她从外面往里面张望,里面绿影幢幢,几盏路灯幽幽亮着,照出地上一丛红一丛白的玫瑰花。
她在外面看了半天,没见到易宗元的影子,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出来,忍不住开口叫起来:“喂,易宗元,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方可言猛地跳转身,看到易宗元就站在她身后,他手上拿着几枝大红色的玫瑰花。
他把玫瑰花递到她的面前:“小心点,有刺。”
也许这玫瑰,不像店里卖的月季那么漂亮,然而花香阵阵,玫瑰的香气果然很浓郁。
晚上回去的时候,方可言一直低头闻着玫瑰,玫瑰的香气似乎将她心头的烦杂一扫而空,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没有想到袁以尘。
易宗元一边开车一边说:“可言,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不就是在薇薇的产房吗?”
“不,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酒店的大门口。”易宗元说着忍不住扬起嘴角:“那时,你抡起包打人的样子很帅。”
方可言脑子里咣啷啷一阵响动,不会吧!他说的该不会是她对瞿成杰挥巴掌的那一次?那件事她不后悔,即使和袁以尘吵架她也不后悔,只是那场景,想想真得觉得挺丢脸的……
易宗元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猛女,现在看你这样,嗯,有点判若两人哪,没想到你这么弱。”
方可言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你看走了眼,我一直都是这么弱。”
那天,袁以尘把方可言送到家门口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强吻她,他很绅士地邀请她:“明天我来接你去跑步。”
“好啊!”方可言很爽快地答应。
也许他真的只是想和她做朋友。
他说过,他愿意被她利用,愿意做她复仇的工具,也许,他也愿意被她利,做她疗伤的工具。
临走前,他对她说:“希望花香能够陪伴你,让你做个好梦。”
易宗元对她真好,不像袁以尘,总是让她伤心难过。从他们认识第一天开始,袁以尘一直在伤她的心。
可是那又如何,她依然爱着袁以尘。
爱情不只是甜蜜和快乐,爱情还有痛苦和悲伤。
方可言在心里默默地咒了袁以尘几句,转过身,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公寓旁边的矮树丛下忽然响起几声喇叭声,那是她极熟悉的按法,方可言心中一凛,扭头看过去,矮树丛下车子大灯亮起来,所有灯都亮起来,她看到一团烟雾从车窗里喷出来。
袁以尘的脸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中,留下浓重的阴影,他瘦了很多,棱角益发分明。
“你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方可言走到车边,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袁以尘没有下车,他坐在车上看她。
“你的腿好了吗,可以开车了?”方可言有点担心。
“放心,我还没有残疾。”
“你干嘛到这时候还要说话刺我?”方可言的好心情被他的冷言冷语刺伤,没好气地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你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方可言顿了顿说:“我们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吧。我真得觉得,好累。”
42.我也会摘花
方可言站在车子旁边,低垂的树枝碰到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摘了一片树叶,五角枫的树叶薄而脆。她想起许久以前,也是这辆车,他们常常把车停在紫藤花架下,无数淡紫色的紫藤花落下来,把车顶淹盖。他们在车里拥抱接吻。她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接住扑朔朔不停下落的花瓣。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其实仔细想想,不过才一两个月。
几个月的时间,恍如隔世。
如今他们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隔着一个车门,就像隔着千山万水。夏天的夜晚,静静悄悄,空气冷清。
袁以尘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丁蔷对你胡说八道,你误以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
“我从没怀疑过你和丁蔷之间有什么,我只是……只是很累,她太能折腾了,而你现在的身份,让我没有一点安全感。”
“我也很累。”袁以尘长叹一声,低下头揉自己的后颈,他看上去真得很疲倦,很脆弱,特别是在这样冷清的一个夜里,在这昏昏暗暗的灯光之下,方可言心里某处堤防被击溃。
袁以尘伸出手,拉住方可言的一只手说:“不要再去理她,我知道她还会搞出很多花样来,但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我无关,更和你无关。过几天,等离婚判决书下来,她和我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争吵,痛苦,不停地折磨自己?”
是啊,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方可言揉碎手中的那片叶子,问他:“如果她和我们毫无关系,那她为什么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袁以尘一时沉默。
关于丁蔷的那些**,袁以尘并不想到处宣扬。
丁蔷深深地爱着一个男人,爱了他十年,她一直在等着那个男人离婚娶她,这可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十年前,那个男人住在丁蔷的宿舍里,她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住,当她需要婚姻时,他马上抽身逃离,他不但不跟她结婚,还到处宣扬,说丁蔷一直用他的钱,他在她身上花了无数的金钱,实在承受不了,迫不得已才分手。
有个相熟的朋友看不过丁蔷这么被人污蔑,跑去和她说,结果丁蔷和他绝交。
十年后,那个男人有了娇妻幼子,丁蔷依旧跟在他身边。亲戚朋友责怪她,骂她,而她只有眼泪汪汪的一句话:“因为我爱他啊!”
因为爱他,她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她的自尊,她的理智,她的婚姻,她把她一生的幸福都押在了她的爱情之上。
她觉得她的爱很伟大,冲破一切世俗的偏见,她年纪轻轻已升至副科级,而他不过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这在旁人眼中多么不般配,而正是这种强烈对比,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开出一朵绚烂迷离的花来。
炽热的爱情能让这世上最精明的女人变成蠢蛋。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娶她。
袁以尘一直想帮她,把她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却没到他也被她拉进了那个泥潭里,一身污点洗也洗不掉。
那天,方可言从病房里跑出去之后,袁以尘抓住丁蔷的手,他瞪着她说:“丁蔷,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即使受伤,手劲依旧很大,丁蔷吃痛,话还没出口,眼泪先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落,袁以尘松了手,她马上蹲下身子俯在他床边失声痛哭。
“以尘,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
“你才三十岁,人生才刚开始。”
“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他说他上个月替朋友跑长途,事实上,他带着他老婆孩子去日本度假,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婚,他一直在骗我。”
袁以尘气坏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他在骗你,是你一直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那我该怎么办?”丁蔷抓住他的手,抬起头看他,她那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闪着莹莹泪光,她语无伦次地说:“以尘,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能在这个抛弃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好好过日子,那些相亲结婚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我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能过下去?”
袁以尘拿掉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丁蔷,我不是你感情的陪葬书。”
袁以尘知道丁蔷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性格与她的外貌截然相反,她从来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她心里不会有这种想法。
那个男人,也许正是看到了丁蔷性格中那种不安定的因子,才不肯和她结婚吧。
可惜丁蔷看不透,越陷越深。
“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和她作伴,这个世上还有人比她更痛苦,她也许能得到一点平衡。”
方可言听了,气得直跺脚:“她怎么可以这样,心理变态。”
“可言,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下去?”
方可言立刻噤声,不说话。
袁以尘打开车门,下车。他的脚伤还没有好,看上去有点凄苦。
男人适度的可怜相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武器。方可言刚刚脑子里还在思考着,他第一次起诉离婚,就被判离婚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可能性好像很小哎。
但是当袁以尘脚上绑着厚厚的石膏,带着伤向她走来时,她脑子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念头,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还想那些做什么!
他就在她面前。
他真是太了解她了,知道怎么撩起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他一跛一跛地脚,他微微蹙起的眉,他无奈又苦恼地抓自己的头发的动作。
每一样都让她想起几天前,他倒在地上抽搐的情形。
几天不见,他装可怜的手段越发精进,她怎么还舍得。
方可言飞奔过去扶住他:“你的脚没好,怎么能乱走,出事了怎么办?再让丁蔷照顾你?你要再让丁蔷照顾,这回可是真的没人会再理你。”
方可言在那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袁以尘忽然搂住她的腰,他受了伤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方可言紧贴在他身上,推都推不开。
“听到你的唠叨,忽然觉得很安心。”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唠叨。”
“我就怕你哪天对我不唠叨了。”袁以尘伸出手,轻抚她的脸,方可言打了他一下:“别动手动脚,你现在可靠我撑着呢,要是我摔倒了,你又得动一次手术。”
袁以尘笑,他们两个还不知道是谁靠着谁呢。
这两人,吵架的时候吵得天翻地覆,和好的时候,马上又黏黏乎乎,仿佛那些在旁人看着揪心的争吵从来不曾存在过。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夏夜冷冷清清的空气退散,一种甜甜的味道浮起来,袁以尘皱了皱眉头:“什么味,这么香?”
“是玫瑰。”方可言喜滋滋地把玫瑰拿到他面前说:“闻闻看,香极了。”
她完全没看到袁以尘沉下去的一张脸。
“哪来的?”袁以尘声音变得低沉。
“是易宗元从玫瑰园里折来的。”方可言话出口才知完了,她又在刺激人了。
果然,袁以尘抓过那把玫瑰,随手一扔,玫瑰在空中滑出一个抛物线,稳稳地落进花坛里:“以后不许收他的花。”
这两人和好还没几分钟呢,袁以尘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方可言气得直瞪眼:“你干嘛,我就喜欢这个花。”
“你要什么花,要多少花由我送给你。”他态度强硬地说。
“你!你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人,我才不要你从花店里买来的那些花。”
袁以尘他什么时候才能像易宗元一样,温存又浪漫,她不奢求他会翻墙偷玫瑰给他,但他……他真的一件浪漫事都没有做过哎。
他有那么多的问题,感觉就这样和他和好很亏。
方可言想甩开他,他的手却紧紧箍住她的身子,不容她动弹:“即使是易宗元已经做过的事,我也不介意再做,你喜欢玫瑰香,我会每天折一大捧给你。”
袁以尘这算是在说情话吗?为什么这么咬牙切齿?
那天晚上,袁以尘并没有留在方可言住处。
他还在住院当中,方可言叫了计程车把他送到了医院里。
第二天一大早,方可言就接到易宗元的电话,今时不比往日,只是一夜的时间,情况都变了,她不可能再和他一起晨跑了。方可言正想拒绝他,易宗元抢先打断她的话:“我就在你楼下。”
方可言跑下楼,看到易宗元站在车边,手搁在车顶上。看着放在面前的几枝玫瑰花。
那几枝玫瑰花瓣枯萎凋零,沾染了泥污,正是易宗元翻墙偷折,又被袁以尘扔进花坛里的那几枝。
他居然一枝一枝地把它们捡起来。
方可言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对不起。”
易宗元转过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笑说:“你们两个和好了?”
“我很抱歉。”方可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不需要别人对我说抱歉这两个字,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易宗元声音淡淡地,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倨傲,方可言看到他脸上浮着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淡得让人捉摸不透。
那可是他亲手折下来的花……
“还有没有心情和我一起去跑步?”易宗元问她。
“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去晨练了。”方可言很不好意思地说。
“那么一起去吃早餐?”易宗元说得云淡风清,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我,我打算去医院看看袁以尘。”
“正好,我也打算去看看他。”易宗元打开车门,邀她上车。虽然是个极普通的动作,方可言却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43.任情,我好累
车子启动,有红色的影子从方可言眼角掠过。方可言扭过头去,看到那几枝花一枝接一枝地从车上掉下来,飘在空中,落在地上。
车子里播着Sarahsell的歌曲,温暖磁性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这个时节,天气温暖潮湿,初夏清新的风穿窗而过,方可言却觉得一股凉意慢慢爬上她的身。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平静的神色背后,别有深意。他为什么会接近她?难道仅仅是因为酒店前她粗暴的一挥掌?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美女,也不缺个性美女。
野蛮女友流行很多年了,她不会是第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女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
方可言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看。易宗元真得很帅,他有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一个男人太帅,总会让女人望尔却步。尤其是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方可言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易宗元这样的人物并排坐在车上。
他和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什么将他们两个牵扯在一起?林薇薇?不,是袁以尘!
方可言想到这个答案,眼睛蓦地睁大。
易宗元和袁以尘究竟是什么关系?
易宗元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来问:“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你和袁以尘是什么关系?”方可言直截了道地问他。
易宗元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时会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一点亮光在她眼前闪过。易宗元带着点嘲笑般的语气说:“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和袁以尘有仇才来接近你的吧?”
方可言脸霎时红起来,窘得要死:“不,我只是单纯想知道,你们以前好像是认识的?”
“我和他年纪差不了几岁,又在同一个城市读的大学,认识自然很正常。”
“你长得这么帅,又这么优秀,大学时代肯定是风云人物吧,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围在你身边。”
再加上那么有钱,富家子哎,那女孩子还不得一**地朝他涌过来。方可言非常狗腿地拍他马屁。
“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很帅,很优秀?”易宗元反问她。
“呃。”方可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易宗元他怎么会不优秀。
易宗元说:“我读大学时才十八岁,那时正时我满脸痘痘的时期。”
“满脸痘痘?”方可言看看易宗元现在这张脸,再把想像中的痘痘按到他脸上,真是不敢想像啊,这么帅的帅哥,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玩,袁以尘那时是不是也是满脸痘痘?”
“他一向比同龄人成熟。十八岁和二十八岁没啥区别。”
“是吗?”
“那时我很自卑,而他是最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男人。”易宗元若有所思地说。
他们走进病房时,袁以尘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报表,旁边架子上挂着点滴,药水已经打了一半。
“以尘!”方可言跑到他身边,看了看药水又看他脚上伤势:“怎么不去床上躺着,你老是走来走去,恢复会很慢,让你在医院住一个月,我可不会来照顾你!”
方可言娇嗔地斥责他。
“只是脚受了伤而已,你总不能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床上躺着吧。”袁以尘看到方可言,心情大好,立刻扔掉笔,那只自由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方可言攥起拳头轻轻捶他的胸:“别乱动,你还在打针呢。”
“一大早起来,又是打针又是工作!果然是个模范好老板。”易宗元跟在方可言身后走进来,大喇喇地站在正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两人面前,没有一点避讳的意思。
袁以尘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你来干什么?”
“载可言过来,顺便来看看老朋友。”易宗元很自然地坐在袁以尘旁边,翘起腿说:“伤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说起来,袁以尘这车祸还是拜易宗元所赐,易宗元倒是还有脸来见他!
“多谢关心。”袁以尘拉方可言在他身侧坐下,笑呵呵地对易宗元说:“最近你好像挺闲的,走到哪都能见到你。”
易宗元闲闲地说:“工作起来哪天能到头?为了工作忽略身边人,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不知道为什么,方可言总觉得易宗元这话说得太露骨,他是在说她吗?方可言一时之间有点发窘,她就坐在袁以尘和易宗元中间在,忍不住扭头瞪了易宗元一眼。
在我男朋友面前不要胡乱说话,她用眼睛和他说话。
易宗元却装作什么都不懂,他问她:“可言,你看我做什么?”
方可言那个气啊。
三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气氛微妙之极。方可言和袁以尘挨坐在一起,他的手搂在她的腰间,她的身子半靠在他身上,而易宗元,他坐在另一边,他的身子微微向外倾,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
袁以尘和易宗元表面上气定神闲,有说有笑,话语间却句句影射,方可言真是受不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也学小女生的样,说话拐弯抹角的,受不了,实在受不了。
方可言拉开袁以尘的手说:“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跑到小隔间里,找到茶叶罐,正在四处找杯子时,听到外面袁以尘的手机响起来,他喂了一声,忽然没了声音。
紧接着,她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可言!”袁以尘压着声音叫她。
方可言跑出去,看到袁以尘拔掉输液管站在那边,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方可言心头一跳。
“丁蔷服药自杀了。”袁以尘看着她,轻声说。
方可言想起她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主角说:我想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
山外面是什么?
当你翻过这座山,你会发现,山外面还是山。
感情之路为什么不能一马平川,为什么总是有一座又一座的山挡在她面前。
每当她以为她的恋情进入甜蜜期,每当她以为他们可以把所有的障碍麻烦都扫清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沉重的打击从天而降。
丁蔷像个幽灵一样游荡在他们中间。
今天,即使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还会有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阴魂不散的丁蔷她不会因为离婚而离去。
易宗元主动载他们去急救室,袁以尘没有推辞。
坐在车上,袁以尘紧紧拉着方可言的手,她的手轻轻的在颤抖,而他的手很坚定,就像他脸上的表情,沉默,肃穆。似乎在做着某种决定。
他的五官一向很坚毅,有棱有角,线条很硬,在这个时刻,看上去越发像一尊石像。
方可言忍不住伸手贴在他脸上。
袁以尘抓住她的手说:“你放心,丁蔷她不会有事。”
“我相信她不会有事。”方可言说。
丁蔷当然不会有事。
她才吞下一把安眠药,就被任情发现了。任情失魂落魄地等在急救室外面,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头发。
这天早晨,他留宿在一个陌生女人那里,那个女人他认识不到五个小时。这些年来,他几乎每天都留宿在不同的女人那里,他都记不清自己跟多少个女人上过床。
有时候,早上醒来看着身边陌生的脸,他的脑子总是要空白几分钟,好几分钟之后,他才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哦,原来是她。
他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这种生活方式,因为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停下浪荡的脚步。
当然,就算他愿意为某个女人停下脚步,就他那辉煌的历史,人家也看不上他。
话说回来,其实这天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任情就已经醒了,因为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真的是很性感,丰乳细腰,皮肤细嫩得像刚泡过牛奶浴。再加上她总是若有似无地挨着他,磨擦着他,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兴奋挑到最高点。
晚上,他们已经做了两次。
早上,她的小腿轻轻地磨着他的腿,她的小腿结实又有弹性,任情的兴奋又一次跳跃起来,他翻身将女人压在身子底下,他的手和嘴一起亲吻她的身体,等到她的身体变得水汪汪一片,任情昂叫着进入她的身体。
两个人的申吟声此起彼伏,就在任情节奏越来越快,就在他快要无法自控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伸手去拿手机,女人抱住他不让他去接电话。任情推开那个女人。那个电话铃声是属于丁蔷的,即使在兴头上,他也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任情和丁蔷通电话,女人很兴奋地窝在他怀里,看他说话。
丁蔷和任情说了整整两三个小时的电话,她在电话里一直说她和她情人的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她说她很痛苦,很累,不想继续下去,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任情则不停地安慰她,开解她。
两个小时,任情几乎一直在说着相同的话,他怀里的女人咯咯笑起来。
“你身边有女人?”丁蔷问。
“现在还是早上嘛。”任情无所谓地说。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晚上不可能没有女人。丁蔷很快挂了电话。
女人在任情怀里扭着身子说:“这个女人可真蠢,在男人那边受了伤就想到另外一个男人那边找安慰?没有哪个男人会一直等着她的。”
任情不喜欢别人说丁蔷的坏话,即使丁蔷已经不像他想像中那么完美了,即使他从不对女人动粗,这次,他还是恶狠狠地扯过女人的双手,一把将她压制在床上。
女人咯咯笑,她非常喜欢男人的粗鲁。
任情在女人身上凶猛地撞击,女人在他身子底下一声长一声短,半是痛苦半是欢愉地吟叫。
撞击到一半,任情忽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丁蔷的影子,他好像看到她楚楚可怜地在那边哭泣。
她在电话里和他说了些什么?
任情猛地推开女人跳下床。
任情急匆匆地跑到丁蔷家,敲着她家门大声叫她的名字:“丁蔷,丁蔷!”
丁蔷没有来开门。任情直接打电话报警,警察来得很及时,破门而入,他们看到丁蔷的床头柜上散落着半瓶安眠药。
丁蔷是在和任情结束通话后才吃的安眠药。送到医院时也不到一个小时。
袁以尘走到任情面前,看着任情把自己的头发纠成一团乱麻。
“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任情痛苦地说。
“即使当初你想跟她结婚,她也不会同意。你救不了她,用不着为了这事苦恼。”袁以尘冷冷地说。
走廊上,医生出来大声喊:“谁是丁蔷的家属?”
任情跳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袁以尘。
袁以尘身子怔了怔,快速地瞟了方可言一眼,他看到方可言原本白皙红润的脸上,此刻一片苍白。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迈出了一步:“是我。”
不管怎么样,当袁以尘出事时,他的家属是丁蔷,只有丁蔷才能在他的手术单上签字。
当丁蔷出事时,她的家属也只有袁以尘。
“我是她的丈夫。”袁以尘说。
他是她的丈夫。
方可言念着这句话,每一上字都在她的舌尖上跳舞。
病房里,丁蔷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叫他的名字:“以尘。”
袁以尘离她十步远,他站在那边没有动。
“以尘,你为什么不过来?”丁蔷叫他。
“我去把他叫过来。”袁以尘说。他说的是丁蔷的那个情人。
“我不想再见到他。”丁蔷痛苦地皱起眉头。
“即使如此,你为什么要自杀!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袁以尘盯着她,冷冷地说。
任情冲上来揪住袁以尘说:“丁蔷现在这么虚弱,你别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我刺激她!”袁以尘冷笑:“她闹自杀到底是想刺激谁,任情,你对她有愧疚,我可没有一丁点对不起她的地方。”
丁蔷弱弱地说:“以尘,你说什么我都认了,我只希望不要让我爸爸知道。”
“你心里若有一丁点替你爸爸着想的念头,也不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来。”
丁蔷闭上眼,只是默默地流泪。
袁以尘看着她那样,忽然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明知道丁蔷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是他居然拿她没办法。
他不是她的浮木,他是她的替死鬼。
她不顾一切,冒着自杀的风险也要拉他陪葬。
他以为他有能力解决一切,他以为一切美好将至,原来这都不过是假相,老天爷在给你一棒子前,必定会给你一颗甜枣吃。
袁以尘转过头去看方可言,他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平静。他宁可看到她冲动,暴躁,愤怒的样子,也不要看到她这样慢慢沉静下来的样子。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她从他身边拉走。
他再也无法留住她。
易宗元站在病房门口,看戏般地瞧着屋里的一切。
44.因为爱你,所以分离
袁以尘深没有再理丁蔷,他转身走出病房。
他的脚伤还没有好,却固执地不肯用拐杖,他固执地要折磨自己的脚。方可言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慢慢地在拐角处消失。
她静静地站在病房里。
病房里只剩下任情和方可言的时候,丁蔷转了个身,把脸转向窗那面。
方可言没有和丁蔷说话,丁蔷也没理她。
有什么可说的,她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方可言站在那边,一直纠缠在心头的一点思绪上。心头有一点一点的痛渗进去,痛过之后只剩下怅然。
有些事情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外面响起丁丁当当的声音,那是雨滴落在雨蓬上。下雨了,方可言回过神来,到袁以尘还在外面,连忙跑出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侧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园子。里面仅有的几株花树花都掉光了,袁以尘站在一棵不怎么高的绿叶乔木下面,低矮的树叶几乎将他的头淹没。
方可言走过去,发现他在抽烟。
“刚动完手术你就抽烟!你想就这样拐下去啊!”她夺过他手中的烟。
袁以尘笑笑,没有说话。
“进去吧,外面下雨呢。”方可言去拉他的手,想扶他进去。袁以尘却伸手抚她的头发。方可言的头发多,每次不绑起来,总是会被风吹得一团乱,每次,她乱糟糟的头发总是缠了他一手。
现在,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那里。
袁以尘说:“陪我站一会儿。”
方可言想了想说:“好。”
他们站在那里一时静默。谁也没有先说话,仿佛一开口,某些事情就会发生,有些事做错了,再也无法挽回,有些路走岔了,再也无法重走。他们不想面对,不想去想,重重压力逼得他们无路可退。
唯有在这里,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憩。
鼻尖浮来暗暗的幽香,甜甜的涩涩的香味,原来面前的一排乔木是几株柚子树。柚子树有肥厚的,白色的花朵,一簇簇像铃当一样挂在那里,已经到了花谢的时节了,香气浓郁地过份。
方可言伸手去摘了一串花朵,树枝震动,树叶上一大串雨珠掉下落在他们身上。她的头发上,身上落满了水珠。
袁以尘替她拍去头发上的水珠说:“你看你,老是冒冒失失,以后做什么事都先想一想,不要再这么冲动。”
以后……
方可言心头倏然一震。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脸埋在他肩上哭泣。
“好端端地哭什么?”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方可言说。
袁以尘身子震动,他终于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从他听到丁蔷自杀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么一个结局。
他早已有心理准备,可是这句话还是震得他几乎站不安稳,他的手深深地按进她的肩膀里。
方可言说:“我实在太累了。”
“我知道。”袁以尘说:“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也许会过得很快乐。”
“不,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失去很多快乐。”
但是她太累了。
方可言回想起初认识袁以尘时的情形,那时瞿成杰伤害了她,他那么伤害她,她都没有觉得这累,她只是伤心,懊悔,懊悔自己的有眼无珠,她根本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爱他。
她想起那个海边的夜晚,她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睡在吊床上的袁以尘,有飞虫在他头上嗡嗡飞舞,她挥手替他驱赶。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她宁可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停留在只要看见他,就满心欢喜的时刻。那时她追他追得很辛苦,可是她一点都不累。
现在她是真得累了,心力交瘁。丁蔷,一听到丁蔷这个名字,一听到她的声音,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袁以尘,原谅我吧。她伏在袁以尘肩上,心里默默地说着:
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因为我实在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坚强和能干。
因为我实在太自私。
我无法忍受看到你和丁蔷站在一起。
我无法忍受你的配偶栏旁边写着丁蔷的名字。
我无法忍受你站出来说你是她的丈夫。即使这只是一个程序,我还是无法忍受。
袁以尘,我爱你,因为爱你,我变得脆弱又彷徨,我变得疑神疑鬼又难以自制。
也许离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站在远处,默默地思念着你,也许我会觉得更幸福。
因为我真得是好累好累。
方可言的眼泪把他的衣衫都浸湿,袁以尘抱着她什么都没说。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的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他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只是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
不是说男人的心肠比较硬?
不,越是坚硬越是脆弱。
他用坚强来伪装自己,他是个男人,他不能哭泣。
只是离开他,她是不是就一定能够幸福?
袁以尘闭上眼睛。
法院驳回了袁以尘的离婚请求,第一次上诉离婚,很少有人能够成功离婚的,这几乎已成惯例了。第二次起诉,倒是能顺利离成婚。
只是距第二次起诉,必须得等上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时间,谁知道丁蔷又会搞出什么事来?
丁蔷她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不能让方可言呆在他身边。
方可言和袁以尘分手了,这回可不像上次,上次虽说分手,事实上方可言一直在等着他,这回终于是彻底分了。
不再有任何希冀,不再有任何期盼。
从今以后,她要开始过没有袁以尘的日子了。她已经过了二十几年没有袁以尘的日子,她不怕再过剩下来的几十年。
其实没有袁以尘也挺好的,至少她可以做她最喜欢做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她可以每天吃糖水罐头。她可以天天做乳酪蛋糕吃。她的冰箱里塞满了她做的甜点和从超市搬回来的糖水罐头。
没有了袁以尘,她又可以坐在床上数钱。
她可以天天窝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偶像剧。
她自由了,自由的感觉真好!她整夜整夜地不睡觉,躺在沙发上,看令人肝肠寸断的偶像剧。
一个晚上看完一部剧集。一边看一边哭泣,看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是在为剧中人哭还是为自己哭。
王幼圆跑来找她说:“可言,我给你找来一部韩国版的傲慢与偏见,怎么样,要不要看?”
韩国也拍傲慢与偏见?方可言可是超级P&P迷,连忙招手说:“快放,快放!”
碟片放进影碟机里,打开来看,却原来是“我的名字叫金三顺”的剧集。方可言囧囧有神地看王幼圆:“这就是所谓的韩版傲慢与偏见?”
欺骗人的感情嘛。
“难道你不觉得男女主角的互动完全是模仿的傲慢与偏见吗?有个好故事就是好哪,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韩剧。看几遍都喜欢。”王幼圆拿着遥控器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方可言拿过一只抱枕,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韩国演员特有的夸张表情,瞪得圆圆的眼,张得圆圆的嘴,说话时,下巴几乎扬到半空中。
这哪里像LIZZY嘛,哪里像DARCY嘛。
虽然在韩剧里面也算不错了……
她想起当初她一个人在家看BBC剧集时的情形,那时他们正处于互相嘲讽时期,袁以尘时不时地打电话给她,他嘲笑她被柯林费斯迷得神魂颠倒。
事实上,她并没有被柯林费斯迷得神魂颠倒,她只有被他袁以尘迷得神魂颠倒。
方可言忽然扔开抱枕,起身离开客厅,她不能再看这个电视剧。
方可言和袁以尘分手之后,过了几天,易宗元来找她。
在一个精书小区外面。方可言刚刚带客人看完房子,走出来就看见易宗元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的车和他的车牌号都异常打眼,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方小姐,我送你回去吧!”看房的客人叫她。
方可言朝他们摆摆手,说了声抱歉。她朝易宗元这边走来,易宗元从车上下来。小区门口两侧栽了几株百年老树,枝叶遮天蔽日,森森绿意,看上去像某个山寨的大门口。阳光透过叶片,在他车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
他随手关上车门,气定神闲地在那等她。方可言走到他身边说:“你怎么在这里?”
“去过中介所,你店里的一个女孩子告诉我的。”他脸上有一丝很淡的笑容。
肯定是小芸。那丫头一碰到帅哥,把方可言卖了都有可能。方可言问:“你找我有事?”
易宗元说:“过几天,我要出国一趟。”
“哦。”方可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这次行程安排比较散,正好可以去游玩,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块过去?”易宗元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说。
方可言狠狠地被吓了一跳,易宗元是在请她出国去玩吗?这是什么意思?
方可言有点结巴,掐掐手指,飞快地算了笔帐说:“出国费用挺高的啊……呃,手头有点紧,暂时没想过……”
“你只需把护照办好,其它的手续我会帮你办,也不用考虑费用问题。”
“我……你……”方可言越发结巴了,清了清喉咙,定下心来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听林薇薇说,你最近情绪不太好,不要老闷在家里,也许出去散散心对你有好处。”
方可言忽然间觉得鼻端酸涩,易宗元,你没事干嘛对一个我这么好。你明明知道我一点也不爱你,你明知我心里一直爱着另一个男人。难道你真的打算做我的疗伤工具?
好吧,也许你接近我是另有所图,另有目的。
这样想想,终于让方可言暂时少了点愧疚之心。
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易宗元笑了一下了说:“可言,我是真心希望你快乐,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谢谢你。”方可言轻声说着,低下头摸自己的鼻子,易宗元很坦荡,她为自己刚才龌龊的想法而感到自责。
“我送你回去。”易宗元说。
“不用,不用,这个小区还有客户要来看房呢,我得等着。”方可言连忙推辞。
“那我先走一步。”易宗元和她道别。
其实根本就没有客户要来。方可言只是不想和易宗元再扯上关系而已。
易宗元的车子扬长而去后,方可言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这条马路很长,跑两旁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方可言走了一半,忽然转头向后看,身后是一览无余的大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人跟在她身后,难道她心中还存在着某种幻想?她希望袁以尘在跟踪她?方可言吓了一跳,连忙跳上一辆公车。
回到中介所,却发现中介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丁俊高。丁俊高几个月不见他,一见面就是一幅潦倒落魄相,衣服皱皱巴巴,满是颜料,好像一个月没换的样子,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方可言的椅子上。
方可言吓了一大跳,好好地,这个大画家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丁俊高,你怎么了?”
丁俊高抬起头,方可言发现他脸颊凹陷,瘦得像骷髅一样。
“可言!”他像一个落水者向她伸出求救的手。
45.偷来的面包最好吃
丁俊高那个样子直是把方可言吓得半死。
到底出了什么事?丁俊高可是个油瓶子淌了一半都不会去扶一下的人,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丁俊高抓住方可言的手,把脸埋进她的手心里。方可言感到手心一片濡湿。
他痛哭不止,脆弱地像个孩子,急切地想得到母亲的安慰。
方可言想安慰他都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问了老半天,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丁俊高终于说:“她自杀了!”
“谁?”方可言以为丁俊高说的是丁蔷,心里还在想:他们两个是怎么扯上关系的?难道五百年前是一家,五百年后也是一家?就算是,那也不用哭得这么惨啊,丁蔷又没啥大碍。
丁俊高说:“是stella,我女朋友。”
方可言闻言吓得立刻抽回手。丁俊高的女朋友,自杀,哭泣,崩溃。
几个词语在她脑子里组合起来,吓得她当即呆在那里。
“她现在怎么样了?”方可言颤抖着声音问。
“她不在了……”丁俊高单手撑住自己的脸,泪水从他掌心流下,几缕头发从他指间穿过,单调干枯,毫无生气。
方可言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儿,方可言和丁俊高分手,丁俊高却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时,丁俊高当即飞到大洋彼岸去和他女朋友分手,到了之后他却告诉方可言,他不能和stella分手。因为她有忧郁症,他怕她想不开。
方可言又想起丁蔷,女人自杀总是离不开两样东西,爱情和男人。
丁蔷为了刺激她的情人和袁以尘,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么stella呢?
她有忧郁症,难道她自杀和方可言有关?为了方可言和丁俊高擦肩而过的那一段感情?方可言想到这里,顿时冷汗凛冽。
“这事和我有关吗?”方可言问。
丁俊高说:“和你无关,都是我的错。”
“你当初不是说过要和她好好过的吗?”方可言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丁俊高说:“难道你又瞒着她在外面交女朋友?”
丁俊高没有说话。
丁俊高理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不说话,嘴巴抿得紧紧地,眼睛不看人,斜斜地看着地面。现在,他除了那副理亏的表情外,更多的是一种崩溃,人生没有了支点的崩溃。
方可言暴燥地要死,她好想打人,好想发泄,好想狠狠地揍丁俊高一顿。
“丁俊高……我说你”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明知道她有忧郁症,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来?”
女朋友有忧郁症难道不应该陪在她身边,慢慢地帮她从病痛的折磨中走出来吗?
为什么明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还是控制不住,要见一个爱一个?
可是方可言也知道,有些指责对男人来说是没有任何用的,只有当无法避免的结局出现在眼前,他们才知道后悔。
然而悔之晚矣。
“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你是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吧?方可言在心中说。只是看到丁俊高悲伤欲绝的样子,有些狠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虽然是素未谋面的一个异国女子,然而生命是相通的。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一样东西。
丁俊高在方可言面前痛哭一场,最后他起来道别。
“可言,我得走了。”
“你去哪里?”
“我这次是专程来向你道别的,也许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丁俊高自顾自地说。
方可言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拉住丁俊高的衣服说:“丁俊高,你可不要做傻事!”
“我没那个勇气,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地过一辈子。”他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这双手再也画不出画来了。”
“你要去隐居?现在这个社会,哪里还有世外桃源?”
“要离群索居,什么地方都可以。”
丁俊高带着一副消沉,落魄的身躯与方可言告别。他女朋友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很大。
几天之后,方可言在一份报纸的文娱版块看到丁俊高的消息,报上详细地写了stella的生平经历,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拥有天才的一切特质,敏感,脆弱,身世坎坷,英年早逝,她没有亲人,去世前立下遗嘱,把大部分画作都留给了丁俊高。
很多作书总是在作者死后才身价暴涨,因为这段凄美带血的罗曼史,再加上丁俊高本来就比他女朋友出名,现在连带着他的画作也一夜之间暴涨几倍。
小芸在旁边说:“她的画现在这么贵啊,她会不会不是自杀,而是被画商谋杀的?就为了抬高画价?”
方可言说:“不要胡说八道。”
小芸又说:“说起来,你也有好几幅丁俊高的画哪,你现在岂不是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那画上的人是我,就算价值连城我也不会拿出去卖!”
方可言想起丁俊高的事就心烦意乱,合起报纸走出店门,在过道上吹了一会儿风,脑子被吹得稍微清明些。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丁蔷来,做事偏执又极端的人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心理疾病,丁蔷现在越来越疯狂,是不是也患上了忧郁症?如果方可言和袁以尘一直不分手,丁蔷会不会走火入魔,真的做出自杀这种事来,如果那样,那直的不是方可言能够承受得了的。
忽然发觉,现在这样,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袁以尘……
虽然心里酸涩又能如何,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久,你要天晴它偏要天阴,你要下雨它偏来个大太阳。老天永远不会如你的意。
茨威格在诗里说:
看上去太相爱的一对男女,
不会是真夫妻,
不健康的爱会是一个深渊,
那张着的大口会将你吞没。
……
激烈疯狂的爱情终会消逝,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也许,我也会忘了你。方可言在心里轻轻地说。
离开了袁以尘,再没人当她的免费司机之后,方可言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辆车,是长安雨燕,只在城里跑跑,对方可言来说这个价位的车足够了。车子一办好手续,方可言就兴致勃勃地要带小芸他们去兜风。
“你会开车吗?”小芸一脸胆战心惊,死都不肯上她的车。
“笑话,我读书时就拿到驾照了。”
“读书时拿的驾照,这都多少年过去啦!”
“我这人最有安全意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上车,我送你们回家。”方可言志得意满地说。
等小芸她们上车以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决定。方可言以二十码不到的蜗速很前驶去,被后面的小轿车超过也就算了,连电动车也超过他们,被电动车超过也就算了,居然连自行车也超过她们。
前面那个骑山地车的臭小子,远远地,居然还抛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芸大喊:“可言,快,超过他!”超一辆自行车总行吧!
“系上安全带!”方可言叫。
小芸赶紧系上安全带,结果……方可言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她笑嘻嘻地拿出手机说:“接个电话。”
电话是林薇薇打来的:“可言,有没有空,到我家来,跟你说件事。”林薇薇在电话里声音异常严肃,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吓得方可言不敢再慢吞吞地送那几个女孩子回家,中途把她们扔给计程车,直接开车到林薇薇家。
林薇薇最近事业很旺,升职不说,手上还握了好几个大项目。
林薇薇对方可言说,她手中有一个项目已经正式确定要交给瞿成杰所在的那个公司来做。而那边,正是由瞿成杰负责。
方可言一听,果然气得暴跳如雷。一听到瞿成杰这个名字她就无法平静。她本来就是个记仇的人,瞿成杰是她天字第一号大仇人,她才不要她的仇人过得比她开心。
本来上次在众人面前打了他之后,听说他在公司里日子很难熬,没想到现在又让他咸鱼翻身了。
方可言蹬着脚说:“薇薇你气死我,真是气死我了,你还是负责人呢,难道那个公司真有这么优秀,优秀到无可替代?”
“没有。”林薇薇无辜地摊手说。
“那你干嘛非要选他?”
“这可不是我们讨论出来的决定,这是总裁直接下达的命令。瞿成杰的公司虽然有一定的竞争力,但优势并不明显,连瞿成杰他自己都很意外呢。”
原来是易宗元的主意。
“可言。”林薇薇拉住方可言,小心冀冀地对她说:“我总觉得易宗元这么做和你有关,听说你们最近接触比较多?我特意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到现在都摸不透他接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更要多长个心眼。”
方可言满腔子怒火顿时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疑惑:易宗元特意选择瞿成杰?难道就是要让她心里不舒坦?
不会吧,她真跟易宗元有仇啊!
方可言带着一肚子疑虑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自己最近是命犯太岁,事事不顺心,连林薇薇都来凑一脚,故意把这不开心的事告诉她。气死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方可言倒车时,居然还把刚买的车刮花了,气死了,气死了。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通。
方可言把车停好,跳下车,没想到抬头就看到一辆很眼熟的车,停在她附近。
那么拉风的车,那么拉风的车牌号,不是易宗元还会有谁。
为什么他总是拿捏得那么准,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她面前?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方可言瞪了那辆车半晌,易宗元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谁理他。扭头就走。
结果,方可言刚刚跑到公寓楼下,还没跨上几步台阶,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易宗元宽厚的肩膀挡在她面前,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可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46.他是真的喜欢你
易宗元凭空出现在方可言面前,生生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后退一步,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台阶去。易宗元连忙抓住她的手。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两个人靠得近,姿势暧昧。
方可言一站稳,马上甩开他的手说:“易宗元,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干什么!”她口怕了很坏,心里还惦记着刚才林薇薇和她说的事呢。
“就想看看你。”他双手□兜里,站到一边悠闲地说。
易宗元脸上带着他贯有的一种笑意,若有似无,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他的魅力。可是看在方可言眼里却是异常的烦燥。
他怎么可以一边和她的仇人交往一边跑来看她?
看她,来看她笑话吗?
她现在很讨厌他!
方可言不理他,从他身边走过,直接掏出钥匙开门。没想到易宗元忽然抓住她的手,不重不轻的力道,却握得她无力反抗,他站在她身边低下头看她。
傍晚了,天空有厚厚的灰色的云层,落日的余晖把每片云层都镀上一层金边,易宗元一侧的脸颊就好像沐浴在那片云层之中,淡淡的金边晕开。
方可言看着他,一时恍惚。
美丽的东西总会让人忽略他背后的本质,她本应该摔开他的手的,然而她却站在那边没有动。只是呆呆地望向他。
易宗元慢慢地松开手,他双手垂在身侧,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也消失,静静地说:“可言,我专程过来是有句话想亲口对你说。”
“什么?”她居然傻乎乎地问他。
易宗元说:“我喜欢你。”
他说得很平静,很认真,仿佛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的一句话。方可言抬头看他,她看到他的眼睛映出自己的影子。
她记得以前曾经有人说过,你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你可以从他的内心看到他这个人。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在他们四目相触的一刹那,方可言有瞬间的动摇,可是突然间,她又想起了不久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视过。
那是在那个山顶上,在他们激情狂飚之后的夜晚,他把一朵玫瑰花插在她发间,他对着她说情话,他低下头吻她。
才多长时间,他似乎早忘了那天的事了。相同的戏码又一次上演。
方可言冷冷地说:“这话你早就对我说过了。”
“不可能,我已经很久没对女孩子说喜欢这两个字了。”易宗元笃定地说。
“在山顶上,袁以尘出车祸,你载着你飚车那会儿。”方可言厚着脸皮提醒他。
“哦,那次!”易宗元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那次我只说过让你做我女朋友,没有说过喜欢你。”
这话说出来可完了。
感情的事不能说得太明白的,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方可言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易宗元一直在耍她,他接近她,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对她好,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
亏她这么多天来,一直为自己不喜欢他而感到愧疚,不安。她根本就是个傻瓜!
方可言心头一股无名火起,狠狠地推了易宗元一把,飞快打开铁门冲进公寓楼,易宗元追上来,被她关在门外。
冰冷的铁门隔开他和她,方可言站楼梯上,听到易宗元冷静的声音从铁门那边传过来:“可言,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也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以前我确实并没有多喜欢你,但现在我是真心的,我喜欢你。”
林薇薇说:“易宗元他真的亲口对你说,他喜欢你?”
“是。”方可言一脸愤怒。
“能让他说出喜欢这两字真是不简单啊!”林薇薇感慨说。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真讨厌他那样子,还以前现在,搞得神神道道,让人分不清话里是真是假。”
“也许他这次是真的喜欢你。”林薇薇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会因为他是你老板才这么说的吧,你在我面前说他好话他也听不到的!”
“可言,你还不知道瞿成杰的事吧?”
方可言愣住。
从林薇薇口中方可言才知道,虽然瞿成杰成功地拿到了这个项目,但是他本人却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可以说是倒了大霉。
他的位置被人顶替,手上的几个大项目也顺理成章地到了别人手中。
这次据说是得罪了某个大领导,真真正正地被打入了冷宫,在单位干着一份闲职,每个月只拿基本工资和少得可怜的奖金。
要知道在国营企业,基本工资那是很低很低很低的。
“像瞿成杰这么会溜须拍马的人哪里会得罪什么大领导,我看他得罪的就是易宗元。易宗元在业内是多少人的衣食父母啊,只要他一句话,像瞿成杰那样的小卒子还不得赶紧牺牲掉。”
林薇薇说完又幽幽地加了一句:“没想到他会为你做这种事,他以前从来不屑于干这种以势压人的事。”
方可言心头沉沉淀淀,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薇薇问她:“他若真心喜欢你,你会接受他吗?”
会吗?
就算他喜欢她,就算他是为了她才做的那些有些卑鄙的事,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金光闪闪,远离普罗大众,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上去是那样地高不可攀。一个有钱,英俊,优秀,又有权势的男人总是让无数女人着迷又望尔却步。
他们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从林薇薇家出来后,方可言又打电话给付梓辛,付梓辛与瞿成杰一直都有些联系,他告诉她,瞿成杰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首先瞿成杰工资降了很多,现在几乎只是原来的三成。再加上当初胃口大,一口气贷了两套房子,落到现在每月按揭都不能及时付清,虽说房价逼近千万,但那千万是有价无市,总不能让他卖了房子去睡大街吧!对他来说,房子不是千万的资产而是千万的债。
付梓辛在电话里感慨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苏红趁着还没生孩子,天天和他闹离婚,他两头夹击,落魄地要死,最近好像有辞职的打算,但是你知道,他得罪的是易宗元,在他那个行业,他几乎是混不下去了,除非他转行……”
瞿成杰终于如方可言一直所期望的那样,倒了大霉,日子过得很是不堪,但是方可言听到这些,心情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开心。
大仇得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其实仇恨真的不能让人得到多少快乐。
与付梓辛结束通话后,方可言开着车慢吞吞地驶在路上,她本来开车就是又慢又胆小,再加上心事重重,时不时地踩刹车,跟在他后面的车总是不停地按喇叭,那些车超过她时,司机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同时还伴随着轻微的调笑和脏话。
我处处遵守交通规则,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方可言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当又一辆车开上来,与她并排驶在一起时,方可言下意识地扔过去一个白眼,没想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是袁以尘。
她惊得差点没踩到油门。
“嗨。”方可言冲他打招呼:“怎么这么巧哪!”多日不见,乍一见面,她有点拘谨,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你买车了?”袁以尘问她。
“嗯。”
“新手开车慢一点比较好,我跟在你后面。”袁以尘没有多说什么,他放慢车速退到方可言后面。
她从后视镜中看他,看到他就那么不疾不徐地以三十码左右的速度跟在她后面。隔着几层玻璃,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有车子从他旁边驶过时,有人不停地朝他按喇叭,大声地吹口哨嘲笑她。
一个大男人开车三十码,这说出去确实是一件挺丢脸的事。然而袁以尘一概不理会。
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被人耻笑翻白眼时,至少有另一个人替她分担。
袁以尘一直跟着她,只到她的车开到小区门口。
“谢谢你。”下车后,方可言对他说。这句话显得有得生疏,好似他们两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对陌生人。生疏得让人难受。
“最近还好吗?”袁以尘也没话找话般地说。
“还好,你呢?”
“很忙,这个月一直在外地,在家里的时间合起来都不到三天。”他好似在对她汇报行程。
“是吗。”方可言应了一声。
话说完,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之中。总觉得好久不见,两个人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又觉得实在找不出话来说。
说什么,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问他有没有和丁蔷离婚。
淡淡的生疏感充斥在他们两人中间,好像很久以前有人说过的那句话,时间就像是一把陈旧而又华丽的羽毛扇子,扇一扇,无数的灰尘扑面而来,让人呛然泪下。
袁以尘说:“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去吃个晚饭?”
“好啊!”方可言很爽快地答应。
他们两个人把车停在路边,就这么走着过去。这个小区在一个居民聚居区里,附近有很多的小餐馆,方可言喜欢吃辣的,袁以尘轻车熟路,带着她拐了个弯。
前面出现一条街,里面全是各种饭馆,有很多川渝食府和湘菜馆,方可言正在东张西望,比较各个店的好坏时,袁以尘忽然停下脚步,同时拉住方可言的手,示意她留步。
方可言发现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某个地方。
“怎么了?”方可言顺着袁以尘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了丁蔷。
丁蔷正一脸甜蜜地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
这是方可言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看到丁蔷和她那个传说中的情人。现在的丁蔷和方可言以前见过的丁蔷完全不同,眼角眉梢全是笑,小鸟依人,满心欢喜欢,甜蜜之情溢于言表,不久前的那场自杀风波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也许正是因为那场自杀,才让他们两个和好如初。
方可言仔细地看那男人,那个男人身材又高又瘦,一张脸白白净净俊俏无比,犹其是那一双眼,眼波流转,随便一瞟就能勾得女人飘飘荡荡地。
长得这么帅,一点不比易宗元来得差,就是气质上小白脸了些。怪不得丁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方可言问袁以尘:“这就是丁蔷的情夫。”
袁以尘脸色阴郁:“她居然还和他在一起!”
方可言看出他神色不对,连忙拉住他说:“你别管丁蔷的事,我看丁蔷这痴病是治不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以尘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人脸色越发难看:“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又怎会有今天。”
他与方可言被迫劳燕纷飞,而那一对罪魁祸首却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
再想起他与可言此时的陌生与生疏,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无尽的时间与空间,那一片空白,那无崖的距离仿佛再也无法拉近。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年少时才有的火气与冲动不可抑制地涌上来,袁以尘拿掉方可言的手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他说完大步走上前去。
丁蔷正和情人有说有笑,勾肩拉背,看到袁以尘出现在眼前,显然大吃一惊,她无措地看看袁以尘又看看身边的男人,袁以尘盯着丁蔷不知说了些什么,丁蔷把头垂下去默默无语,那个男人过来推了袁以尘一把。
袁以尘把丁蔷拉到一边,忽然挥拳朝那男人脸上狠狠揍过去。
47.晚餐
那个男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后退了几步。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冲上来与袁以尘扭打在一起。
丁蔷吓得瞪大眼,她站在旁边半天动弹不得。
袁以尘发了狠,他似乎要把几个月来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当然恨丁蔷,但是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应该对女人动手。
可是这个男人就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一切源头都出自他身上。
是,袁以尘是犯了大错,他将会为他的错误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种代价也许是一辈子……
但是这个男人呢?他理所当然的就能逍遥自在?
也许打人是件很没有理智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袁以尘不需要理智,他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那男人的身上。
那男人身子虚弱,没一会儿便被打倒在地,当袁以尘又一次举起拳头时,丁蔷扑了上来,她抱住袁以尘的手说:“不要打他,你要打来打我。”
她说话永远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像极了古时候的小媳妇。
袁以尘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在她楚楚可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自私冷酷的心,他以前一直以为,世间人物千千万,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自私也好冷酷也好,善良也罢温柔也罢,谁也不比谁崇高,大家都是顺着自己的内心而活着。
可是今天他看到丁蔷,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厌恶感。
袁以尘把丁蔷推倒在一边。
方可言也上来拉住他说:“别打了,会出事的。”
出了事,到时倒楣的人是你!
袁以尘略一迟疑,那男人忽然一记拳头砸在他脸上。袁以尘身子晃了晃,他抓住男人胸口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
袁以尘的蛮劲上来,两个女人怎么拉都拉不住,幸好周围的群众有人上来劝架,硬生生地把他们两个分开。
那男人在人群里面骂骂咧咧,方可言拖着袁以尘的手使劲往人群外走,男人的声音越发尖锐:“姓袁的,我要报警,叫你吃上个几年牢饭……”
袁以尘没理他,他对着丁蔷扔下一句话:“我希望除了在法庭上,以后再也不必见到你。”
丁蔷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皮说:“你们两个现在不还在一起?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袁以尘忽然发觉自己是个傻瓜,一个人能做七八年的傻瓜还真不容易。
他以前居然还希望丁蔷能走出感情的泥沼。
而方可言听到丁蔷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丁蔷信口胡诌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要不是刚刚袁以尘已经大闹了一场,她还真想和丁蔷好好理论理论。
袁以尘拉起方可言走了出去。
袁以尘的脸颊青了,红红的,有血丝浸出来,方可言想碰又不敢去碰:“疼吗?”
“没事。”
“我们去医院吧。”方可言说。
“你还没吃饭。”袁以尘似乎到这时才想起来他们本来是打算一起去吃饭的。说起这个,方可言一时有点讪讪地。
其实刚才看到袁以尘打那个男人,方可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个女孩子年幼时基本上都做过英雄救美的梦,哪个女孩没有虚荣心?方可言也希望有男人在大街上为她打架。可是刚才袁以尘却不是为了她。
他是为了丁蔷。
看着心爱的男人为别的女人打架,说实话,方可言很嫉妒。即使已经分手了,她还是爱着他,因为心中有爱,所以会胡思乱想,因为胡思乱想所以钻牛角尖,然后误会,然后分离,然后痛苦。
越是激烈的爱情越是容易产生悲剧。
爱情不应该像奔腾不息的大河,激烈壮观,却一不小心就会溃堤,爱情应该像大海,看似平静,却能够海纳百川,包容一切。
幸好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分手,否则以方可言那性格,心里有了疙瘩,肯定憋不住,一定会气冲冲地质问起袁以尘来。
方可言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说:“你干嘛老是要去理丁蔷,你不管她不就行了吗,看她还怎么闹腾。”
看现在都闹成什么样了,语气里多多少少还带着点怨气。
袁以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说:“丁蔷这个人我根本就不想管她……只不过以前一直有个奢望,奢望她有一天能够明白过来,至少让她爸爸的晚年过得稍微宽慰些。”
“我听说她爸爸一直住在医院里。”
“是,他爸爸听说我和丁蔷是假结婚后,当场昏迷。”
袁以尘说这话时脸色平静,可是方可言却狠狠震了一下,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他当时肯定吓坏了吧,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造成的这么严重的后果。
方可言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没有发抖,只是反手紧紧抓住她。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方可言问。
“还好,今年刚刚碰上过他,身体还算可以。”
“你和丁家渊源倒是挺深的。”
“她爸爸我会去看他,只是丁蔷,不会和我们再扯上任何关系。”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他始终把方可言当作我们看。
十年前,还在读大学时,袁以尘和任情曾经在丁蔷家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丁蔷的爸爸是个很健谈开朗的老头子,丁蔷妈妈死得早,他后来又结了一次婚,结果丁蔷和后妈合不来,为了女儿,丁老头只好和第二任老婆离婚。他基本上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丁蔷身上,天天在袁以尘和任情面前念叨着自己女儿多好多优秀,那时任情喜欢丁蔷,还被老头子像防贼一样盯着,只是丁蔷对她爸爸怨念很深,她一直认为她爸爸不该结婚,她的坏继母对她的人生影响很大……
袁以尘和丁蔷领结婚证的事被丁爸爸知道后,他很开心,他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丁蔷会被任情这样的花花公子娶走。
没想到那天,丁蔷当着家里众多亲戚的面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是假结婚的事实。
丁爸爸会当场昏迷,幸好不是中风,只是后遗症还是很严重,父女俩的隔阂愈发严重。
丁蔷有了房子后马上就搬出去自己单住。倒是他爸爸,每次谈到她的终身大事总是被她气到住院。
……
从医院里上了药出来,袁以尘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幸好那男人拳头没劲啊,不然你可要破相了。”方可言取笑他说。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要是都破相了,那他得成什么样。”他对自己的拳头倒是蛮自信的嘛。
“对了,你脸都成这样了,还敢不敢去饭店吃饭,帅哥成猪头的感觉不太好吧?”
“也许直接就被他们关在门外了。”袁以尘笑着说。
“要不到我家去吧,我自己做晚饭吃。”方可言忽然说。
天色渐暝,树叶飘荡,暗沉沉的天气已经压得大地没有多少光亮。
方可言一颗心也随着那些树叶飘荡。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邀袁以尘到家里去吃饭,她明明已经决定和他彻底分手,不再来往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吃饭了。
他们分了好多次手,炽热的爱情消磨了很多,彼此都已经太累,就好好吃了这顿饭吧,何必再闹别扭,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方可言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悲凉,便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家,进了厨房,方可言很快便发现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袁以尘一进屋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很自然地就进到厨房替她洗菜。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方可言非常喜欢做菜,却超级讨厌洗菜切菜这种繁琐事,于是这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袁以尘的身上。即使是做他最讨厌的甜食,他也无怨无悔地替她削果皮,剥果肉。
以前,每次他板着一张脸替她剥果肉时,方可言喜欢凑到他身边掐着他的脖子说:“看你剥得这么熟练,你是不是从小就做这活啊?”
袁以尘一张脸果然僵硬,变成绿绿的大便色。
“方可言——”他瞪她。
方可言开心地跳起来:“哈,被我猜中了吧。”
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人,可是物是人非,方可言鼻子发酸。
“你要做什么菜?”袁以尘习惯性地打开冰箱门问她。
“啊,你替我杀条鱼吧,还有藕,对还有土豆,你刀工好,帮我把土豆切成片,要很薄很薄的。”方可言站在一边看袁以尘切菜,外面门铃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你赶紧洗菜啊,要快快快。”方可言一边跑一边不忘叮嘱他,门打开,她看到易宗元站在门外面。
怎么会是他,方可言呆住。
易宗元是一如既往的贵公子模样,他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衬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在这间普通的公寓前面,愈发显得玉树临风。
“你怎么进来的?”方可言眼睛忍不住往后瞟了瞟,她怎么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啊!
易宗元笑着说:“跟在一位大婶后面进来的。”
没想到连大婶也被易宗元的这张脸所迷惑。
“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方可言又质问他。
“意外的惊喜欢才浪漫不是吗?”
惊喜?惊喜个头啊!
“可言,是谁来了?”袁以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易宗元后,一下子愣在那里:“易宗元?”他的脸色很是不好。
易宗元的脸色也变了变,但是很快,他恢复原来的神色,用他那贯有的调侃语气说:“原来以尘也在,真巧,怎么,你特意上门来煮菜给可言吃?”
“啊,那个,其实是我请他吃饭,易宗元,你吃过没,没吃的话留下来一起吃吧。”
“看来是我沾了以尘的光了。”
“不沾光,不沾光,大家都是朋友嘛,你们慢慢聊啊,我去做菜。”方可言说着飞快地逃到厨房。等跑到厨房她才想起来,这两个家伙谁也不是她男朋友,她躲什么躲!想到这,方可言不顾手上**地,马上又走出去,却看到袁以尘和易宗元很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聊天,看来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靠,她果然是天生干中介的料,完全被无视,又气闷闷地回到厨房。
48.飞翔
方可言郁闷地跑回厨房,一边做饭,一边伸长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袁以尘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和两只水晶杯子放到易宗元面前。
易宗元说:“你对这里倒是挺熟。”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子。”
“可言似乎没意识到她一直住在你的房子里。”
“她一向粗神经,我想她确实还没想到这上头去。”
“作为朋友,不知我是不是应该去提醒她一下……”易宗元若有所思地说。
袁以尘斟了两杯酒,他把其中一杯递到易宗元面前,坐下来说:“宗元,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不管如何,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看……”
易宗元鼻子哼了哼,不置可否。
袁以尘又说:“连我们都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你和可言是多久的交情?没有人会高兴别人对自己的**指手划脚。”
易宗元眯起眼:“你这是在警告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
易宗元笑了笑,他举起酒杯饮了一口:“袁以尘,你一定认为我接近她是另有目的,但是这次你是真错了,在我眼中她非常可爱,我喜欢她。”
“她并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是,她并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可我偏偏喜欢上了她,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就好像我不喜欢喝酒,却偏偏爱上了这杯酒,也许这才是所谓的爱情……”易宗元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以尘冷冷说:“你们两个不合适。”
易宗元轻笑:“你觉得她只能和你在一起?即使你有老婆,即使你们两个可能永远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和别的男人交往,是不是?”
“不。”袁以尘盯着易宗元说:“别人我不了解,但是我了解你,你根本就不适合她。”
易宗元沉默了半晌,忽然咧嘴冷笑,他嘴角在笑,脸上却是阴森森地:“袁以尘,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地方,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有些事情我以为早就忘掉了,早就没人记得,可是你时不时地要跳出来提醒我一下,提醒我曾经有过多么不堪的过去!”
“如果你真的不介意,何必这么激动,真正忘不了过去的人是你。”
“我不是激动,我是不屑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易宗元翘起腿,一脸高傲。
方可言把菜端到客厅时,看到袁以尘和易宗元相坐无言,气氛僵到不行。
那两人之间明明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却把头撇得开开的,连衣角都不想沾上。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方可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那顿饭方可言吃得实在是无味,她飞快地扒饭,只想快点把这顿饭给解决掉。
吃完饭,袁以尘和易宗元又是同时离开。
她送他们两个到楼下,此刻天已全黑,星子像碎冰渣一样缀在深墨蓝色的天幕上,天上偶有浮云,飘飘荡荡遮没那些星子。本来那两人是同时向自己的车子走去的,待易宗元上了车,袁以尘稍定了定,忽然又转身向方可言走来。
易宗元按了按喇叭,大声说:“袁以尘,你可别急着在我心爱的姑娘面前说我坏话啊!”
袁以尘回道:“我还真想说你坏话。”
易宗元大笑:“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这么一个机会,我有什么坏处,你先替我说尽了!可言,我先走一步!”
易宗元朝他们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方可言窘在那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两个家伙!
方可言说:“易宗元是不是自尊心很强,知道你要说他坏话,所以不肯在这里多做停留。”
“他这人太要面子,他的自尊心有时会害了他。”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方可言心里不禁感慨,这和她还真像,虽然她常常干些丢脸的事……想到这,她连忙转了转神说:“对了,你要说什么,真的要说他的坏话?”
“他说过他喜欢你?”袁以尘问她。
“他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方可言看着袁以尘,她的一双眸子晶亮,比天上的星星更亮:“你认为我不该和他在一起?”
“如果我让你不要和他来往,你会答应吗?”
方可言微微抬起下巴,很是自负地说:“我不会为了你停止和任何一个人来往,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有权利去交男朋友。”
袁以尘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说:“我知道。但是那个人不应该是易宗元。”
“你和他有仇?”
“我和他没仇。”
“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有什么重大缺点或缺陷吗?还是他人书不好?”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你所说的那些问题他确实都没有,他在人书方面没什么可让人指摘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怕你受伤。”
袁以尘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暗香浮动月黄昏,有深深浅浅的影子停留在他们中间,方可言本以为他会说另外一句话。
因为我爱你!
可是他终究没有说,他告诫她别和易宗元在一起是怕她受伤,多么令人感动,她应该感激他吗?她受过那么多次伤,其中最深的一次就是他给的!
方可言身子向后仰了仰,有点倨傲地说:“我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自个儿有数,不用别人来教。”
袁以尘若有所思地说:“你们两个有些地方确实挺像,但两个相像的人未必就适合在一起。”
“谁说不适合,我们碰到喜欢的人,都会勇敢去追,这个你永远学不会。”方可言略带讽刺地说。
女人总是希望男人强势,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来追求她。
即使当初她不喜欢易宗元,即使那时易宗元对她也没几分真心,然而一想起他的宣言,方可言还是忍不住会心潮澎湃。
袁以尘是个聪明人,他比谁都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可是他偏偏不这么做。
他为什么不能把丁蔷和丁家远远地踢到天边,他为什么不把方可言拉进怀里,狠狠地吻她,他为什么不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在这样一个暗香浮动的夜晚,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干,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沉思。
袁以尘,也许只要你强势一点,方可言她就再也无法抗拒……
方可言忽然发觉自己也像丁蔷一样,快精神变态了。爱情会让女人胡思乱想,变成疯子。她没再理袁以尘,转身跑进公寓楼里。
公寓楼前,只剩下袁以尘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鼻端是若隐若现的暗暗的幽香,他到这时才发现,夏天已经过去了,他和可言之间已经分开很长时间。他总在踌躇,因为各种原因,因为他没离婚,所以他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去追求她。不知不觉间,她离他越来越遥远。即使没有易宗元,她也会离他而去。
是否太理智?
是否太注重自己的感受,只顾虑着自己尚未离婚,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追求她,这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
袁以尘眼前浮现出方可言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她以为她很骄傲,其实她在痛苦。
袁以尘心头一下子涌上很多东西,他黯然地揉揉自己的脖颈,疲乏地坐在了公寓旁的一个花坛上,心里暗暗思考:等他的离婚判决书下来至少还要两三个月,这两三月时间里会不会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他和可言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消磨殆尽?
易宗元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易宗元到底想干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袁以尘从没想过要失去方可言。他根本就不信易宗元对方可言是真心。就算是真心,他也不能把可言交到易宗元手中。就算她不爱他了,他也不放心她和易宗元在一起。
初秋的夜晚清清凉凉,花坛里的树叶碰到袁以尘的脸,湿漉漉的。
一连几天没下雨了,怎么树叶上都是水?袁以尘正在奇怪,忽然上面传来一阵声响,凌空一盆冷水泼下来,正好泼在袁以尘身上,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思考得太入神,都忘了这里的二楼住户有往楼下泼水的坏毛病。
不对,这水怎么臭臭的,他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还挂着一串鱼内脏……
报应啊!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袁以尘才能带给方可言快乐,易宗元也能给方可言快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易宗元除了上班几乎天天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方可言身边。
“你平时最喜欢什么?”易宗元问她。
“我,我喜欢看电视剧,还喜欢数钱。”方可言笑嘻嘻地说。
“数钱?那正好,我有很多钱可以让你数。”
“我知道你有很多钱。”方可言想了想说:“难道你不怕我看上你的钱吗?”
“这个嘛,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为这个而苦恼,我总觉得不会有人真正地爱上我,女人和我在一起,大部分总归是为了我的钱。”
“真可怜。”方可言很同情他,虽然她觉得他这个苦恼很是无病申吟。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易宗元仰起头看着蓝天白云说:“只要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即使她喜欢的是我的钱又如何。以前我介意,只不过是因为我爱自己胜过爱她们。”
易宗元这话看似洒脱其实悲哀。
方可言心里被堵得慌慌地,她马上转移话题说:“对了,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像鸟一样飞在空中的感觉。”
“你喜欢乘飞机?”这真是个奇怪的爱好。
“不是,是滑翔,你玩过滑翔伞吗?”
“没有。”
“奇怪,袁以尘他也算是个滑翔爱好者吧,居然没教你,这样吧,我教你,滑翔是一项很简单的运动,人人都能学会。”
你试过像鸟一样飘在空中吗?
你试过气流呼喇喇从你耳边刮过吗?身子离地面越来越高,向下看,所有的田野,房子,山丘都变成了小小的色块,大地好像画家笔下那幅色彩斑澜的油画。
方可言第一次试滑在空中漂了老半天,终于成功地落在了地上,易宗元马上跑过来拉住她的伞,替她解开身上的扣子。
“感觉怎么样?”他问她。
“太棒了。”方可言兴奋地要死,仰面躺在草地上,闭起眼睛享受着旷野的风的吹拂:“我喜欢这个运动,你以后来玩,都叫上我吧。”
“好。”易宗元坐在她身边轻轻说。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温温柔柔地,她忽然发觉他不再那么讨厌。
易宗元看着身边的方可言,她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还有她那像蔷薇花一样娇艳而饱满的嘴唇。
他低下头吻她。
像三月末的蔷薇花瓣,像夏末最温柔最清爽的风,易宗元一直都是个擅长接吻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
49.袁以尘疯了
“我打算和易宗元试着交往一下。”
方可言在林薇薇和王幼圆面前宣布她的最新决定。
“噗!”王幼圆一口茶水当即喷出来。
林薇薇也愣在那边,半天合不上嘴。方可言要成为她的未来老板娘了,妈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那袁以尘怎么办?”王幼圆问。
“我和他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难道和他交往过,我就不能再交男朋友了?”
林薇薇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终于开口说:“可言,难道你不知道,袁以尘他已经和丁蔷离婚了。”
“是吗?”方可言低头吸了一口果汁,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林薇薇继续说:“我是听付梓辛说的,袁以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丁蔷终于同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方可言声音低低地:“这关我什么事?”
林薇薇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袁以尘已经离婚的情况下和易宗元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方可言说:“你知道袁以尘为什么到现在才离婚?”
“还不是因为丁蔷太能闹腾了?瞧她那阵势,连自杀都出来了,闹出人命来可是大事,能不悠着点吗。”
方可言说:“其实要和丁蔷离婚很简单,她最重视什么?名利,仕途,她不是一心往上爬吗,只要警告她,把她当年假结婚骗单位房子的事说出来,她早就乖乖地在协议书上签字了。”
林薇薇怔了怔说:“我怎么没想到,也许袁以尘这次用的就是这一招。”
“可是他到现在才用。”方可言声音有些幽怨。
“你怎么不早跟他说?”
“这些事他比我更清楚。”
“说到底,你还是很介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么长时间了,因为丁蔷,他们经历了很多本不该经历的事情。花儿谢了会开,小鸟飞走了还会再回来。然而花儿开了不再是原来的那一朵,小鸟飞回来的也不会再是原来的那只小鸟。
她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某个人。
她不是木偶,随他操控。她的喜怒哀乐,他又替她考虑到几分。
她知道不该怪他,可是她在意。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缝,是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消除的。
林薇薇和王幼圆对袁以尘的印象很好,一个劲地替他做说客。
“冲动绝情的男人绝对不可取,他今天可以对朋友绝情,明天也会对你绝情。你怪袁以尘不够决绝,可是哪个正常男人会做出威胁女人这种事。任何一件事,都要深思熟虑之后才能作出决定。”林薇薇很理智地分析。
“是是是,”王幼圆连忙在一旁附和:“我就觉得袁以尘比那个易宗元好。那个易宗元有什么好,不就是帅一点嘛,有钱一点嘛,体贴一点嘛,会说点甜言蜜语嘛……咦,这样看看其实也不错哎!”
方可言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个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忍不住瞪起眼睛:“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薇薇你再说,再说我就把你说的话都告诉易宗元去。”
林薇薇连忙闭嘴:“当我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她悠悠地又开口道:“身边多了一个未来老板娘,真倒楣啊!”
方可言和易宗元的交往始于秋天。
“秋天万物萧瑟,无边落木萧萧下,感觉很不吉利啊。”方可言一边挥手扬开沾在她头发上细碎落叶,一边发着感慨说。
易宗元不露痕迹替她拍去头发上的碎叶,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间,笑说:“我却觉得秋天最美好,没有夏的炎热,没有冬的寒冷,更加没有春的病菌滋生,大地金黄,果子成熟,至少秋天有很多水果可以吃,是不是?”
“你很诗意呢。”方可言呵呵笑着说。
“诗意?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对了,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袁以尘邀请她。
方可言第一次去参观有钱人住的地方,很是兴奋。
一直都知道易宗元有钱,却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钱,当车子驶进豪宅区,她看到那些掩盖在树丛后面的漂亮房子,忍不住直起身子哦了一声。
做了这么多年的房产中介,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房子。
易宗元住的地方,连个卫生间都比方可言住的房子大。他带她参观他的庭园,他前院的小花园里有个水池子,红色的锦鲤在她脚边游来游去,方可言看到吓了一大跳:“我不喜欢这种鱼。”
“明天我就把它们送走。”易宗元说。
他带她参观他的影音室,游戏室。
走进游戏室,几乎就像是到了阿里巴巴的宝库,里除了最新的电子游戏,还收集很多玩具。
她看到有一个沙堡,他们可以在上面玩模拟战争的游戏。易宗元说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
他现宝一样地带方可言看他的收集的玩具,玩偶,模型,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
是不是男人们的内心永远都像个孩子,无论他们的外表多么成熟,多么完美无缺。
“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方可言问他。
“我希望很快就会有人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他揽住她,低头吻她。
他们身边,白色的窗帘被风起,随风而来的,还有落地窗外玫瑰花丛的芬芳。
方可言悄悄地避开他,她转移话题说:“呀,你的花园里种了好多玫瑰。”
“是刚刚才种的。”
“你很喜欢玫瑰吧?”
“因为你喜欢。”
方可言一下子脸红了,不好意思了。虽然已经开始交往,但她还是不习惯听他说情话哎,虽然有人对她说甜言蜜语她很开心,她嘴巴硬硬地说:“自己喜欢就自己喜欢呗,干嘛拿我当挡箭牌,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喜欢玫瑰很丢脸啊!”
易宗元笑,他摸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你也不能一直住在出租房里,那房子虽然不错,也快到期了吧?”
房子,房子。
方可言忽然醒悟过来,那房子不是袁以尘的吗,原来她一直住在袁以尘的房子里。一边和易宗元交往,一边住在袁以尘的房子里,她真是好意思。
虽然付了一年的房租,但是一个月一百还是三百的房租,确实很说不出口吧。
方可言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搓手,抓耳挠腮,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袁以尘。可是打了电话她要怎么对他说?
“袁以尘,我现在和易宗元交往了,你把房子收回去吧!”
袁以尘会不会暴跳如雷:“什么,你要去和易宗元同居!”
唉,不行,这事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他们肯定会吵起来的。
方可言对着桌子敲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拿起包走了出去。
秋天的太阳依旧很毒,犹其是中午,刺啦啦的阳光无遮无挡地射下来,照得树木都蔫答答地。袁以尘上班时看到方可言站在大厦楼下。她穿着一件红黑两色的丝绸裙子,好久不见,她瘦了,可是一双眼睛更加明亮。
袁以尘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到楼上去坐坐吧。”他邀请她。
他的办公室还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旧旧的桌子,旧旧的椅子,洗得发了白的沙发套子和窗帘。他并没有对她说,他已经和丁蔷离婚的事。
他一只手支在桌子上,也许在思考该怎么和她说。
可是方可言已经等不及了。
她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神情戒备:“袁以尘,即然我们已经分手,你把房子收回去吧,我要搬走了。”
“我们分不分手和房子无关,你继续住下去。”袁以尘不以为然地说。
方可言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我不能再住在那里,我,我现在在和易宗元交往。”
袁以尘陡然抬起眼:“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可言仿佛是怕他责骂,后退一步,先发制人:“我知道你已经离婚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吗?你花一年时间来离婚,我就等你一年,你花十年时间来离婚,我就等你十年?袁以尘,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一旦分手,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袁以尘本来气极败坏的脸,忽然松驰,他咧嘴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又在拿他气我。”
不知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自我安慰,松开攥得紧紧的拳头,随意地敲了敲桌子,他看着方可言真心地说:“可言,我们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
方可言气坏了:“谁和你玩游戏,这次我是来真的,我没有任何利用他的意思,他对我也是真心的。”
“你根本就不爱他。”袁以尘笃定地说。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爱我,你只爱我一个人。”他盯着她说。
方可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的脸皮要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方可言正满脑子地找话去反驳他,一不留神却见他掏出手机在那打电话。
“你干什么?”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打电话给易宗元,告诉他,我们现在不需要他这块挡箭牌。”袁以尘异常冷静地说。
方可言听到这终于火了,她欺身上去夺他的手机:“袁以尘,你不要再胡闹!”
“胡闹?到底是你胡闹还是我胡闹”袁以尘忽然狠狠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掼,手机瞬间四分五裂,而地板也被砸出一个轻微的凹痕。
“你……”方可言呆呆地看着他,她看到他脸上有暴跳的青筋,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别这样。”方可言说:“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不可能。”袁以尘咬着牙说:“我们不可能分开。”
“我们已经分手了。”方可言提醒他要面对现实。
“分手是为了重聚。”
他分手,本来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和她在一起。
记得以前看书,古龙曾经在书里说过,离别是为了相聚,为了长久的相聚,不惜短暂的离别。
可是袁以尘忘了,他还说过另外一句话:离别,常常是为了成全别人的相聚。
袁以尘到这时才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是他的分手成就了易宗元。他太过自信,他一直以为她爱他。然而他忘了,爱是世间最易消散的东西。
花非花,雾非雾,有些东西他无论多用力都无法抓住。
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从他身边逃开。
“袁以尘,你放手。”方可言叫着去掰他的手指,袁以尘瞪着她,过了半晌,他忽然拉起她,把她按到他的椅子上坐下,扯了下嘴角,轻描淡写地说:“我今天还有些事要忙,你乖乖地坐在这里等我。”
“等……我等你做什么……”
“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回家。”袁以尘看了下时间又说:“对了,你晚上想去哪里吃饭?我叫小刘去订位置。
小刘是袁以尘的助手。
方可言不敢置信地看着袁以尘,袁以尘脸色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们还是好几个月前那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他是疯了吗?
他肯定是疯了。
“可言,你看着我做什么?”袁以尘笑着问她。
袁以尘笑得越平静,方可言越觉得可怕。她太了解他了,他不是那种会把话藏在心底的人,她一有什么小差错,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现在这个样子……。
袁以尘,你究竟在想什么。
袁以尘,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50.我不会放手
一、
莫思归: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很惊讶,其实我比你更奇怪。我没想到,二十几年前,有个小男孩曾经偷偷地恋暗过我。
我的小名就叫小花,前几天,我看到了你登在杂志上的那篇文章。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在我两岁的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
二十几年前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只记得小时候曾经天天和隔壁的小哥哥一起在院子里玩耍。
那时我两岁,你四岁,我们穿着开裆裤一起在沙地上玩过家家。我做妈妈,你做爸爸。
我们光着身子一起在澡盆里洗澡。
那时你老是欺负我,总是掀我的裙子,把我的娃娃的手和脚都折断,然后我就坐在地上哇哇地哭。
这些事原来你都记着啊,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来欺负我的吗?
三岁的时候我上了幼儿园。
从我家到幼儿园,那条路不长也不短,我们总是手拉手一起去上幼儿园。春天的时候,路两旁的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夏天的时候,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你那时已经六岁了,还是改不了欺负我的坏毛病。走了一半就把我拦在路中央,要我答应你一件事,你才肯放我走。
我那时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昨天看了那本杂志,我才终于明白了,你当时对我说的是什么话,你要我做你的新娘!
二十几年没见面,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你当然过得很好,你现在已经是知名作家了嘛。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出来见个面好吗?
莫思归这个名字很好听,我也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白蔓君,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
期待你的回信。
白蔓君
二
莫思归:
上次信寄出到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一直都没有收到你的信。
难道是地址不对?我今天又打电话给编辑,他对我保证,这个地址你一定能收到,也许是给你写信的人太多了。他还给了我你的电邮地址。可是我不喜欢写电邮。
电邮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我还是期望着能收到你亲手写的一封信。
今天这个信封和信纸是我跑了半个城市才买到的,上面的油菜花和虞美人,还有两个小孩子手拉手在田野中奔跑,像不像小时候的我和你?
如果你收到了我这封信,一定要记得给我回信,我是你的小花。
白蔓君。
三、
莫思归:
第二封信寄出已经三天了,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给你寄信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的信被压在众多信封下面,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你一眼看到我呢?
昨天下雨,我撑着雨伞在家门口等了一天,邮递员骑车从我面前经过时,还没等我开口就对我说:“今天没你的信,明天再来等吧!”
我天天站在家门口等信,天天打电话给邮政局,他们都已经烦死我了吧。
昨天晚上,我好像感冒了,早上发烧,我去医院打了一瓶点滴。从医院回来时,路过一家文具店,里面有很漂亮的信封和信纸。
你有没有发现这次的信封和信纸是一套的,信封是下雨时灰蒙蒙的田野,信纸是雨过天晴后的田野,我总觉得信纸上的田野和我们小时候经常走过的田野很像。
你觉得呢?
期待着你来信的小花。
白蔓君。
四
白蔓君同学:
你好。
很高兴能收到你的来信。你的三封信我都已经收到。
在这里,有几件事必须向你说明一下。
一,你寄给我的信封和信纸都很漂亮,但是那个田野和我记忆中的田野完全不一样。
二,《童年的回忆》这篇文章是在遇到小花之后,经过小花和她的丈夫同意之后,我才开始写的。文学作书具有创造性和虚构性,我在文中所说和小花一直没碰面,并非事实,在此我对你表示歉意。
三,生活中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关心的人和事,为了虚无飘渺的幻想而不顾自己的健康,是非常得不偿失的事。
希望你以后不用再在雨中等信。此致
敬礼。
莫思归
五
莫思归:
非常抱歉,我并不是诚心想冒充小花来欺骗你。事实上,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三年前开始,你的每一篇文章我都认真读过,你发表在报纸每一篇文章我都剪下来,贴在剪贴薄上。
这三年来,你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可是每当别人问我喜欢看谁的文章时,我从来都不会说你,我都会说是莫泊桑。
因为我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的读者,所以我一直不敢像其它读者一样和你联系。直到十几天前,我看到了你最新的那篇文章。
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你的小花。
我小时候的小名也叫小花。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大哥哥。
我小时候上学去,也要走过一条长长的田间小路,路边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
原来,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小花……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的童年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给你写信。
等着你回信的小花
白蔓君
六
莫思归:
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你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现在是凌晨五点,我已经连续四十五个小时没睡,一想到你在生我的气我就很难受。
我的不想给你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写了。
白蔓君
七
莫思归:
对不起,我食言而肥,我又给你写信了。
我最近把你的作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我的邻家哥哥,我就是你的小花妹妹。
你在文里描述的老家的情况和我家以前非常像。
你说我给你的信纸上的田野和你小时候走过的田野不一样?我前几天又重新去走了一遍小时候的路,那个田野现在还在,可是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记忆真的是会骗人的。
二十几年过去了,四五岁时发生的事,谁又能真正记得清呢?我们也许会把几个人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也许会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谁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继续给你写信的。
永远的小花
白蔓君
51.邻居
气死她了,真是气死她了。
方可言把那两个家伙统统都赶出去,狠狠地关上门。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气闷,她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谁规定她一定要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选一个啊。
翻了个身又想:如果她没有选择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那两人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失望,难过,惊讶,不敢置信?还是转个身拍拍屁股马上就把她给忘了?
拍拍屁股就去交别的女朋友……
方可言想到这里,心里忽然觉得堵得慌,异常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难受,是易宗元还是袁以尘?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易宗元打电话给她:"睡了吗?"
"睡了。"
"你不打算搬家了?"他问她。
"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
易宗元笑了笑说:"只要你住得舒服就行,我也觉得那房子不错。"
易宗元现在还是她的男朋友,不管怎么样,她在和他交往期间和袁以尘拉拉扯扯,不明不白,是她对不起他,他却没有一丁点怪她的意思。
他一直以一种完美男朋友的形象对她精心呵护。
方可言忍不住开口问他:"易宗元,难道你一点都不介意?"
"介意什么?"易宗元问她。
"你不觉得我和袁以尘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吗?你觉得我们像是一对男女朋友吗?"
"可言,我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一直都是爱你的。"
挂了易宗元的电话,方可言胸中闷闷的感觉越发强烈,如果易宗元像袁以尘那样,向她发火发脾气,她也许还能好受些。可是易宗元这个态度,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真的爱她吗?
他们认识时间并不长。他们并没有多深的了解,他出现在她的情伤时刻,难道他就不怕她只是把他当作疗伤工具?
她和袁以尘并非因为劈腿,第三者,感情破裂等原因分手,难道他就不怕她和袁以尘余情未了?
方可言对易宗元有着一千一百个疑问,可是碰到他,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易宗元对她那么好,她问不出口。
林薇薇狠狠敲方可言的脑袋:"可言,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喜欢易宗元,就不要和袁以尘搞不拎清。如果喜欢袁以尘,就和易宗元说清楚。"
方可言搔搔头皮说:"是袁以尘先来纠缠我的。"
"你就只会说别人,我看你一直都是糊里胡涂的,横冲直撞,做事只凭直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袁以尘和易宗元迟早被你给害死,连我都被你害惨了。"林薇薇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的事跟你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易宗元在你那受了打击,把气都撒我们头上了。"
"他在我面前好好的,啥事都没有啊。"
"是啊,他在你面前好好的,因为你是他女朋友嘛,他不在你面前生气不代表他没气。"
林薇薇一席话,说得方可言心里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一切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她又怪得了谁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胡涂也好,聪颖也罢,一个人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
不管怎么样,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易宗元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不管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不管她和袁以尘曾有多深的过往,不管他们爱得有多深,过去了就过去了。
她不能对不起易宗元。
每天晚上,方可言回家时都已经很晚,快到小区时,她看到前面有一辆很眼熟的车子,定睛看了看车牌号,咦,那不是袁以尘的车子吗?
方可言连忙追上去,驶在他旁边,使劲按了按喇叭。袁以尘摇下车窗,有点意外地同她打招呼:"嗨,可言!"
"你去哪?"方可言问他。
"回家。"
"回家?"眼看着袁以尘的车子驶进了小区大门,方可言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家不是在那什么大厦吗?离这好几条街吧,你跑这边来干什么?"
难不成他真想住到她的屋子里去,方可言全身警戒。
袁以尘笑笑:"我最近刚刚搬家,就在这个小区。"
"啊?"方可言闻言脸上顿时耷拉成一片。
"怎么样,要不要去我的新居看看?"停了车之后,袁以尘等在方可言的车边问她。
"没兴趣。"
方可言停了车之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那幢公寓楼走去,走进大门,刚想关门,却发现袁以尘也跟了进来。
"你进来干什么?"方可言瞪着他。
"我回家。"袁以尘双手插兜,闲闲地说。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住的楼哎!"
"没办法,我正好也住在这幢楼。"
"你……"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要和她住在同一幢楼,方可言气得没法子,飞快地跑上楼,站在房门前打开包找钥匙,钥匙还没找到,袁以尘已经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你站在我身后干嘛,还不快回你自己家去!"方可言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袁以尘掏出钥匙晃了晃:"我已经到家了。"
在方可言傻愣愣的目光下,袁以尘打开方可言对面的那个房门,淡淡地对她说:"如果你忘了带钥匙,也许可以考虑从我这边阳台上跳过去。"
然后,他很潇洒地在她面前关上门。
啊,气死了,气死了,真是气死人了,袁以尘果然是故意的,这摆明是来监视她嘛,还好意思摆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谁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方可言狠狠地甩上门。
打开冰箱门,拧开瓶盖,方可言先灌了一肚子的冰水。等到肚子被灌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才猛地醒悟过来一般,赶紧跑到阳台上去。
方可言这边主卧的阳台和袁以尘那屋的阳台中间只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胆子大一点的人跳都能跳过去。
晚上,月色柔和,星光暗淡,方可言躲在阳台上,探头探脑地往袁以尘那边张望,他的卧室里并没有灯光。
也不知道袁以尘一个人在家呆着都在干些什么。方可言心里正滴咕着,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可言!"
方可言吓了一大跳。
原来袁以尘和她一样,也站在阳台上。
"大晚上的,你不开灯干什么?"她心里发虚,先发制人,指责起他来。
"你自己不也没开灯?"
"难道你在偷窥我?"她叫起来。
"哦,原来你不开灯是为了偷窥我啊?"袁以尘若有所思地说。
方可言那个气啊,恨恨地踢了阳台一脚,踢得脚尖发麻:"袁以尘,我才懒得理你。"她转身就要回屋内,袁以尘叫住她:"可言。"
方可言停下脚步。
袁以尘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
"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吧。"话虽这样说,方可言还是悄悄转了身。
袁以尘那边的阳台上没有灯光,但是他的身影还是在月光之下现出一个淡淡的轮廊。她看到他那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那是他在抽烟。
一股熟悉的烟味。从他那边飘过来,烟味渐渐散了,但还是沾染上了她的衣襟。
方可言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鼻端不禁发酸,几乎想哭。
袁以尘的烟瘾很重,工作的时候几乎是烟不离手。以前,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好几次,她跑到他的工作间,碰到他抽烟总是要去抢他的烟,而他只是笑着揉她的脖子。
他手上沾染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只是这样的时刻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近还好吗?"他问她。
"没有你发了疯一样地缠着我,我当然过得很好。"方可言没好气地说。
袁以尘说:"前几天真的是很抱歉。"
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地,完全没有了前几天的疯狂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堵在方可言心头,让她感觉闷闷的。她鼻子哼了哼说:"你搬来这里这里是不是想继续缠我,我告诉你,我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
"易宗元对我很好,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男朋友的事。"
"你是不是怕对不起他才不和他分手?"
"才不是,我和他交往,那是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并不等于爱,你根本就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袁以尘淡淡地说。
"你自己不也一样,你分得清喜欢和爱的区别吗?"方可言顶过去。
两个人一时无言。
淡淡的情绪像夜空中的流云一样,在两人中间游荡。
过了好一会儿,袁以尘才又开口说:"可言,你看到对面三楼那个阳台了吗?"
方可言他们住的是四楼,对面的那幢楼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阳台封起来,唯有三楼的住户敞着阳台。
袁以尘说起,方可言才低下目光,她看到对面三楼的阳台上亮着一盏昏昏的灯光,一个老头子坐在灯下,一笔一划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老伴最近刚刚去世了。"袁以尘说。
"啊,你怎么知道?"方可言一直住在这里,她都没有听说,袁以尘刚搬进来,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袁以尘说:"昨天搬家的时候,看到他儿子扶着他去河边散步。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经常看到他老伴扶着他去散步,他身体不太好,他总是担心以后他要是先走了,剩下他老伴一个人不知该怎么办。"
"真没想到是他老伴先走一步。"方可言想起那个看起来健健康康话又多的老太太,不禁感慨世事沧桑,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不过他们相亲相爱地走过这几十年,已经很幸福了。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吵过架哎。"方可言又说。
"其实他们以前经常吵架。他以前曾经和我说过,每次他老伴生气和他吵架,他都会写一封情书哄她回来。"
男人要学会在女人面前服软,这也是那个老先生教给袁以尘的话,只是袁以尘一直不怎么明白。
方可言说:"写情书?好浪漫。"
"也许他现在就在写情书。"袁以尘望着眼前的那个阳台,幽幽地说。
"难道他以为他老伴没有死,只是在他吵架拗气?"方可言说到这里,心里猛地一震。
吵架拗气,可以用情书哄回来,可是有些人,你一旦失去了,他再也回不来。
再也回不来了……
老先生桌上的收音机里响起伊伊呀呀的越胡和琵琶声,有人在唱,问紫鹃。
"问紫鹃,妹妹的瑶琴今何在
琴弦已断你休提它
……"
袁以尘说:"红楼是他们最喜欢的越剧剧目。"
"我记得他们以前每星期都要听一次红楼选段,那时我还觉得很烦。"方可言说着转过脸去看袁以尘,他们只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感觉到他就在看她,可是她却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身体就那样沉浸在黑暗中。
52.结局(一)
"晚了,去睡吧。"袁以尘对方可言说。
袁以尘看着方可言走回房间熄了灯,这才回到自己卧室。
方可言每天晚上回家都能看到袁以尘,他喜欢坐在阳台上工作,傍晚时分,阳光薄薄的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们事务所不是工作很忙吗?为什么他可以天天晚上呆在家里?
而且他搬来这里住,好像单纯只是住在这里,根本就没对方可言有什么非份之想。
方可言一开始还天天提防着袁以尘,现在这样,心里忍不住嘀咕开了,他到底想干嘛?
难道是她想多了?
怎么可能。
她才不信他住在这里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晚饭做了一半,趁着熬汤的时间,她又偷偷地跑到阳台上去看他。
"嗨,你吃过饭没有。"方可言叫他。
"随便吃了一点。"袁以尘问他:"你呢。"
"我在做饭呢。"她怕袁以尘误会她在请他过来吃饭,又加了一句说:"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要过来吃饭,所以我不能请你。"
袁以尘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说:"易宗元这几天都在国外。"
靠,这家伙揭穿她的假话时真是毫不留情,也不想想这样丢脸的是他唉。
方可言气乎乎地跑回厨房,一看,傻眼了,她只顾着和袁以尘说话,汤都快烧干了。
都是袁以尘那家伙害的。
易宗元最近一直都很忙,连林薇薇都整天忙得见不到人影。偶尔在网上碰到林薇薇,林薇薇告诉她,最近公司正在谈一宗大业务,竞争对手很厉害,压力很大,反正这段日子没法休息了。
她匆匆在网上打下一段话,很快又消失,忙着做资料去。
但是即使是在如此大的重压下,易宗元不论多忙多累,无论走到在哪里,每天晚上还是会准时打电话给他。
"现在在做什么?"晚上九点的时候,易宗元的电话准时过来。
"你猜呢?"
"逛街?喝咖啡?打牌?"
"嘿嘿,你一样都猜不到,我就在家呆着呢。"
"是不是又在看什么爱情电影?"
"我在看台湾偶像剧。"方可言嘻嘻笑道。
"看不出你这么小女人。"
"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大女人吗?就算是我也是被逼的。"
方可言正和易宗元打着电话,电灯忽然滋滋响个不停,砰地一声,灯泡爆掉了。方可言呀地一声叫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易宗元声音有些焦急。
"没事,没事,就是灯泡烧掉了而已。"
"我马上叫人过来替你换灯泡。"
"不用吧,换个灯泡而已,我最拿手了。再说,这么晚了,我可不会开门放陌生男人进来。"
"那倒也是。"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饭。"方可言问他。
"又来了,还说什么不是大女人,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吧。"
和易宗元挂了电话之后,方可言连忙搬了桌子去换灯泡,刚刚踩上桌子,门铃响了起来。方可言以为易宗元叫的人过来了,忙跳下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袁以尘。
袁以尘问她:"你这里怎么了?跳闸了?"
"没啊,就灯泡坏了而已。"
袁以尘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晃晃悠悠的椅子说:"你这架势真是够悬,我替你换吧。"
不等方可言拒绝,他已经走进来,跳上桌子。
方可言想替扶他着椅子,却发现袁以尘只要踩着桌子就足够了。
方可言的个子在女生中算是很高的,可是到这时,她才知道男女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一个女人再强悍再能干,她也永远无法取代男人。
家里有个男人真的很重要。
方可言倚在门口看着袁以尘,心里莫明地感到一种失落与焦灼。
一个女人辛苦工作,努力地生活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不过是为了一个家。
如果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样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家,方可言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现在的男朋友易宗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无法把易宗元和家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家庭,婚姻,孩子,总觉得是太过遥远的一件事。也许眼下的欢娱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和他在一起,她只是觉得挺轻松。
方可言心绪烦乱,她甩了甩头,问袁以尘,怎么会认为她这边跳闸了?
袁以尘说,在阳台上看到她这边灯光没了,所以过来看看。
"看不出你挺关心我的嘛。"方可言开玩笑般地说。
袁以尘奇怪地看着她说:"我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讨论了。"
方可言一下了怔在那边,说不出话来。
他搬到她这边来,却什么都没对她说。原来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来诉说。
方可言呆呆看着他,看着他从桌上跳下,替她搬好桌子。直到当袁以尘离开,房门在她面前关上时,她依旧呆呆地站在门口。
或许她应该好好地想一想,想想心里真正的感觉。
她关了灯。
闭上眼睛身处在黑暗的空间里,远离那纷乱尘世,似乎更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感受。
然而,方可言心里依旧是一片繁乱。
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搞明白。
王幼圆扳着手指说:"袁以尘对你确实不错,虽然一开始是你主动追的他,没想到他现在这么爱你。但是你现在已经有了易宗元,易宗元也很好,无论是家世,外表,身份,都比袁以尘来得高,……真是两难哪,要是一个女人能同时和两个男人谈恋爱就好了。"
"不要胡说八道。"方可言瞪了她一眼。
"话又说回来,你是真的喜欢易宗元吗?"
"废话,我不喜欢他我干什么和他交往。"
"那你喜欢他什么?"
"我……"方可言一时语塞,她喜欢易宗元什么,他的外貌?他的家世?他的身份?虽然她一直挺俗气的,但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而去喜欢一个人,那也实在是太俗气了吧。
人生虽然总是庸俗的,但是爱情……爱情总是应该比生活来得高。
不知怎么地,她又想到袁以尘,她喜欢袁以尘没有什么理由,完全就是某一瞬间的事情。
因为那一瞬间,他像一颗种子一样落在了她的心底,慢慢地在她心底扎根,发芽,抽叶,开花。
她对易宗元的喜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也许她对他的感觉才刚刚落在心底,还没有扎根发芽。可是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与土壤,她对他的感情未必就不会比对袁以尘的感情来得深。
人的一生会喜欢上很多人。
路边的帅哥,屏幕上的男明星,他们都不过是浮光掠影,在你眼前一晃而过。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机缘巧合,某个人才会在你心底真正扎下根来。由喜欢慢慢地变成爱情。
是的,喜欢是一瞬间。那就是一见钟情。
而爱情,是由喜欢慢慢成长起来的。
很少有人一生之中只爱过一个人。
她爱过袁以尘。
可是她也可以去爱易宗元,她可以把她对他一瞬间的好感,慢慢地在心底沉淀下来,将来有一天,她肯定会爱他胜过爱袁以尘。
方可言仿佛一瞬间想通了喜欢和爱情的关系,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非常快活地又叫了杯饮料。
那天晚上,方可言和易宗元打电话时,易宗元说:"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咦,难道我以前心情一直不好?"
易宗元笑笑:"也许以前有心事。"
也许现在把心结解开了。
方可言把这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袁以尘一直住在方可言隔壁,他每天很早回家,自己动手做饭吃。
他很勤劳,又很懒,调料用完了也不去买,没事总是跑方可言这边来拿,方可言又懒得管他,她歪在客厅的沙发上,随他自己弄。
到后来,袁以尘干脆直接在方可言这边做起菜来。
方可言躺在沙发上叫:"喂,你做菜回自己屋去。"
袁以尘随口应道:"做一个菜要来回跑好几趟,太麻烦。"
瞧他说的,好像她理所当然要为她提供调料似的。
做完了,问她一句:"要不要吃?"
方可言是天生的馋鬼,袁以尘做的菜又一向比她好吃得多。方可言的理智在告诉她,不能吃,袁以尘的东西绝对碰不得,那可是大灰狼的诱惑。
但是她嘴角的口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巴拉巴拉地跑过去,拿起筷子说:"我尝尝你手艺进步没有。"
尝了一口,筷子就放不下来了。
"嗯,不错。"她很满意地点点头:"进步很大。"
什么都是这样,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二就有三,袁以尘后来逐渐把方可言这边当成他的专用厨房了。
方可言回过神来为时已晚:"喂,你干嘛天天往我这边跑。"
袁以尘无所谓地说:"我只是用了一下你的厨房。"
"我可没说过让你用。别以为你是房东就可以胡来啊,我有合同在手。"
"我可是交了使用费的。"
"你什么时候交了?"
"你每天吃的菜是谁买的?是谁做的?"
方可言连忙捂住嘴,果然,拿人手短,吃人手软,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晚上,袁以尘洗了碗才回去。
而方可言越来越多的时间站在阳台上,有时候袁以尘会在阳台上工作,天气渐渐地冷了,风大了,吹得他桌上的纸张嗽嗽直响。
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就呆在卧室里,卧室里开着一盏台灯,她看到他淡淡的一个剪影落在窗帘上,可惜她离他太远,她只能看到他的半个影子。
有时候,她睡不着,半夜起来,看到他卧室里的灯还亮着。有时候还会传来他与人通电话的声音。
电话里交谈的都是她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
他每天总是工作到这么晚吗?记得以前他们在一起,他总是在会师楼加班,有时一下加班到两三点,现在不过是把工作带到家里来。
他是特意回家来的吗?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一起站在阳台上喝茶聊天。不是情人了,有时候更能敞开心扉彻夜大谈。
他们聊对面的那位老先生。他每星期都要听一遍红楼选段,每星期都要寄一封情书。情书寄到哪里去?寄到天堂去吗?
方可言曾经替他寄过一封情书。信封上有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其实栀子花的味道并不好闻,浓得过了份,有点发臭了。
方可言对袁以尘说,那位老先生问她最喜欢红楼里的哪个人物。她说是林妹妹,那老先生开心地不得了,说他老伴也最喜欢林妹妹。
袁以尘淡淡地说:"人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喜欢。"
"是吗?"
袁以尘看了她一眼说:"所以别人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开心。"
方可言脸上蓦然红了,袁以尘口中的喜欢,和老先生口中的喜欢含义自然是不同的。
话题就这样转啊转,后来转到了易宗元身上去。说到易宗元和袁以尘的往事,方可言来了兴趣,她说:"我看你们两个挺奇怪的,像仇人又不像,他好像很讨厌你,可是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
"他很骄傲,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
"要不你在我面前偷偷说他的坏话?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方可言小声地说。
袁以尘笑了:"他真没啥坏话可让我说。"
"那你干嘛对他那么有成见?"
"我对他没成见,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不太合适。"袁以尘顿了顿说:"我说这话绝对没有任何私心,纯粹是为了你好。"
方可言说:"是因为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身份悬殊吗?"
"不,以他现在的成就,他完全不必在乎女方的条件,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做他的伴侣。我在乎的是……他一直都有心结。他根本就不认为有女孩子会爱上他,在他心中,所有女孩子都只会爱上他的钱,他的身份,他的地位。"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方可言失笑:"这个他早就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说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袁以尘盯着她问。
"他说……"方可言想起当初易宗元对她说的那句话,身体猛地一震,一种冰冷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头。
易宗元说:"只要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就算她喜欢的是我的钱又如何……"
难道他真的以为她爱的是他的钱?
为什么当初她完全感觉不到他话语里的冷漠与疏离?
难道在他心中,他真的认为她永远不会爱上他?
他和她之间,还是没有男女朋友之间的亲密与信任。
53.结局
易宗元三天之后急匆匆地从国外赶回来。方可言接到他的电话后,一直在算时间,打算到机场去接他。
然而她没有去。
因为就在飞机降落的那个时刻,方可言就接到了王幼圆的电话。
王幼圆在电话里惊惶失措,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可言,出事了,付梓辛被人给砍了。”
付梓辛和她们三个女生是从高中就一起的好朋友。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工作,十年了,他年纪并不比她们大,却一直像兄长一样地照顾着她们,平时她们遇到什么难题,第一个想到的也总是他。
他们就像亲人一样,彼此血液都融在了一起。
方可言听到这个消息脑子一下子懵了,她心惊胆战,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地冲出门去,她都忘了开车,跑了一半才想到打的。
王幼圆已经在医院里,林薇薇的老公孙进第也在。林薇薇应该和易宗元一起,刚刚下飞起。
王幼圆一看到方可言,冲过来抱住方可言的肩膀哭泣。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王幼圆伏在方可言肩头嚎淘大哭,方可言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冷,浑身不停地打冷颤。
方可言没想到王幼圆的反应会是这么激烈,她从没想过,王幼圆对付梓辛也许有着某种隐秘的情感。可是王幼圆从没说出来过。
她一直在不停地找男朋友,交男朋友,但她把自己对付梓辛的感情藏得很深很好,也许,她和方可言一样,从来就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情感。
只有当灾难从天而降时,她才能发现藏在重重厚壳下的真正情感。
付梓辛躺在床上意识不清,他的双手被人卸了下来,脚筋砍断。
方可言只是听到孙进第的话语描诉,她的双腿就已经站立不稳,浑身虚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做的?”
“好像是因为安琪的原因。”王幼圆说到安琪,几乎是咬牙切齿:“据说是安琪和付梓辛走得太近。包养安琪的那个男人怀疑安琪养小白脸,派人跟踪,正好撞上安琪和付梓辛碰面,于是就……安琪也在医院里,她比付梓辛更惨……”
方可言去看安琪,当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安琪时,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先那个貌美如花,美艳中带着点清冷世故的美貌女子到哪去了?安琪的脸肿得像馒头一样,下巴脱臼,眼睛已经肿得看不到。
方可言看到安琪这个样子,身上冒出丝丝寒气,她眼前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来。
那个男人白面团一样的脸上是一团和气,他的嘴角在笑,眼底却是抹不去的阴冷恐怖。那个男人就是让侃侃叫他爸爸的男人,也就是包养安琪的男人。
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出正常的事来。
当初侃侃莫明其妙失踪,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天暑气未消,方可言却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易宗元在机场没看到方可言,打电话给她,得知是付梓辛出事。他和林薇薇急忙赶到医院里来。
在医院里,易宗元探望了一下付梓辛,王幼圆看到易宗元像看到一个希望一样地拉住他的手说:“易宗元,你一定想办法,把那个男人弄到牢里去。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关他个十年八年也难解心头之恨。”
易宗元沉吟了一下说:“付梓辛在本城的律师生涯怕是要结束了!”
“你胡说什么!”听到这话,方可言和王幼圆同时叫起来:“付梓辛可是本城最有前途的年轻律师。”
他们几个年轻人,一无所有,背井离乡来这个城市打拼,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多大的代价,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易宗元否定付梓辛,仿佛就在否定方可言一般。
易宗元淡淡地说:“赵乐先职位可不低,他背后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得罪他不是件简单的事。”
赵乐先就是包养安琪的男人的名字。
方可言坐易宗元的车回去。
黑色大轿车,方可言和易宗元坐在后面,隔断玻璃将司机与他们分开,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易宗元两个人。
车厢里有淡淡的香气,冰桶里有冰块碰撞的声音。
易宗元碰了碰方可言的脸,轻轻地揉顺她脸上紧张的线条。
暧昧的空间,暧昧的关系,好长时间不见,他们本应该做些暧昧的事情,卿卿我我,我我卿卿。
可是方可言……
方可言抓住易宗元的衣服,焦急地说:“易宗元,你一定要帮付梓辛,你要是不肯帮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求助了。”
“我知道。”易宗元淡淡地说,表情淡漠。
“付梓辛他家不过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他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辛苦打拼得来的。我自己也做过律师,我知道做到他现在这一步,真的是很辛苦。如果要他放弃这里这么多年的根基,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明白。”易宗元声音很轻。
“付梓辛他对我真的很好,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帮帮他。”
方可言在易宗元耳边絮絮叨叨,那张嘴一路就没闭过。付梓辛,付梓辛,一路过来,易宗元的耳边一直响着这个名字。听到最后,不知怎么着,他不禁有点恼了。等方可言再一次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忽然抓住方可言的手,盯着他说:“在你心目中,付梓辛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他现在受伤了啊!”方可言完全无法理解易宗元此刻的想法。
“你说到付梓辛就是‘我们’,说到我……哼,你坐在这辆车上,不过是有求于我而已。”易宗元的声音隐隐中带着点怒气。
方可言一下子怔住。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袁以尘说的那句话,易宗元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女人真正爱上他。他不相信别的女人,他亦不相信她,难道他怀疑她和付梓辛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
如果这样,他的怀疑地也不是没道理,毕竟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毕竟付梓辛曾经喜欢过她。
易宗元不是袁以尘。
她不能像在袁以尘面前那样,在易宗元面前也张口就来,胡言乱语。
和易宗元一起,每说一句话都应该细细想一想,什么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为了一句无心之言惹得大家都不开心,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方可言不停地想着心事,脸上倒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易宗元见她那样,语气不禁缓和,:“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太激动,我没有一丝针对付梓辛的意思。”
方可言生怕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会引出易宗元性格中偏激的一面出来,连忙说:“你不喜欢听到他的名字那我就不说了。其实我和付梓辛真的只是高中同学而已。”话说到这里,方可言又后悔,生怕这样说,让易宗元误会自己是在欲盖弥彰,又让他误会,她连忙加了一句:“是不是高中同学倒是无所谓,反正就是朋友,和王幼圆,林薇薇一样的朋友。”
易宗元笑笑,没怎么说话。
后来,方可言在易宗元面前再没提起付梓辛,更没说让易宗元帮忙的话来。但是背地里,方可言可没少去照顾付梓辛。
其实那段时间方可言很累,付梓辛的爸妈从老家赶过来,听到付梓辛的情况,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们在这城市又没其它熟人,事事都要来找方可言和林薇薇他们商量。
说到赵乐先,他们拿他毫无办法。
付梓辛的爸妈则是担心他再来打击报击,不肯放过他们的儿子。
方可言有些心力憔悴,可她的心力憔悴却找不到人来倾诉。
王幼圆和林薇薇比她更心累。
而易宗元……
方可言在易宗元面前随时小心翼翼,关于付梓辛的话一句都不敢多说。
自从上次听了袁以尘的一席话之后,方可言越来越觉得易宗元骄傲,自负,脆弱又敏感。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让他误会,
尤其是最近,他们两个一起吃饭时,方可言在那边滔滔不绝,没话找话说,易宗元总是若有所思,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让她怎么也逐磨不透的复杂情愫,有时深情,有时抗拒,有时热情,有时似乎想将她推得远远地。
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知。他过去是不是有过什么经历?她也不知。
正是因为不知,她不敢问,更不敢对他说心里话,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触动了他哪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付梓辛的身体一天天恢复。王幼圆一直陪在他身边。
付梓辛醒来后,第一件事问的却是:“安琪现在怎么样了?”
王幼圆把药放在一边,一声不响地走出病房。
感情的事真是恼人,谁也不知道付梓辛是不是还爱着安琪,他不说,没人知道。也许连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对安琪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王幼圆喜欢付梓辛吗?她不说出来,也没人知道。也许,连她自己也糊里糊涂的。
感情,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最不可捉摸的一种东西。
方可言远远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她没和王幼圆打招呼便离去。
方可言从医院里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去带客人,晚上回家时都快九点了,地上灯火如星,她披星戴月,急匆匆地赶回家,刚下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可言。”
回头看,袁以尘也刚刚从车上下来。
“你现在才下班?”方可言问。
“今天算是早的了。”袁以尘顿了顿又说:“听说付梓辛出事了?你怎么也没和我说。”
方可言说:“现在应该没啥事了吧,我听孙进第说,肌健接起来后,和平常没啥两样,根本看不出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付梓辛得罪的那个人并不好惹,你最好劝劝他,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方可言一颗心又沉下来:“难道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袁以尘看看方可言,拍拍她的肩膀说:“也许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你不要多想,上楼去吧。”
他们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上楼梯,各自掏出钥匙开自家的门。她打开门正要进去时,袁以尘忽然叫她:“可言。”
“嗯?”
袁以尘转过身看着她说:“你如果心里有事,可以和我说。”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啊。”方可言咧嘴笑说。
“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袁以尘对孜孜不倦地教训她。
“知道了。”方可言觉得他实在太罗索,随口应道。
除了付梓辛的事,方可言觉得现在最让她烦恼的就是她和易宗元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易宗元忽然就没了刚开始认识时的洒脱和温柔。
他总是一声不吭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灰啊?”方可言摸摸自己的脸说。
“你爱我吗?”他侧过头问她。
方可言东看看西看看,低声说:“你小声点,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易宗元抿了下嘴角说:“最近我们似乎有点疏远。”
“哪有,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饭吗?”方可言矢口否认。
“你对我心有芥蒂。”
“你想多了吧,我绝对没有。”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他交往下去的。她那么在意他的想法,还不是为了他。
唉,她很难做人啊,和他说说付梓辛的事吧,他要生气,不和他说吧,他又说她对她不交心。
做他女朋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易宗元没有再说下去。
方可言和易宗元就这样,谁也不说破,各怀心事,不咸不淡地继续交往下去。
又过了几天,连续几日阴雨绵绵,雨下得墙角都长了蘑菇。
某一天,好不容易放晴,到了下午,乌云又压过来。中介所里的员工个个都跑没影了,全跑回家收衣服去了。
方可言回来时,看到店门紧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站在店门前,正抬头看。
那女子穿了一件看似简单的深色风衣,版型却是极好。
一看到有人站在店门前,方可言马上迎上去。
“你是要买房还是卖房,进去坐坐吧。”方可言一边开门一边说。
“我找方可言小姐。”那女人进去后说。
“我就是。”方可言觉得那女人话语有点奇怪,看着她说:“你找我是……”
“我想请你帮个忙。”那个女人说。
原来那个女人是赵乐先的老婆。赵乐先找人把付梓辛给砍了,但这事闹大也传到他老婆耳里去。
他老婆对赵乐先做的事并不是不清楚,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觉得人活到她这份上,什么夫妻,婚姻,家庭,都没太大的意思。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只要赵乐先给她留下足够的面子,在孩子面前做好模范夫妻就行。
然而这一次,她连最后的面子都没了。
她一怒之下,跑去警告赵乐先,要收敛点,不然只有离婚收场。
说到离婚,她娘家人都来了劲了,她还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成心离婚,她的几个娘家兄弟却已经替她找了律师,要她去打离婚官司。
没想到就这样,让她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原来赵乐先早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出去。
留在他们夫妻名下的,只有那一幢房子和她手上的几张存折而已,有好几幢房子写的甚至是赵乐先父母的名字。
此刻,就算她不想离婚也没办法,原来她丈夫早就已经作好了离婚的打算。
赵乐先的老婆找了私家侦探,发现赵乐先在方可言这里买过几套房子送人,因此她找上门来。
她深信赵乐先就算把房子登记在别人的名下,购房合同上写的也一定是他自己的名字,他不是一个信任女人的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相信,更何况是包养的情人。
她希望方可言能够为她提供证据。
“大家都是女人,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希望你能帮我。”赵乐先的老婆低声下气地求方可言。
方可言答应了。
她甚至没有做过多的考虑就答应了这件事
只因为她想到了付梓辛和安琪的惨状,赵乐先把他们害的这么惨,付梓辛在本城的律师生涯几乎已经结束,安琪是个模特,毁容之后,她的事业也可以说是没有了。
就算为了一泄心头之恨,方可言也要答应这件事来。
方可言把合同复印件交给赵乐先老婆之后,很快这事给忘了。
付梓辛依然在住院之中,不过身体复原的挺快,孙进第说:“走路时可能会有点跛,不过眼尖的人才看得出来,平时注意一点对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而另一边,安琪脸上还未消肿,她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方可言去看她,她一动不动的瞪着天花板。
方可言和安琪说了一会儿话,见安琪没反应,便告辞离开。安琪却在这时候开口说话:“你去告诉付梓辛,我是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你说赵乐先?”
“他给我的痛苦我会让他加倍偿还。”安琪咬牙切齿地说。
方可言想起袁以尘的话,忍不住劝她:“有些事情不能硬碰硬。”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安琪冷笑:“他有东西留在我手上,我现在不怕死了,我更不怕他。我一天一封举报信,除非他把我弄死。”
安琪能不能成功?
谁也不知道。
但是她已经不怕死了,谁又能敌得过一个死人呢。也许举报赵乐先会成为她今后唯一的生活目标。
没想到安琪还没有把林乐先给告倒,方可言先倒了大楣了。
同样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那一阵子,天气总是那么坏,雨一阵一阵地下,有时候,明明太阳当空照着,雨丝却是不停歇地落下来。
方可言的中介所也像这暴雨下的木头一样,终日在雨水冲刷下,日渐腐烂,终于有一天溃烂崩塌。
方可言的中介所被查封了。
方可言跑到工商所去找说法,一个与她相熟的工作人员,悄悄拉过她说:“我说可言,你好端端地怎么就得罪赵乐先了呢?”
赵乐先?方可言仿佛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故意找碴吗?就算原来那间不合规范,我重新注册一家公司总行了吧。“
“你怎么还没明白过来,不是你重新注册一家公司就行,而是……这话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在这个城市只怕别想再做生意了,只要是你,一张营业执照都批不出来……唉,你别这样,现在风口浪尖上,你忍忍,等再过几年就没事了。”
方可言已经呆在那边,半天不能动弹。
她的店关门了。
多年辛苦打拼就这样毁于一旦。
三年了,四年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很冲动,她一直都想改来着,可是有些性格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并不是想改就能改掉的。她没想到,她的冲动让她所有的努力就这样毁于一旦。
彷徨,害怕,失落,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恐惧将她团团围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去。
没有了中介所,没有了工作,没有了自己的事业她该何去何从,她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她一直以为,她是为了钱才去开中介所,她以为她根本就不爱这份工作,她随时都能将它抛弃掉。
到失去了她才知道,原来中介早就已经融入她的血液里。
可是等她明白过来,她却已经失去它,她该怎么办?
方可言浑浑噩噩地走回家里,蒙头蒙脑地躲在被子里,她不开灯,她什么都不想,就让那黑暗笼罩住自己。
没头没脑地躺在被子里,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屋内一片黑暗。方可言一时有点怅然,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手在枕头边摸到手机,她脑子还没有思考,手已经下意识地按下了一个号码。
“可言!”当那边声音响起时,方可言才知道她把电话打给了袁以尘。
方可言听到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以尘,你在哪里?”
“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别乱跑,我马上过来。”
“你别挂电话。”方可言有点害怕地说。
“好,我不挂电话。”
袁以尘一边开车,一边听方可言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和她说话。这才把事情给搞清楚。
看样子,这次方可言受的打击真的很大,同样的一句话,她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多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袁以尘开车到她楼下时,方可言的手机正好没电。
门铃响起来,她冲过去开门,紧紧抓住袁以尘的手不放。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袁以尘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袁以尘抱住她的肩说:“只是不能开店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好可以休息几天。”
“我以后该怎么办?”方可言陷入恐惧之中。
“中介所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袁以尘问她。
“我已经选择了这个做职业。”
袁以尘静静想了片刻,轻轻拂了拂她的头发说:“不会有事,我会想办法。”
“真的吗?”方可言抬头看他,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单纯的,幼稚的东西,此时此刻,她豪无戒备,全身心地信任她,完全没有平时和他斗气的样子。
袁以尘看着她,心里不免悸动,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的脸很烫。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闻了闻,皱起眉头说:“你喝酒了?”
“嗯。”方可言指指扔在沙发前的空酒瓶说:“是你留下来的那些酒,一点都不好喝。”
袁以尘看到地毯上的酒瓶,顿时黑线,这么一瓶酒居然一下子就被她喝光了,果然好东西应该全部带走,不能放在她这里。
袁以尘正在思忖间,方可言脸上越发红烫,紧接着,蹭蹭蹭窜上一串红潮,她整个身子的皮肤都红了起来。
“好难受。”方可言皱起眉头,抓着自己的脸说。
方可言以前从来不喝酒,谁也不知道她喝酒后会有什么状况。
会不会酒精过敏?袁以尘赶紧拍拍她的脸,幸好只是发红发烫,并没起小疹子。
“去休息一会儿。”袁以尘说着,直将抱起她,将她抱到床上。
方可言躺在床上一直不得安生,闭眼睡了一会儿就不停地翻身。
热,很热,由里往外的热。
头也胀得好痛好痛。
袁以尘煮了茶让她喝下。
“我的头好痛。”她靠在他的手臂上说。
“得了教训,以后就不要再喝酒。”袁以尘不失时机地教训她。
喝了茶后,方可言又倒在床上昏头昏脑地睡去。袁以尘替她拉上被子,把她到处乱挥的手放进被子里。
窗子外面,对面的那幢楼里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袁以尘走到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烟雾在他指间缭绕,他低下头沉思。
那个赵乐先他是经常接触的,一个表面和善,却处处透着阴鸷的男人。
没想到方可言做事这么莽撞冲动,他已经千叮万嘱,她还是没和任何人商量一下就这么跑出去给人给人提供证据……
幸好现在只是封了她的店铺,万一……
袁以尘想起躺在病床上的付梓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袁以尘,袁以尘!”方可言忽然高声叫起来。袁以尘连忙灭了烟走进去,方可言身上的被子已经全被她踢在了一边。她似乎热得不行,抓着自己的衣领乱扯。
“别乱动。”袁以尘抓住她的手,想替她把被子盖上。
方可言却紧紧抓住他的手:“以尘,不要走。”她翻了个身,把整个身子都压到他的手臂上。袁以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一直很乱,蓬蓬地扎他的手。
她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个没头没脑的她。
“我害怕。”方可言在他怀里嘟囔着说。
“我在这里。”
“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走。”袁以尘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方可言更深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你每次吻了我之后总是要离开我。”
“我从来都没离开过你。一直在你身边。”
方可言靠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袁以尘抱着方可言就那样坐在床边,后来他累了,手臂酸涩,他把方可言放在床上,她却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
他脱了鞋子外套,关上灯,和衣躺在她身边。被子松松绔绔地盖在他们身上,他抱着她,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一大清早醒来,袁以尘早就走了。
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来,照在窗边的地板上。阳台外有树,树影婆娑,地板上也映出一棵又一棵的树木来。
方可言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电话是王幼圆打来的。
王幼圆在电话里说:“付梓辛他已经打算回老家了。”她的声音有些压抑。
“那你呢,你有没有和他说什么?”方可言问。
“我?我在这里有工作,我好不容易考进的编制,是不可辞职的。”
是啊,这才是现实。心底里,深藏的,懵懂的爱恋并不能高过一切。
“不过我已经和我男朋友分手了。”王幼圆又说。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没那么爱他。”
不是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内心的情感了解地透彻,清楚。
付梓辛的这次意外让王幼圆看到了自己内心隐藏的情感,可是这份情感没有强大到让她放弃一切去追随付梓辛。
它最多不过是让王幼圆放弃现在这份感情。
如果不爱一个男人,就不要自欺欺人地和他在一起。没有一个女人忍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心里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男人也一样。
王幼圆和她男朋友分手了,那么方可言呢?
一夜宿醉之后,头还是有点痛。方可言摇摇晃晃地去刷牙,一边刷牙一边看窗外,才瞥了一眼,心里猛地吓了一跳。
易宗元的车正停在她的楼下。
难道易宗元他一直在这里?方可言仿佛到这时候才想到易宗元这个人,易宗元是她的男朋友,可是昨天打击乍然而来,她却想都没想过要去找他。
这已经不能再用“怕他误会”这个理由来搪塞来。
方可言从来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心里话。
她打电话给他:“你在哪里?”
“在你楼下。”
“你为什么不上来?”
“如果你愿意让我上来的话。”
“你不要这么说……”
“我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我看到袁以尘在你的厨房里。”
方可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宗元上来时,方可言还穿着睡衣。她拉着门把手,几乎不敢看易宗元的眼睛。
“对不起。”她低着头说。
“你是为什么而对我说对不起?”易宗元问她。
“我……”方可言说不出口,她不是因为袁以尘昨天留在她房里而对他说对不起。她是因为她不爱他而对他说对不起。
她一直以她以为她会爱上他。可是自欺欺人的话骗得了自己的脑袋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在她最惊惶失措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易宗元。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向他诉苦,她所有的委屈,疲惫从来没有在易宗元面前吐露过一分。
她喜欢他,可是她不爱他。
她到今天才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像爱袁以尘那样地去爱他。
原来她真的是把他当成挡箭牌,他是她疗伤的挡箭牌,她和袁以尘恋爱恋得太辛苦,太痛苦,她想让袁以尘也和她一样痛苦。易宗元是她报复袁以尘,气死袁以尘的挡箭牌。
她一直都在利用他,她自欺欺人,她的糊涂骗了自己更骗了他。如今明白过来,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受得了她的欺骗与利用。
方可言看着他,“我”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
易宗元说:“昨天我听到消息就打电话给你,可是一直都打不通。”
“我手机没电了。”
“你和袁以尘打电话打到手机没电?”
“是的。”方可言老实回答。
“他昨天留在你这里过夜?”
“他只是陪着我而已,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方可言急忙解释。
“你从来不曾要求我陪伴你。可言,你对我比对一个陌生人更客气,更谨慎,你觉得我们这样像是男女朋友吗?也许我们从来就不算是交往过。”
“你别这么说,其实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只是……”
“你只是不爱我。”
方可言说不出话来。
易宗元的表情很哀伤。
“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不肯说破,不肯面对这个现实而已。”易宗元笑,笑得很哀伤:“不管怎么样,我要谢谢你,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一个女人,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还有爱人的力气。”
“易宗元……”方可言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都不必说。”易宗元走到方可言身边,揉揉她的头发,柔声说:“我只想让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深深爱过你,我爱你,也许胜过袁以尘许多。”
“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
易宗元对她越好,方可言越是难受。因为她不爱他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易宗元故作洒脱地说:“付梓辛的事我会想办法帮忙,还有赵乐先的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只希望你幸福,我知道你爱袁以尘,我衷心地祝福你,是但如果他对不起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方可言呆呆地看着易宗元,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真的没想到他居然爱她那么深。
可是她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易宗元转身离去时,她看到他的背影是那么地孤单。她宁可他恨她,狠狠地骂她一顿,也不要现在这个样子。
在他面前,她真的是个罪人。
易宗元在公寓楼下遇到袁以尘,袁以尘打电话没人接,他匆匆赶过来看她。易宗元看到他,停下脚步说。
袁以尘也停下脚步。
“我和可言已经分手。”易宗元看着袁以尘说:“恭喜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在一起。”
“我从来不认为你们两个人曾经交往过。”袁以尘说。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事实是,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忘不了我。”易宗元微微笑着说。
袁以尘目凛凛地看着他:“你又做了什么事。”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让她相信我深爱着他。”易宗元冷冷地瞧着袁以尘说:“我从来就没想她过会爱上我,当然,我也不会爱上她。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要在她心里扎下一根刺。就算她不爱我,我也要她记得我一辈子。”
袁以尘说:“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易宗元冷笑:“袁以尘,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当年你像个圣人一样对我指手划脚。我所遇非人,我被个□欺骗,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谁把我的事传出去?你让我成为众人的笑柄。你让我心里扎下一根刺,我也还你一根刺。”
“那事是我处理不当,我很抱歉,但当时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你受骗,希望你能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而已。年轻时,谁没做过一两件丢脸的事,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易宗元冷笑:“但是你一见到我就会想起那件事不是吗?丢脸?确实很丢脸,所以我要做一件事来补偿我自己。说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要让方可言心里永远都记挂着我,我要让你知道,你心爱的女人,也许她躺在你身边,心里想的却是我。”
“你怎么那么肯定,她会记得你一辈子?”
“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柴米油盐酱醋,会消磨一个人最初的美好。可是回忆却不会,时间越久,回忆中的感情会越浓越醇厚。你们如果生活几十年,总会免不了吵架,闹别扭,那时她肯定会想起我的好来,我这根刺,会在她心底越扎越深,袁以尘,我会永远横亘在你们中间。”
袁以尘盯着易宗元,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我不在乎。”
“是吗?”
“就算她心里藏着一百个人,一千个人,我也一直深信一个事实,她爱的人只有我一个。关于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你很自信。”
“我有这个自信,这正是你做不到的一点。你的疑心病太重,你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信这世上有坚定的感情。”
“希望事实如你所言。”易宗元微微笑道:“再见。”
易宗元走过袁以尘的身边,错身而过时,袁以尘问他:“你真的不爱她?”
“不爱。”易宗元想也没想地说。
“你不怕我把你这句告诉可言?”
“在感情上,说竞争对手的坏话,只会让人怀疑你的书格。我可从没说过你一句坏话。”易宗元笑着离开。
袁以尘望着易宗元的背影。
他真的不爱方可言吗?
谁知道。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上方可言。
可是易宗元爱不爱方可言和袁以尘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他爱她,她也爱他。在心里留下一根刺又如何,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他。
她的幸福只有他能给,他的幸福也只她能给。
他当然不会去说易宗元的坏话,他愿意让她心里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小区里影影绰绰的樱桃树将易宗元的身影彻底遮没。袁以尘走上楼梯,推开门:“可言,我回来了。”
方可言穿着长长的睡衣,从卧室里跑出来,扑进他的怀里,她紧紧抱住他的腰。
“吃过早饭没?”他问她。
方可言说:“我真糊涂,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是很糊涂,不过以后有我在,你再糊涂也没关系。”袁以尘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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